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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在孩子去了學校的背景下,和妻子因為一些瑣事大吵了一架。滑稽的是吵完架後我們居然忘了起因是什麼?妻子負氣而走,只留下我一人在茫然。窗外隱約傳來歌聲,我也開啟手機裡的音樂軟體,隨手點開自己喜歡的收藏,開啟的是毛不易的《像我這樣的人》。聽著聽著淚水慢慢的溢位。我他媽的當年也是算個爺們,也是條漢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的父母在58年響應號召來到了大西北。乾打壘的建築設計,一泥到頂的裝修風格,一明兩暗房屋佈局,一家8口艱難的活著。兩打一學(上學,打豬草,打算盤)及做遊戲幾乎就是童年的全部。那個封閉的小生產隊就是我整個世界。時光到了82年,在春風的吹拂下,我操著一口純正的西北口音和母親來到了上海,去探望那闊別幾十年的幾個舅舅。在上海短短的2個月,我原來的世界崩塌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散發著白光的日光燈,而不全是冒著煙的煤油燈;這個世界還有一種叫電視的好東西,而不是隻有裝兩節一號電池的手電筒。火車,汽車,自動扶梯,琳琅滿目的國營商場,抬頭挺胸目不斜視的大學門口,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腳踏車大軍……就連十字路口的紅綠燈,我也要瞪大了眼睛。五舅在邊上緊抓住我的手,怕我腦子一抽跑到馬路對面。擠上了拖著大辮子的公交,為了給母親和舅舅搶個座位,我充分發揮了船小好調頭的優勢,擠開一堆大腿,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馬上,一個憤怒的老太太出現在我面前。我懵逼了,除了能聽懂“小赤佬”這個名詞,其餘的我表示一無所知。舅舅一把把我從座位上拉起來,同樣操著一口流利的“外語”和她說著什麼,下車後我才在母親的翻譯下得知我在搶座的同時踩到了老太太的腳。

快樂的時光像極了癟踏踏的錢包,很快就到了離別的時刻。在這短短的兩個月裡,母親在開滬的第三天,和我來到了黃山腳下。在那裡一座小山的背後,靜靜的躺著我素未謀面的外公外婆。母親哭到幾乎不能呼吸,而我尷尬的跪在她的身邊,想陪著母親一同追憶逝去的長輩,奈何眼中卻流不出一滴淚水。年少的我不知道的是母親的淚水不止是訴說她對父母的追憶,更是在對父母訴說她苦難的人生。母親家本是杭州旺族,戰爭使得家境衰落,戰亂中全家逃到上海,共有兄妹6人,5個哥哥。(和我們家正好相反,我家是5個姐姐)大舅黃埔幾期不清楚,只知道戰死在了淞滬會戰;二舅畢業後留在了廣西;三舅55年來到了西北烏市,卻因為條件艱苦和妻子一起偷逃回上海被判入獄(特殊時期家庭成份因素)四舅留到了安徽,五舅在上海農村。而母親留在了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在這乾旱貧瘠的土地上,艱難的養育著我們姐弟6個。回到自己的家中,我成功的用半天把標準的普通話變回了西北口音,和小夥伴們快樂的吹噓著滬市的所見所聞,然後再回到了兩打一學的節奏中。

少年的時代就像春雪一樣融化的飛快,轉眼我到了人生的第一個十字路口。7月7即將來臨。我從未有過的慌張不停的提醒著我:準備好了嗎?我卻極其尷尬的攤開手說:好像還沒有!短短的十年,我從小學到高中,從優等到差等,自以為見過世界繁華的我奮力從沼澤中一躍而起,結果上岸的只有一雙媽媽納的布鞋,而且自己卻以一個很不雅的姿勢摔倒在泥潭!我踏馬的當年也是優中選優,400多學生中只有26人考上了高中,其他的分佈在了技校和農田。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周先生曾說過:世上本無路,而我拍著胸膛對父母說條條路通羅馬。在母親慈祥的目光中,父親用他那打了幾十年算盤的手,溫柔的撫慰了我茂密的後腦殼。沒有辦法,老子訓兒子,說破天也是老子有理,但兒子讀了高中,也看過孫子兵法,走為上策。我來到了總場(兵團架構:連隊,分場,總場,師部,司令部)街上,很快就和當初認識混子的打成一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沒肉?那是不可能的,農村怎麼可能沒有肉?和狐朋偷出他父親的小口徑步槍,再和農場的幾個官宦子弟趁著夜色打兩條狗,和幾個狗友摸幾隻雞。沒錢花?街上收破爛的大堆廢銅爛鐵等著去變現!警察?那是個什麼?白天我躲,晚上大堆的飛石讓他知道怎麼做人!街上的幾個混子見面了呼兄喚弟,相約著去哪家的小餐館喝兩口。很快,母親得知噩耗,也生平第一次用臉頰去感受她手掌的粗糙。在母親的淚水中,我帶著5歲的外甥女投奔遠嫁山東的大姐。三年的時間,除去在山東外甥女和她父母熟悉的半年時間,其餘的時間全部花在了江蘇。仗著和廠裡太子爺阿誠熟,和他一起跑銷售。因老闆不願兒子養廢,我和阿誠與他父親簽定合同。阿誠父親以低價賣給我們產品,我兩在外推銷產品,貨款結賬後再付。在當時的風口下,我從未覺得錢掙的艱難,西北漢子的豪爽加江南男人的細膩加市場的需求,豬也能飛上天。能砸死人的大哥大,忘記剪除商標的皮爾卡丹,風一吹能凍死人的雪豹,能照出人影子的夢特嬌,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但我卻忘記了大西北戈壁灘上舍不得吃喝的爹孃。除了過年打電話到隔壁鄰居給老孃問個好,一毛也沒有給爹孃。錢多了怎麼花?打牌能排遣你唯一的寂寞!這三年,沒有給母親花錢,讓她過幾天好日子,是我一生洗不去的汙點,而當時沒有在內地買套房則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96年6月,父親因心臟病突發住進了當地醫院,離家三年的我又回到了農場。低矮的土坯房,標槍一樣的白楊樹,偶爾一輛帶著煙塵呼嘯而過的拖拉機,籬笆牆裡幾隻啄食的小雞。看到沒有變化的家,只有母親增加幾縷斑白的頭髮。5個姐姐遠嫁的嫁了,外地工作的回不了家,只有母親一人在家中守候我那佝僂身影的父親。摸了摸乾癟的口袋,牌九早已掏空了我的錢包。我沉默了!接下來的4年,我又變回了農場的孩子,上班工作下班陪父母,每年的初二是母親最快樂的時光。兒孫圍繞膝下,女婿圍繞鍋頭,只有父親不合群的在房子裡噼裡啪啦的打著算盤,看著他那本不知看了幾百遍的會計書。我帶著孩子們在院子裡放著煙花爆竹,母親則被姐姐們攛掇著上了麻將桌。姐夫們一聲呼喝:準備洗手吃飯了,誰的娃誰心疼,姐姐們抓過玩瘋的孩子們洗手上桌,母親笑咪咪的看著,嘴裡叨咕著:要是你大姐二姐也回來多好啊!

