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美納,一個用心感悟人際關係的實操型社交情感心理工作者。這兩天電影《你好,李煥英》熱映,賈玲母女的深情,讓很多人飽含熱淚,也喚起了許多人對母親的複雜情愫。來訪者素婷找到我,一定要我聽聽她和她媽媽的故事,她希望我向大家講講她們的事,以此懷念她的媽媽。
我家是東北農村的,小時候我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大伯大媽一起生活,大家庭,家裡的地多農活多,大伯和爸爸沒分家,家裡的活計都聽爺爺分配,開支都聽奶奶安排。我爸和我媽感情很好,我爸沉默能幹,我媽身子有點弱,生了我以後,幾年都沒有懷上二胎。我爺爺我奶奶和我大伯大媽逐漸對我媽的態度有了變化,總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找我媽的茬,臉色越來越難看,說話越來越難聽,最後的話頭總要落在“農村家庭咋能不生個兒子呢?農村計劃生育都讓你二胎生個兒子,你不生,地誰種,誰養老,誰送終?”每每這個時候,我爸爸總是沉默不語,他們說得多了,我爸會爆發一句:“她是我老婆,我願意讓她生就生,我不願意讓她生,她就不生。”大伯和大媽都會撇著嘴,嘲笑我爸就知道護媳婦。
爸媽很疼愛我,雖然我是女孩子,但是他們在教育和物質上從不虧待我。不像我爺和我奶那樣,有了好吃的,只給我堂哥,好言好語好臉色也只給我堂哥,我在他們眼裡就像是隨時可以被丟棄的紙片,我不大敢接近他們,我不聽話,他們會真揍我,很疼的,各種揍。
爸爸和媽媽為了護著我,總是和爺爺奶奶各種嘔氣,甚至吵架。他們想多掙些錢,我們一家三口搬出去住。我上小學那年開春,爸爸外出打工了。我爺和我奶對我媽的態度更差了。家裡的活計分工是我爺我奶大伯大媽幹農活,家裡的家務都是我媽幹。我媽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一大家人的早餐,白天洗一大家人的衣服,我奶奶嫌用洗衣機浪費水電,只讓我媽用手洗,我媽只好用手洗。晚上,洗完一家的碗筷,我媽想好好陪陪我,我爺我奶也總是安排各種活計給她幹。一邊讓我媽幹活,一邊還要埋怨她幹不好。我奶奶經常罵她是個不會下蛋的笨雞,生了個賠錢貨,還不招人待見。我媽經常被罵哭,有一次實在忍受不了了,給自己辯解了兩句,我爺當時暴怒著,把一碗粥就潑到了我媽身上。
最悲慘的事發生了,我爸在工傷事故中去世了,我們的三口小家塌了。我爸的死亡賠償有幾十萬元,我爺我奶想了各種辦法逼著我媽離開家,還不讓我媽帶著我,因為聽人說,我媽帶我走的話,我爸的賠償金就要大部分給我媽和我。我媽哭著要帶我走,都被我爺我奶把我藏起來,我姥爺姥姥早就不在了,她孃家沒人撐腰,遇上這樣的大事,我估計那時候她只有哭的份兒了。
孃家回不去,夫家留不下,我媽去南方打工了。我留在爺爺奶奶身邊,天天想媽媽,哭啊鬧啊,都不頂用,我爺我奶也沒精力管我,就把我過繼給大伯。我媽走後,打個一次電話到村裡的小賣部,和我通通話,後來,我爺威脅開小賣部的那戶人家,不許他們給我接電話,還放出話去,村裡誰給我傳電話,就打到誰家裡,之後再也沒人敢接我媽的電話了。
