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回老家,在族譜面前磕了三個頭,也沒啥說的便走了。
同村同族的人很多,但也是經年累月不見一面,和我同輩的年輕人更是難見,有的小時候玩過,後來沒了聯絡,有的壓根連名字也不記得了。大家很尷尬地湊在一起,時不時低頭看會兒手機。唯一的共同語言,便是對族譜上爺爺們、爺爺的爺爺們感興趣,但也不過寥寥幾句,就各忙各的了。
人常說,是西方節日進來,把傳統節日搞平淡了。但我看不是,目前所有的節日,無論是西方節,還是東方節,都已成了消費節。過節的氛圍大多是依靠消費來烘托的,一個節日裡若沒有去消費,其實就等於沒過。所以,東方節和西方節的較量,多集中在消費的噱頭和花樣上,但這種較量並沒有多大的意思,只能證明雙方都被掏空了,都虛弱了,如果未來出現個更好的消費噱頭,以此造出新的節日,其熱烈程度一定不亞於現在的任何節日。
我覺得,是節日背後的社會關係式微了。就拿春節來說,春節之所以能成為傳統中的第一大節,其背後的支撐是家族關係,而這一關係又是傳統中國人最重視、最無法逃避的關係。對於一個古人來說,可以說從搖籃到墳墓都有家族的參與,在生老病死、婚喪嫁娶這些問題上家族甚至發揮著主導作用,而春節是這層社會關係所有禮節儀式的集中展現,所以對於個體而言,想不重視都難。
但春節走到今天,其背後的家族關係顯然已黯然退場。一方面是核心家庭越來越多,即便血緣關係龐大,但也大多七零八落、各自安生立命。另一方面家族失去了組織動員能力,以前家族的權利義務全部分散給了具體的家庭和個人,個人的興衰成敗個人擔,單個家庭的命運單個家庭承受,家族成了無關痛癢的局外人,或者乾脆撤場。所以,為什麼年輕人討厭過年時親戚過問自己的私人生活,包括婚姻、孩子、收入等等,核心關切在於:一你幫不了什麼忙,二我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擔著。這就是家族的尷尬處境:一種禮節性的陪襯。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春節這個罈子,老酒少了,自然要裝新酒,家族被家庭取代,但家庭又不足以支撐起過去那套禮節儀式,就只能用歡樂祥和的消費填補空白的假期。但其實現在要思考的,不是春節這個形式將以何面貌存續,也不是家族關係是否還有復燃的希望,而是現在這種原子狀態的家庭與個人是否就是歷史時代的應然。其實說是原子狀態也不準確,應為這些原子化的個人也在被新的力量重塑,但這種力量是否可以安頓好每個或成功或失敗的人,是否可以安頓好每顆自由而躁動的心,還需要時間的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