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週日吃過午飯,我又要回學校了,媽媽從菜缸裡抓一把醃菜,我去河邊洗好,切成小段,在鍋裡放上一點香油,翻炒片刻,再加上一勺辣椒麵,就裝在一個瓷缸裡,這就是下一週我全部的菜了。
我們隊裡工分分紅低,雖然父母和幾個哥哥起早貪黑的勞動,一年到頭連溫飽都解決不了,我家剛失過火,新屋做起來還沒幾年,弟弟又常生病,日子艱難可想而知了,父母都是十分節儉的人,又要爭臉做人情,我在讀書,靠他們養著,生活上是斷不敢提什麼要求的。每到了週末晚上,同學們都要將自己從家裡帶來的菜放在一起讓大家品嚐、扛扛筷子,幾次之後,我帶的菜少油缺味的,無人問津,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拿出來,當然也不敢再向別人的菜碗裡伸筷子了。
漸漸的,每當吃飯,我就在宿舍裡躲在了一邊,尤其是那幾個新洲的同學,家裡給了點錢能在食堂裡買些菜,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擺弄著,說著不冷不熱的話,那種滋味比發黴的鹹菜更難下嚥,淚水只在眼眶裡打轉,心中也怨母親,你再算小(節儉的意思),就不能在我的鹹菜裡多添一點油麼?別的同學家境也不比我家好哇,我可以苦,但你為何要讓我這麼抬不起頭來呢……
有一天午飯後,我和一些同學在教室裡自習功課,座位在我前位的那位女同學,是年級裡成績最好,長得也最漂亮的女生,聰明活潑開朗,是全班男生的焦點人物,但她對新洲的“那幾個”從來視如空氣,唯獨欣賞我的單純和上進,我那時雖然還沒進入青春期,那份的單純美好情感,彼此都心照不宣,那天我們正在小聲討論著學習上的問題,“那幾個”大喊大叫地走進教室,看見正在努力學習的同學,也許心中有了醋意,他們坐上課桌腳架在凳上,吵吵鬧鬧,又大聲議論起中午食堂裡的肉絲如何如何,我們幾個同學裝做沒聽見。
“江厚平,你也要打一回肉吃吃,老吃你家裡帶來的連油都沒的醃白菜,再努力也是白費地....”“醃白菜吃多了,下身剛長出的毛茬子又落掉著喲……”“我們新洲的都不照,都別妄想考上去喲……”我明知那幾個人不懷好意,但我又不知道該如何還擊,淚水直往心底流。
食堂的飯是八人一桶,每餐由組長用長勺分發到碗中,我人小還沒發育,爭擠不過他們,往往都是我最後也是最少不說,木桶刮底的飯,又冷又少還水滋滋的,我敢怒而不敢言,看著他吵吵鬧鬧端著碗用盡全身力氣擁擠著打熱菜(從不會排隊的),我既沒有錢又擠不過那些人,就和一些與我一樣的同學,悄悄的轉身,端著盛在碗的一點飯,躲在宿舍一角,就著發黴的鹹菜下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