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部電影很紅,創了很多票房奇蹟,我想賈玲會感到如釋重負吧,就好像寫作一樣,把一個事寫出來,一種感情寫出來,也會有這樣的感覺。母親,永遠是每個孩子的港灣,不管她漂亮還是醜陋、富裕還是貧窮,對於孩子來說,她就是獨一無二。
我的李煥英也已經離我而去22年了,年數說出來嚇人,但是在我心裡,她還是鮮活的人。講幾件與她在一起時印象最深的幾件事:
我媽手特別巧,我小時候的連衣裙、毛衣、布鞋都是最新的樣式,每穿新衣服出去,別人都會圍住我看:“呀,這個你媽做的?手真巧。”每年五月初五,我媽總會用紅布、五彩線、縫一個辟邪的小葫蘆,裡面裝上硃砂、桃枝,每個女孩子都有,我記得特別清楚,到了學校,老師也會看,老師看完我的葫蘆說“屬你的最好看,最精緻,你媽媽怎麼做的?”別的小朋友立即都向我投來羨慕的目光。還有一次我穿著我媽媽給我做的一身新衣服、梳了個洋氣的牛角辮,高高興興,趾高氣揚地上學去了,那時候河裡剛發完水,路兩邊都是大水坑,我只顧著仰頭高興,忘了看路,一失足,掉進了路邊的水坑裡,好在一個大人路過,把我救了上來,我一回家,見到我媽,就哇哇哭了起來,我媽卻笑得都直不起來腰,唉,最後給老師請了半天假說需要曬書,才心裡暗喜,止住哭泣。我現在的性格就是特別自信,這個底子裡的自信應該是我媽給我的。
我媽特別愛乾淨,當時我家住政府大院,我家永遠是所有大院裡最講究的,最新式樣傢俱擺設(主要我爸是木匠)、電器、最主要的是非常非常乾淨,乾淨到別人都不太愛來我家串門,唯恐坐亂了沙發啥的,有一次,早晨起床,我媽把刷完的尿盆順手放在家門口的涼臺上,大院裡的人從那路過竟然洗了洗手(尿盆藍色的,用了至少5年),我和我媽都見了,我笑的不行,我媽趕緊捂住我嘴。這一點我沒隨我媽,主要是我爸說女孩子像她那樣太累,晚上都鑽被窩了,看到地上有個頭髮絲都得撿起來。
我媽特愛美。20多年前,我家洗髮水都是飄柔的、我媽用的護膚品都是玉蘭油、我媽至少有三套職業套裝(我偷偷穿的),還有無數件裙子,這樣的女人在農村應該很少吧,這一點我也跟我媽媽差一些,穿的不太講究。
我媽很愛工作。她最開始是鄉里的話務員,當時還沒有電話的時候,有一個那種搖搖才能連上村裡的那種老式電話,我媽就是話務員,還是廣播員,每次開會都是她在大喇叭裡用普通話廣播,我奶奶是村裡婦女主任,現在還給我講,說你媽在大喇叭裡點名,還點到我的名字。後來管計劃生育,經常去村裡,中午不能給我和我哥做飯,所以我倆從特別小就能做飯了。現在我都記得,她患病後期,腰疼的根本受不了,趴在床上還在工作上的東西,迎接縣裡檢查。我一直好強,我哥也是,這樣的性格估計也是我媽種下的。
這麼好的媽媽,非得有不可醫治的病來纏著她。她36歲得了乳腺癌,那時候我6歲(虛歲),到42歲轉移肺癌就走了,那時候我12歲,她知道她命不久矣,只要我去她跟前,就罵我,特別兇的罵我,有一次,她讓我拉她去廁所,那會還是老式廁所,蹲坑那種,她蹲下去想起來,卻起不來,我當時在那站著就傻住了,我媽就特別特別兇的罵我:“這麼大閨女不知道幹啥吃的,我讓你跟我來是幹嘛的!過來拉我起來!!”原話比這狠十倍,我被罵哭了,一邊哭一邊使勁拉,最後我倆都哭了。後來,只要我倆單獨在一起,她就對我特別兇,或者臉扭到一邊去,看也不看我。我當時以為她不愛我了,後來最後去醫院,我一直在上學,拼命學習,盼著我考好了她能高興。我舅舅問我“你媽都這樣了你能在醫院多呆幾天不?學習就那麼重要呢?”我說:“我在這待著也沒用,我得學習。”後來,我媽走的時候,我果然沒在她身邊,我在學校,我每天伸著耳朵聽外面有沒有救護車的聲音,我特別害怕聽到,算卦的說,我媽媽的坎是在她生日這天,如果過去就過去了,如果沒有過去,就是這一天了,那天,救護車的聲音響起,我揹著書包騎著車子就往老家跑,跑到老家,把車子扔到奶奶家門口,同村的長輩說,你媽上去了,快去看看吧,這孩子真可憐。我不知道我怎麼回去的,我到了家裡,就看到我媽躺在準備好的草蓆上,帶著死人的帽子,嘴裡還有銅錢。我當時強裝鎮定,我哥也是,看其他人裝模作樣的假哭,我還挺恨的。我一直無法忘記一個瞬間,是棺材放好,開始埋土,我哥一下子憋不住哭了,我也哭了起來,前幾天應該是傻了,到那個時候才知道是真的回不來了。
我媽得病後常問我,妮兒,你長大了還能記得我不?我那時候不懂,我都這麼大了,怎麼可能忘了,她那會可能既想讓我記著她又想讓我忘了她。後來,我當了母親,我才知道,十月懷胎、三冬三夏才是養孩子最難的幾年,她把我和我哥都養大了,卻不能享我們一天福,又有一次,我去參加一個朋友母親的葬禮,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來為什麼我媽快走的時候對我那麼兇了,她可能怕我光想她的好,她走了的話,我總想她,畢竟她希望她的女兒健康快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