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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又到除夕。貼好春聯,搞完衛生,已近晌午,急匆匆炒了兩個菜,三下五除二吃過飯,安頓好兒子的作業,便自駕前往40公里外的太陽鎮,接仍在崗位上忙碌的妻子回老家過年。

一路上,平日川流不息的高胡公路車輛極少。不經意間,從交通廣播中聽到這樣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就只剩歸途”……

突然就覺得一股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是啊,父母在世時,逢年過節,心中總有一個牽掛、相聚、思念的地方;父母離世後,自己雖然也有自個兒的小家,但是一個生活從小至大的家不在了,人生大半生的思念和生活也就找不到歸宿了。因為沒了父母的故鄉,自己在那兒上無片瓦下無寸土,已無棲身容腳的地方,自然便只能是故鄉的客人了。

年少不覺故鄉好,年邁方知鄉愁長。思鄉念親,人之本能!此時此刻,特別懷念從前哥哥姐姐一大幫子人,興師動眾回家過年的光景。不管多晚,人不到齊,父親絕不會上桌先動筷子,總要在路口手搭額頭眺望了再眺望。從一桌人到兩桌人再到三桌,滿滿齊齊了,父親便會高興地大聲講,“點爆竹哦,過年囉”。老屋裡那燒得旺旺的火鍋,映紅了每個人的臉龐,整晚的歡聲笑語,年過的是真有滋味了。而今,父親離去已10多年了,故鄉也沒有了老屋,“家”真的不在了:老大一家在廣州,老二一家在無錫,二姐一家在東莞,這幾年都沒回汪家過過年。好在老家有三哥在,近幾年年年的年三十,哥哥都會電話邀約到他家過年,倒也讓我未曾覺得“心靈彷彿成為世界的孤兒”。只是的的確確回故鄉少了許多,雖然只有15公里、20分鐘的路途。

行進在故鄉的路上,既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說熟悉,是因為我可以閉著眼睛前行,就知道哪兒直行,哪兒拐彎。說陌生,是因為這條走過了四十個春秋、滴落了無數淚水、傾注了滿滿深情的道路蛻變驚人,彷彿一夜之間變寬了,變平了,變靚了,乾淨整潔,容光煥發,特別的養眼:

泛著光的瀝青路面,一馬平川沿著秀美鄉村延伸到山的那邊;兩邊是標兵一樣的筆挺挺的齊刷刷的桉樹,像極了剛從理髮店裡走出來的堅毅小夥,風度翩翩,英姿颯爽;比桉樹更加俊俏挺拔的要數那一盞盞掛著紅燈籠的路燈,寒風中散發著濃濃的年味,華燈初上照亮遊子歸鄉的行程,煞是溫暖,煞是好看。

“遠遠的街燈明瞭,好像閃著無數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現了,好像點著無數的街燈……”,我想,郭老形容的詩句裡,大概就是我眼前的景象吧。

這條路,怎會變化如此大啊?

曾經,這條路,來來回回,腳底和褲腿沾滿了沙土的灰層;

曾經,這條路,囤積鄉愁,讓在外遊子的汽車步履維艱,深陷泥潭,動彈不得;

曾經,這條路,兩旁的村莊,讓人記起他的美麗,說起他的佳處來,毫無言詞……

“這條路現在真的是漂亮啊”,妻子和兒子由衷的反覆的這麼讚美。

往事如煙,時過境遷。如今,他漂亮的真實,就在眼前。我撐了撐鼻樑上的眼鏡,把腳下的油門全放下。車速慢下來了,我更加專注的欣賞起這條路——這條精神起來的路,任憑思緒飛舞。

當兵入伍的那天早晨,我在鄉政府吃到了人生當中最美味的早餐,吃得特別的多,打飽嗝是難免的了。飯後,父親光顧著我打嗝,也沒說上幾句話。剛登上去市裡武裝部集中的三輪車,離別的淚水便奔湧而出。母親早年就去世了,此去參軍報國遠遊他鄉,父親便成了我的牽掛和期盼,更是我探親的動力。有父親在,家便在。記得那時的這條路啊,把送站的三輪車弄的“手舞足蹈”,硬生生把我一肚子的早餐,連帶父親昨夜用瓦罐煲的海帶骨頭湯全奉獻出來了。一路上,我是邊打嗝邊流淚,邊嘔酸水邊流鼻涕,暈暈乎乎,傷心難過。打那起,我便開始埋怨起故鄉的路來,發誓在部隊一定要幹出個模樣來。

2003年9月得知父親去世的訊息,我攜妻從部隊失神落魄的往家趕。記得那天剛下南昌至高安的班車,天氣便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因為燕汪公路在修,計程車不願前往,只能找一輛農用三輪車,步行帶推車,總算深一腳淺一腳在夜幕前趕到了老家奔喪。但是,這條路呀,把本就暈了1天車的妻子再次折騰的遍體鱗傷,體無完膚。打那後,我便開始越發的怨恨起故鄉的路來。

從部隊轉業後,儘管已經回到了高安工作,非村裡有紅白喜事,非逢年過節,我便再不願多走一次那條路。好像每多走一次,就越發目睹他的壞處越多,無端莫名的傷感也越多……

“到了,到了”,妻子大聲驚呼。

“大伯,大伯”,兒子降下車窗親切地喚著三哥。

村口哥哥的等候,著實讓我感動不已。我知道,回故鄉過年那種喜悅、那種憧憬、那種泊靠的寧靜的從前光景,又悄然而至。

願故鄉的路上,永遠鋪滿感恩的親情,佈滿瑰麗的風景,永遠充滿不落的歡聲,盛滿天涯的鄉戀,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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