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紀輕輕蓬頭垢面的男人每天都坐在路口乾嘛呢？“

很小的時候我問媽媽，媽媽剛開始說是在等他女兒，年紀尚小的我聽了媽媽的答案覺得也挺正常，校門口等孩子的父母比比皆是，所以也就沒放心上。

時間一天天在走，兩三年間這個男人依舊坐在路口，直到四五年，五六年，忍不住好奇的我又問了媽媽，這我都上初中了，那個男人怎麼還坐在路口邊呢？

原來，他是位父親。每天我從路口路過，他都會笑嘻嘻跟我打招呼“放學了呀！“我總是回答“是呀！“一段這樣的對話重複了好多年。可我從來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的父親！

聽說這個男人年輕的時候，在我們鄉鎮是個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長的帥，身材好，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一表人才，還是個飽讀詩書的知識分子，總是穿著白襯衫，西裝褲，迷倒不少年輕女孩。在我們鄉鎮數一數二的化工廠工作。後來呢結識了化工廠老闆做會計的女兒，兩個人互生情愫，共同攜手走進婚姻殿堂，三年間先後生下了兩個女兒，可愛至極。這樣的郎才女貌，幸福美滿的婚姻，外人看了誰不羨慕呢？但僅僅也是大家看到的表面，聽說男人母親比較強勢，控制慾強，總是說教男人，對孫女從來不管不問，一直都是爺爺在悉心照料小孩兒，對孫女疼到骨子裡。男人呢本著孝順理念，對母親畢恭畢敬，總是順從。生活上處處虧欠夫人孩子，夫人慢慢接受不了，一對看似幸福的有情人被男人母親一步步逼的無路可走，好景不長，三四年的時間，終於以離婚收場。夫人帶著絕望領著兩個孩子從此不再聯絡，世人看了都覺得可惜。

後來呢，男人不堪婚變，妻離子散，但無奈又不會處理母親與夫人的婆媳關係，各方壓力之下，漸漸的患上了精神病/抑鬱症，從此生活再也不能自理，工作也丟掉了，常年躲在家裡鬱鬱寡歡，和父母相依為命。

五六年後，男人父親去世了，我清楚的記得那會兒我上小學六年級，還像往常一樣，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這個男人依舊坐在路口邊，聽說，爺爺走的那天，兩個孫女和媽媽一塊兒回來送爺爺了，媽媽帶著兩個孫女跪在爺爺的棺材前，指著棺材裡的爺爺，“這可是你們的親爺爺啊！“三個人抱頭痛哭，別人怎麼都拉不起來。男人得知夫人孩子回來送爺爺，礙於母親，男人跟瘋了似的，趕走了夫人孩子，夫人心寒了，至此之後就再也沒聯絡過。

時間依舊一分一秒在進行，初中三年我放學回家還是能遇到這個男人，一樣的對話又重複了三年。這三年，男人的鬍子、頭髮越來越亂了，衣服還是那身黑色的衣服，眼神裡帶著光。就這樣三年又三年，男人的夫人孩子杳無音信，還是那個熟悉的路口，陌生又熟悉的男人，重複的對話越來越少了，男人呢鬍子頭髮更亂了，衣服還是那身衣服，不再像從前乾淨利落，眼神裡的光越來越暗了。直到我大學畢業，他一直都在那個路口……

三年前有天我回家，路口沒了男人的身影，我跑回家問我媽男人去哪了？我媽說男人精神病越來越嚴重了，男人母親也去世了，生活不能自理，沒有人能照顧他，被家裡兄弟送到養老院去了，

“那他女兒呢？“

“應該不會出現了，大概是恨透了爸爸和奶奶吧“

再後來，聽到了關於男人夫人的訊息。隔壁鄰居嬸嬸到鎮醫院看病，偶遇到了男人夫人，原來男人夫人近年來給人做保姆維持生計，生活還算過得去，自己一個人把兩個孩子拉扯大，至今也沒有找第二家把自己嫁出去，閒聊中鄰居嬸嬸好心想撮合兩人複合，告訴了夫人男人近況，“這麼多年，男人得了精神病，但每天都坐在回家的路口邊上，一坐就是將近二十年，近兩年母親去世，精神病加重，如今……“

夫人聽著聽著受不了了坐在地上一頓痛哭，這麼多年的恨、委屈、不解。這一刻和盤托出，大概也是心疼男人、自己和對過去的不甘吧。

聽媽媽說，最近男人在養老院生活，病情還是老樣子，只是誰都不記得了，兩個女兒也從來沒去看望過，還和往常一樣，每天孤身一人生活著，盼望著。男人是矛盾的，他愛母親，母親至上，但同時對夫人孩子的深切思念和盼望，讓他終其一生不能和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