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我們沒有了遠方
文 | 南蠻
當年流行著一句話:生活不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我突然多了不合時宜的想象:有位叫詩的涉世未深的姑娘,她是村莊裡最美的姑娘,後來被一個男人騙到只剩苟且的遠方,成了夜總會里的小姐。她喝著酒,賣著笑,臉上的脂粉在電音燈光裡刷刷地掉。
有一天,詩遇到了來自家鄉曾暗戀自己的客人,他們假裝不認識,騙對方說自己是另一個地方的人。哦,你們家鄉口音都還來不及改。
暗戀詩的男人叫理想,他踢過球,唱過歌,抽過煙,喝過啤酒睡過大街。後來,他學會把最後一杯酒倒進了剩菜盤裡,再跟舊日朋友握手作別。大家漸行漸遠,開始養育自己的孩子。
我陷入一段回憶,當年有人說,他有某個學校的舊相識,一個老男人,四十歲了,找不到物件,學校裡每年分來女教師,他趕緊過去追,把小他十幾歲的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因為此人是個傻逼,怎麼證明他傻逼呢,有一次,坐公交車,兩人相遇,老男人找他搭訕,說,哥們,最近做什麼呢?他說自己打牌喝酒唱K。老男人吃驚地說,你怎麼可以幹這麼低檔次的事情,我啊,最近都在寫詩。他頓時毛骨悚然,後悔上了這一趟車。
我聽後哈哈大笑,這樣的人,小姑娘怎麼會不逃呢?
你說天天打遊戲也就可以了,怎麼可以說自己寫詩呢。
如果你非得說自己寫詩,那首先你得開著寶馬賓士,而且級別要高價格要貴。你坐個公交車,還說自己寫詩,你幹嘛呢。
我們笑他是個傻逼。不過我內心暗想,他其實是個很真誠的傻逼。
有一天,我的老同學打電話給我,問道,你現在還有寫詩嗎?
我頓時感覺毛骨悚然。那是青春期的事情啊,我現在偶爾發神經會寫罵人的幾行打油詩,這個,可以有。但它一定不是那麼海子顧城或北島。
接下來我驚出一身冷汗。回想,我身邊有多少人,會視我為傻逼或真誠的傻逼。後來,覺得數不過來,趕緊不數了。
在我躲進書房研究奶粉、尿不溼和育兒書籍那些年間,聽說有很多文藝青年揹著揹包,騎著腳踏車、摩托車,甚至徒步走312國道,開始模仿八十年代的流浪。他們會說博爾赫斯,會說傑克·凱魯亞克,或者村上春樹,可惜,他們沒有了孤獨和寂寞。因為路上走滿了文藝青年。
你丫的遠方,早死掉了。別裝出一幅熱愛搖滾和民謠的樣子,那是喇叭褲時代該做的樣子。遠方,有夜總會、洗腳養生會所、連鎖酒店、超級大超市,還有僅供跳舞真正的廣場(那些動不動就冠名“廣場”的購物中心實在太可惡)。有時候,領導們暗藏著股份來剪綵,他們中間的某些人,當年上課的時候耳朵裡暗藏著隨身聽的耳塞,課桌裡暗藏著金庸小說。如今,這些招式都與時俱進了。
那個叫詩歌的姑娘,你曾是理想的靈魂。現在理想說自己不想再努力了,來到阿姨的懷抱或者黑色越野車裡。
遠方啊,就是家鄉,家鄉啊,就是苟且。能開車自駕遊的都不叫遠方,能在導航上顯示的都不像遠方。讓我們手摸禿頭,變成文藝男青年一樣,揹著個揹包流個浪,找個真誠的傻逼聊聊天。
哦,哦,我們沒有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