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屋子中央，張開雙臂。這個動作他已經練習了一個月，但是他的兩條胳膊仍舊生硬。他有些沮喪，跌坐在椅子上。

　　一個月前，他決定練習好這個動作。每天回家後，他把自己關進房裡練習。對於妻子的好奇心，他不解釋，只囑咐她別告訴女兒。

他記起女兒初三時期中考試，從全校第十名落到五十名。他狠狠訓了女兒。

把手機給我！他不由分說，拿走了女兒手中播放著音樂的手機。

我就不能放鬆放鬆嗎？女兒叱問他。

　　 放鬆到五十多名了，還放鬆！

怎麼只允許我進步，就不允許別人進步？

別跟我說這些歪理！考不好，就別想拿手機！

　　 你不講道理！女兒氣得哭著摔門跑了。

他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總覺得生活像一根繩索緊緊勒著他，也記不得有多久沒有跟女兒說過一句暖心的話了，更沒跟女兒坐在一起好好吃頓飯，嘮嘮家常了。他很愧疚，淚水溼了眼角。好在女兒爭氣，有了出息。他甩甩頭，想把這一切拋開。

他站起來，又開始練習。張開雙臂，胳膊與雙肩高度平齊。想想又不對，雙臂下沉三四寸，然後雙臂緩緩向內彎曲。不對，還是不對！他很懊惱，雙手用力地擊打雙臂，雙臂上立馬出現一片紅色印跡。他不知道雙臂是應該從上面穿過去還是從下面穿過才好？該用什麼樣的力道？緊還是松？　

“篤篤篤 ”的敲門聲響起。他趕緊抹了抹眼角，開啟房門，是女兒。

爸！戶口本呢？

哦！這就給你拿。

　 他從櫃子裡拿出戶口本，遞給女兒。

　　爸！你每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幹什麼呢？女兒眨著大眼睛問。

沒幹嘛！沒幹嘛！他囁嚅著，心一酸，淚水直往上衝。他連忙控制住了情緒。

不會是想給我什麼驚喜吧！女兒調皮地眨眨眼。

　　這個……這，唉，爸哪有什麼驚喜。他有些不好意思。

　　女兒轉身要走出房間。他忽然在女兒背後比劃了一下高度，然後張開雙臂。

　　爸，你幹什麼呢？女兒突然轉身，鼻尖對著他的鼻尖。他驚了一下，退後了一步。

　　我……女兒，我。他尷尬著不知道說什麼。

　　眼看婚期越來越近，他也開始忙碌起來，留給他練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不過他也開了竅，從別人家的婚宴影片分析，他覺得，雙臂還是從上面穿過去好，這樣擁抱女兒，方能顯現他的父愛。

　　婚禮的程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想象著，等會上臺要牽著女兒的手，走向對面那個喜氣洋洋的年輕男人。他有好多話想對這個男人講，他要把女兒的手輕輕地放在男人的掌心裡時，他要對他說，好好待她。他更想給女兒一個深深的擁抱。可是，他的心忽然緊張起來，身體僵硬。他不想一個多月的練習白練了。他悄悄撥出一口氣，告誡自己“緊張什麼！你一直盼望的時刻就要來了”。他嘴裡悄悄唸叨：伸出雙臂，與肩平齊，雙臂別太用力，將女兒擁抱在懷裡。

　　他聽到司儀請新娘父母親上臺。他緊張得邁不出腳。妻子不失時機地拉起他的手走上舞臺。

　　親愛的爸爸媽媽，女兒今天就要嫁人了。女兒感謝你們的養育教誨之恩。你們起早貪黑，含辛茹苦的養育我。尤其是我爸，我調皮貪玩，如果沒有我爸的嚴厲苛責，也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女兒後面說了什麼，他沒有聽清楚。他耳邊是女兒咯咯咯的笑聲，眼前浮現出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女兒歡快地叫著爸爸爸爸，蹣跚著撲進他的懷裡。

　　忽然，他感到身體一緊，是滿臉淚痕的女兒擁抱著他。他一愣怔，連忙伸手輕輕拍打著女兒的背，柔和自然地擁抱著女兒。居然，一個多月的練習沒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