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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時候,一直想著要做一個有“德行”的人。
我的第一夢想是當一名警察。幻想著透過自己的嚴密分析,晝夜蹲守,親手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哪怕是做片警,也要愛崗敬業,無私奉獻,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真正做到為人民服務。我的第二夢想是做一名醫生,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把工作當生命,視患者為親人。可造物弄人,天不憐我,我的兩個夢想全都落空。
高中時的我就像一條夾著尾巴的狗,踽踽獨行在偌大的校園。家貧人醜,自卑懦弱,使我從不敢抬起頭。我天資愚鈍,學習成績排名中下,慶幸的是我還算勤奮刻苦。那時,農村泥濘的土路、滿街的糞堆雜物、因雞毛蒜皮小事而引起的罵街、村幹部的一手遮天以及自己家庭的貧窮都對我形成了深深的刺激,我一門心思想跳出農門,進入城市。腦子不夠,勤奮來湊。經過三年的拼搏,最後依然沒能考上警校、醫科,只能上了一所師範院校。
教師,也是一份神聖的職業,我一直這樣認為。實習期間,我就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做一名好老師,業務努力做到最好,把自己的身心全部交給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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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我被分到一所連鄉鎮中學都不算的農村中學任教。這所學校有五十多年的建校史,1990年代,教學成績非常不錯,一直處於全縣前列。後來,因為鄉鎮合併、合校並軌,學校逐漸走向沒落。2000年代初,“讀書無用論”餘溫尚存,再加上適逢那幾年初中適齡學生人數正少,很多學校已經舉步維艱。
第一學期,我接了兩個初二的歷史、政治。好點的學生都去縣城或鎮上中學了,留下來的這些學生成績很差。學生正在叛逆期,班風也很不好。不過,經過我的一番努力,成績還算差強人意。
初三上學期暑假補課時,開始不斷地有學生輟學。課堂上的空座位越來越多。我雖然不是班主任,也是既著急又心疼。我一個一個給他們做工作,學生和家長有各種理由搪塞我,我一個學生都沒有叫回來。暑假結束後,兩個班合二為一。
我經常和學生們談人生、談理想,給他們講大學的圖書館、體育館和各種社團活動,講名人的傳記,也講我自己的求學經歷,激勵他們要有更高的追求和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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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農村貧困家庭出身的老師,我很害怕我的學生經濟原因失學。所以,即使是初三需要大量刷題的階段,我也只給學生們訂適量的、價效比好的複習資料。我跑遍縣城的書店一家一家反覆挑選資料,不要老闆的回扣,只要求把價格降到最低。班上幾個貧困生的複習資料,我自己掏錢買回來發給他們。我把他們都當成我的弟弟妹妹,希望他們都能堅持到底,努力有一個哪怕是稍微光明點的前途。
臨近中考的一個上午,我走進教室,一如平日用眼睛巡視了一圈。第三排靠窗戶的楊素芬的座位空著。跟她同村的一個同學站了起來,說:“老師,楊素芬媽媽不讓她上學了。她不來了。”我的心像針紮了一下。我知道,又是因為錢。楊素芬大哥結婚時拉了很大饑荒,爸爸高血壓、心臟病不能幹重活,二哥在縣城上高中,她媽媽首先想到的是犧牲女兒的學業和前途。放學後,我來到楊素芬家,努力說服了她媽媽。素芬終於回到了校園。遺憾的是,一個星期沒過完,她就跟著表姐到南方一家電子廠打工了。
我們學校佔地面積很大,有三排四十多間教室,一排宿舍,都是有幾十年歷史的破平房,條件非常簡陋。校園也都是土地,後來因為普及九年義務教育驗收檢查,教職工親自上陣,砌了兩個花壇,種了兩大片草坪。學校最讓我喜愛的是房前的四排楊樹。這些楊樹樹齡都在二十年以上,高大、筆直,枝繁葉茂,長勢特別好。一到夏天,偌大的校園幾乎全部都被綠蔭覆蓋。夏風吹過,從樹上發出一陣一陣沙沙的聲音,給人帶來絲絲涼意,伴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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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學校離家遠,我只能以校為家。我買了一個巴掌大的魚缸,養了一條小金魚,還在一個油漆桶裡種了一棵不知名的花。課餘的時間,我就喂喂魚、澆澆花,坐在陽光裡看看書、吹吹口琴,生活也是自得其樂。冬天,屋子裡生個小煤爐,外村的學生就聚在我屋裡吃早飯。很多人因為起得早,晨讀後還在我這裡洗臉、梳頭。日子像小河一樣平靜、舒緩,流走了一年四季,又流來春夏秋冬。學生們都說我:“老師,你養魚只養一條,種花也只種一棵,她們多孤單啊。”我無語,買魚和種花時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魚是我,花也是我,我是魚也是花,怎麼會孤單呢?
四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學校終於也被撤併了,我也有了新的工作崗位。歲月總會壓碎很多東西,但那段離孩子們最近的日子始終在我腦海裡歷久彌新,它們是我與青春有關的最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