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從大約三十幾歲就開始生病,我記憶中每到冬天她總會多多少少病上幾場。而每個冬日夜晚,奶奶半夜裡咳嗽的時候太多了,我經常會在她咳嗽的時候醒來。雖然那時候年紀太小,不知道什麼是親情,可是,奶奶每咳一聲,我的幼小的心就會揪緊一下。後來我知道,奶奶有嚴重的氣管炎,這種病最怕冬天。所以,很多個冬天,奶奶自己說:“我這是過關哪。”體弱多病的奶奶,其實不只是冬天容易生病。那年的夏天,她也病得厲害,被父母接到了城裡看病,家裡只剩下我和爺爺。
不記得我幾歲,只記得是一個夏天,奶奶走了好多天。奶奶不在家,吃飯就成了我和爺爺的大問題。那時候農村的男人們很少會做飯,他們是農田裡的主勞力,回到家只管往炕上一躺等著吃飯。同村的二姑給我和爺爺蒸了一鍋饅頭,解決了我們的乾糧問題,可菜的問題只能是自己解決了。爺爺管菜叫“就吃的”,也就是說能讓乾糧吃得下去的菜的意思。那是一個傍晚,太陽早就落山了,我坐在院子裡的草墊子上等爺爺開飯,爺爺把饅頭在大鐵鍋裡熥透後,跟我商量:“咱不弄菜了,就砸個蒜泥,多擱點香油,當就吃的,行不?”
“嗯”。那時候,其實不用吃菜,我就能一口氣吃上一個大饅頭。
爺爺把蒜泥和饅頭端上來了,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來就吃,等我把蘸了蒜泥的饅頭放嘴裡一嚼,不對,平時不是這味兒。
“爺爺,今兒個這蒜不好吃,忒難聞了。”
“我嚐嚐。”爺爺吃了一口後,咂摸出了味:“孩兒啊,我把煤油當香油倒上了。”說完,爺爺把那小碗蒜泥急忙端到自己面前,習慣性地用手檔著。“你可不能吃了,這煤油大半是有毒的。可是扔了也可惜了的。”因為捨不得點燈,又不熟悉環境,爺爺把煤油當成香油了。
說實話,那煤油蒜泥的味道簡直太難吃了,幸虧爺爺平時是節儉慣了,他以倒香油的比例倒的煤油,也只有兩滴吧。奶奶自己做的香油量具,是一隻現在看起來極像掏耳勺的東西,需要倒香油的時候大多隻有兩滴。“有個香味兒就行了。”奶奶的節儉深深地影響了我,到現在我還保持著勤儉節約的習慣。這種良好的生活習慣,不能不說是童年生活留下的烙印。
那天的蒜泥,我只吃了那一口,其餘的都被爺爺自己吃掉了。難以想象,爺爺是怎麼把那麼難吃的東西嚥下去的。
現在,吃餃子和麵條的時候,我都會仔細地砸一罐子蒜泥,然後倒上香油。每當蒜泥入口的時候,我經常會想起那個夏天傍晚的煤油蒜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