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小時候,村裡人都說我是一個洋娃娃,意思是我長得漂亮、洋氣,不僅如此,我還特別活潑,聰明伶俐,連我自己都覺得上天太偏愛我了。
不過,我的聰明沒有用在學習上,整天瘋玩,女孩子玩的遊戲我樣樣精通,男孩子玩的遊戲我也都會。父母不重視我的學習,也不監督,他們覺得女孩子認識一些字就好了,不用上太多學。
於是,小學畢業後我就不再上學了。被媽媽送到村裡唯一的裁縫店做學徒。
裁縫店其實就一個人,叫於唐,是一個30多歲的老光棍,因為他身體不好,整天佝僂著身子,時不時咳嗽一陣,所以一直沒有娶上媳婦。
不過他很有錢,那時候城鄉之間不怎麼流動,沒有打工這一說,能有點手藝做一點農活之外的事情的,都是村裡的富人,於唐當時就是村裡的首富。
後來我才意識到,媽媽是衝著錢才把我送去的,到現在一直這麼認為,否則,怎麼會把一個女孩子送到光棍漢那兒學裁縫呢?
剛開始,我只是幫他做一些零碎的活兒,他偶爾指導我做一點有技術含量的事情。十多歲的小孩子嘛,媽媽也沒指望我能掙錢,就是給他做個小幫手,學點手藝,過幾年長大了能有個好掙錢的門路。
不過,我雖然學習不行,但是心靈手巧,學裁縫還是沒問題的,很快,我就能幫他做很多事情了。所以,雖然沒有工錢,但他經常給我一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偶爾給我一點零花錢。這對我來講吸引力很大,畢竟,父母是從來不給零花錢的。
村裡民風很淳樸,於唐其實也是比較傳統的一個人。
剛開始,他從不越雷池一步,不過,教我裁布料時有時需要手把手地教,彼此身體也挨的很近,有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他會激動,本來肺就不好,這時候粗氣喘的更厲害,手也會發抖。偶爾,手會掃到我身體一些部位。不過,我一直不覺得有什麼,因為同一個村的人家都很熟悉,見面都會稱呼的,在我心目中,他是我的長輩。而且,在農村,父母是從來不會有性別方面的教育的。
直到有一天,於唐教我裁布,我聽到他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他緊緊地抱住了我,他說自己好稀罕我,任我怎麼掙扎都沒用,在我懵懵懂懂和他的瘋狂顫慄中,我完成了人生的一個時代。
事後,他塞給我錢,當時在我看是一筆鉅款,自己從來沒有擁有過那麼多,還有不少零食。於唐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以後還會給我錢和好吃的。
我覺得事情已經這樣了,讓人知道了是件很丟人的事,而且,不得不承認,錢和零食對我還是有很大作用的。於是,這件事就埋藏在了我的心裡。
這以後,我就算成了他沒有名分的女朋友,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他說以後會娶我,這我相信,因為這麼多年下來,別人他也娶不到啊。不過,呆在一起時間長了,我漸漸地對他也有一種依賴感,除了咳嗽,其他也沒覺得他哪兒不好。
終於,在我17歲的時候,他娶了我。父母當時不太同意,收到於唐的一大筆錢後,也就默許了。
我呢,在農村接觸不到幾個人,小學畢業後,這幾年在他家的時間佔據了我生活的大部分,再加上有了那種關係,時間長了,身體和精神對他都有一種依賴性,有種聽天由命的惰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結婚後,我們一起經營著小店,生活還比較富足,後來有了兩個寶寶。
本來以為就這樣生活一輩子。沒想到的是,李唐身體不好,在我們結婚五年後,他猝然離世,留下我和兩個年幼的孩子。
後來,裁縫的活兒越來越少,裁縫店逐漸被時代淘汰,而進城打工的人掙錢挺多的。我和孩子生活拮据,只好讓父母幫我帶著孩子,自己進城打工掙錢。
打工的生活也不容易,工作辛苦,也不穩定,更讓人難過的是,經常拖欠工資,有時辛苦一年下來,工資卻遲遲拿不到手。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有個招聘保姆的告示,去僱主家裡面談了一下,僱主很年輕,孩子只有一歲多。僱主對我很滿意,當天就成了他家的住家保姆。
保姆的工作挺適合我,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有的人也許覺得帶孩子挺累,不過我覺得自己挺會哄孩子的,所以幹起來並不覺得那麼累,比在工廠打工輕鬆多了。
我跟僱主一家相處得非常好,孩子也聰明活潑,僱主一家非常滿意。孩子後來上小學了,不過,僱主夫婦卻把我留了下來,一天兩頭接送孩子上學,中間做做家務,做做飯。比孩子上學前輕鬆了不少,工資卻越來越高。
有一次孩子爸爸對我說,只要我願意留下,他們家願意留我一輩子!我當時感動得都哭了,這麼多年,感覺自己都成了他們家的一員了。
有一天,僱主有點為難地說,要跟我商量個事兒。原來,僱主媽媽去世了,只留下爸爸一個人,以前做飯、家務等都是老太太做的,現在老頭子一個人就挺麻煩,他又不想住到兒子家裡。僱主想讓我去照顧老頭子的生活,可以給我增加工資。
我本來就覺得以前太安逸了心裡有愧,就爽快地答應了。
老頭子身體還可以,也不需要人特別的伺候,無非就是做飯、家務,其他時間就是陪他散步、釣魚,晚上幫他捶捶背、捏捏肩,他說以前他老伴就是這麼做的。說白了,主要是一個人太孤獨,需要有人陪伴。
還有一點是,老年男性在那方面還是有需求的。開始他不好意思,熟悉了後他跟我聊起來,我也能理解,慢慢的就有了一些邊緣性行為。其實我不覺得這是多麼不堪的行為,就像醫護人員對待需要護理的人一樣,孤寡老人也需要撫慰。
這一做又是十年,直到老頭子去世。
在他們家不覺已經過去了20年!人生能有幾個20年呢?就要離開他們一家了,竟然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不知不覺中,自己也已人到中年。回想起自己過去的生活,感覺像在做夢,不是我在駕馭著生活,而是生活一直駕馭著我,而自己卻渾然不知。
父母生我、養我,不是自己的選擇;上學,輟學,做裁縫,是父母的決定;嫁給於唐,給他生子,感覺是他在設計、引導著我;在僱主家的20年,也是從著僱主的需要和安排。
自己就像水面上的一片落葉,隨遇而安,風吹到哪裡,浪打到哪裡,自己就去哪裡。
可是,人生的價值在哪裡呢?生命的意義在哪裡呢?
賠老頭子釣魚時,認識了一個在林場工作的大哥。他年齡跟我差不多,工作非常悠閒,離異,孩子也已成家。跟他很能聊到一起去,感覺有聊不完的話題,跟他在一起,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難道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驀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戀愛過。
作為一個女人,人生莫大的悲哀,也莫過如此吧。
老頭子去世後,他向我敞開了心扉。
也許,我需要選擇自己的生活了。
也許,我需要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也許,我需要,
找個池塘,
蓋間平房,
忘掉哀傷,
給自己一個,
有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