我在大伯和大媽家一天天長大,大伯對我不冷不熱,大媽總是說:女孩子要啥都會幹,將來才能嫁得好。她把我媽在家乾的活計都交給了我,剛開始我幹不好,就會招來打罵。我恨他們,我想媽媽。我要努力學習,快點長大,我要找到媽媽。我無數次在心裡計劃著,長大後馬上離開家,去找媽媽。
十六歲,我初中畢業了,我對我爺我奶說我要去打工掙錢了。我爺我奶對我也不上心,也沒有人反對,我帶著一點零錢就來到了南方。我只記得我媽媽當時是來了福建,我也到福建,先是在福州、廈門,後來又到龍巖、漳州、泉州等地,我到處尋找著線索,到處打聽,一有訊息,就到那個地方去找。開始我在衛生用品工廠的流水線上做女工,後來由於我敢闖取乾的性格,我開始幹銷售,不得不說,這是個好的行業,透過摸索,我很快乾起了自己的衛生用品銷售公司,線上線下一起做,今年我又做起了跨境電商,生意不錯。
我從東北老家出來打工這些年,都不願意回去,那個家給我的只有傷痛,我爺我奶我大伯他們罵我無情無義,我更不回去了,聽說我們村前兩年拆遷了,他們沒有一個人通知我,我也更不想見他們了。只是我一直沒找到我媽,我常常做夢都夢見,我在追趕一輛汽車,車上坐著我媽,我怎麼也追不上那輛車。我不覺得自己孤單,我的生意讓我忙碌。我想賺更多錢,找到媽媽,讓她住在我買的別墅裡。
我結婚了,沒有孃家人出面,我把自己嫁給了我的合夥人,出嫁前後,想起媽媽,我常哭得臉都腫了。前一陣子,我收到小時候的夥伴給我的訊息說,我媽媽回過東北老家找過我,我老家拆遷了,我媽好不容易找到我爺我奶家問我的訊息,被我爺我奶給攆出來了,好在我的小夥伴知道了我媽回去找我,找到我媽要了她的地址和聯絡方式。我終於聯絡上了我媽,趕緊去看他。
原來,我媽就和我在一個城市。當年她離開我,隻身來到福建,找她遠房表姐,想讓她幫忙介紹個工作,沒想到她遠房表姐是嫁過來的,住在深山裡。聽說了我媽的情況後,勸她嫁人,在她表姐的安排下,我媽嫁給了種茶的繼父,很快我媽媽生下了三個弟弟。繼父人很好,對我媽媽也體貼,家裡有一大片茶山需要打理,家裡家外都需要媽媽幫忙。媽媽很能幹,很快學會了種茶、賣茶,照顧三個兒子,閒餘時間,繼父也支援她找我,他們一起想了各種辦法,一直都被我爺我奶阻撓。
我見到媽媽時,她已是癌症晚期了,她難掩病容,但心情比二十年前平和得多,說起過去的事,她說她怨恨了爺爺奶奶很多年,萬分想念我,卻沒有辦法相見,她怨恨命運不公。嫁給繼父後,繼父寬厚,沒讓她犯過難,她才感到生活有希望。我媽說,這輩子見不到我,是最大的苦。當她得知自己命不長久了,她又一次回到東北老家找我,終於找到了我。我對媽媽肆意訴說著委屈、思念、怨恨,訴說著這些年的苦難和傷痛,眼淚流了一火車。我媽對我說:“婷,咱們娘倆見面了,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達成了。以後不哭,不要再怨恨誰,好好過日子,心裡不苦,生活上苦點,沒啥!”我大哭道:“我想要好好孝敬您,我給你治病。我們要一起生活。”媽媽撫著我的背拒絕了,她說,所有的苦都是命運的安排。
媽媽那天抱了我很久,我哭得眼睛都睜不開。哭完,我心裡感到無比的踏實和輕鬆。
媽媽沒多久就去世了。現在我和老公繼續忙的生意,今年開始幫著我繼父和三個弟弟把他們的茶賣到境外去。很長時間,我再也沒有晚上做追汽車找媽媽的夢了,也不想她了。我是不是把她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