2001年,苦難還是沒有放過母親,食道癌吞噬了母親瘦弱的身體。16日是我人生大喜之日,18日母親永遠的離開了這個家。在母親的彌留之際,姐姐拉著母親的手,在她耳邊說:媽,弟弟已經結婚了,他們兩口就在你邊上,我含著淚看著母親,她努力的半睜雙眼,看了看我,緩緩的鬆開了手,慢慢的閉上眼,姐姐的哭喊聲也沒驚醒混沌中的我,感覺一切都彷彿在夢中。新婚的妻子流著淚抓緊了我的手……安葬完母親,和妻子回到了新房,大門口鮮紅的囍字對應著胳膊上黑色的孝字。父親情緒激盪被二姐帶回了山東。做在沙發上我默默的點燃煙,青色的煙霧環繞在我周圍。妻子一臉擔心的看著我,我艱難的擠出一個笑臉。這一年,我剛剛結婚,母親就不在了,更麻煩的是我和妻子雙雙下崗了,家裡還剩下八百塊錢,其他的錢全部獻給了醫院。何去何從?

轉眼母親離去4個年頭了,春分那天我也有了自己孩子,看著他一天天的長大,不安又開始瀰漫在我的心間。在我回到西北期間,我報考了成人大專,也拿到了會計證書,也成為父親期盼的一名商場會計。父親,我,妻子和孩子,一家四口住在租來的房子裡。國人沒有自己房子的感覺大家都明白,為了房子,我離開了這家公司,當年的同學給我找了一家房開公司。薪水不高,但能賒給我一套商品房。每月從工資里扣房款,年底獎金則是沒見過長啥樣,全部貼到了房子上。家裡有時開銷不夠老父親還給補貼兩個,夜晚看著妻子摟著孩子安然入睡,我又痛恨著當年江蘇的我。你特麼當初就不知道省著點花嗎?有兩個糟錢不知自己姓啥了!

06年我還清了房款,再一次離開了公司,和幾個朋友在我出生的農場開了一家房開公司,當年的狐朋狗友好幾個都手握權柄,還是房建的口子。我得意的笑,一切美好就在眼前。人生的第一桶金馬上就提出了井口,第二桶金的拆遷還有一家就搞掂。老婆念念不忘的天涯海角,彩雲之南,我自己嚮往已久的西安古城,秦淮河畔。在我們幾個喜笑顏開的把桶提出水面時,一隻黑手笑呵呵的奪過了桶。壞菜,出內奸了!一個合夥人出手奪取了一切,還把本金摔在了我們臉上……

20 10年我和朋友來到了伊犁,那時那拉提的養蜂女剛開始放羊,在一個新源的縣城一呆就是十年。十年的時光,我像進入了一個怪圈,房開上班,4年後辭職。靠著從業房開多年的人脈自己做點小生意。在這段時光裡,不僅見證了房產企業的興衰,也帶著妻子孩子瀏覽了祖國的大好河山,不僅換了新房也收穫了一堆欠條。2020年新冠疫情席捲了神州大地,也鎖緊了廣大人民的錢包。孩子來年就要參加高考,學習成績不如人意。在這特殊的工作環境和疫情雙重影響下,妻子天天加班,孩子努力學習,而我這老爺們則宅在家裡刷著抖音看著小說。街上的商鋪一家家的打出旺鋪轉讓,欠條銷燬也遙遙無期。可借岳母孃的錢卻不知從哪個口袋裡出?錢包一天天的憋了下去,可這肚子卻一天天的大了起來。妻子嫌棄我剛吃不掙,孩子明年的大學卻在眼前。年近5旬的我靠體力沒人要了,靠腦力又跟不上這個時代。我再一次的迷茫了。可妻子不給我迷茫的時間,家長裡短的瑣事成為爭吵的理由。無聊之際回顧我這大半生,星爺的名言一遍遍的響徹在我的耳邊:曾經有個機會擺在我面前,我沒有去珍惜。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遠離賭博,買房!2021的春節還沒有舞起龍燈,我人生的道路也沒有開啟路燈。對著鏡子裡的我深深鞠上一躬,兄弟,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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