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男朋友結婚前買房,他家出 100W,我出 30W,兩人一起還房貸,結果房本上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商量彩禮,他開口就管我要 10W 嫁妝。
我 10 年的真心,還不如餵狗。
所以,李成的臉湊過來時,我沒有躲。
我沒有意亂情迷,只是在盤算:跟李成「越界」的代價,我是否能承受。
憑良心講,他的長相只能算中等,個子也只有 172。跟我男友馮國超比起來,外貌差一大截。
但是,如果附加他「北京土著」的身份,北五環面積 100 平、連帶 40 萬裝修的新房……
還有他事業單位的工作……
以及這一切外在的加持,帶給他的那種「放鬆的魅力」。
讓他將永遠看起來很緊張的馮國超,遠遠甩在後面。
野火花四處亂濺。他很會,我很難不情動。老實說,跟馮國超在一起,那個事像例行公事。我已經很久沒感受過激情了。
我非常清楚,如果再不制止,今夜必將發生什麼。
而此時,我腦海中詭異地閃過了馮國超的臉。
心中如同被澆了一桶冷水,熱情迅速退卻。野火花噼裡啪啦,全部啞火。
我制止了李成,「我得回家。」看得出來,他很詫異。
我沒有躲避他的眼睛,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坦誠。
「我跟你說過,我有男朋友。我不能對不起他。」
李成應該很掃興。但教養不允許他強人所難。他還是放開了我。
我迅速整理好衣服,逃離了李成的家。
李成把我送上計程車。臨上車前,他跟我說:「麗麗,當你只考慮『對不對得起』他的時候,你其實已經不愛他了。」
或許他說得對。我早已不再愛馮國超了。
畢竟,對像我們這樣的北漂來說,愛情太過奢侈。
早在我們一次次為生存拼殺的時候,我們之間的愛,就已被消磨殆盡。
但當腦海裡閃過馮國超的面孔,我還是被愧疚淹沒了。
我們在一起十年。
沒有愛情,也應當還有「義氣」。
就當為了義氣吧。
我覺得,應該再給馮國超一個機會。
2
在車上,我不由得想起跟馮國超在一起的點滴。
我們是老鄉,都來自小城泰安。他是肥城的,我是東平的。
用現在的話說,我倆都屬於「做題家」。
從高考大省一路廝殺,考進北京的 985,天知道有多不容易。
不過跟馮國超比起來,我更不容易。
因為他是家裡的弟弟,而我是家裡的姐姐。
馮國超家雖然談不上富裕,但他作為獨子,家裡全部資源都是他的。
至少,他從來沒有失學的風險。
而我呢?
從小到大,不知道聽過多少次「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早點出去打工掙錢比什麼都強」。
隨時都處於失學邊緣的我,必須得一次次考第一,才能讓家裡繼續供我上學。
我上大學,靠的也是助學貸款。課外時間幾乎全用來打工。
我跟馮國超,就是我在校圖書館兼職的時候認識的。
馮國超長得很好看,劍眉星目。
但就是太害羞了。
那時候他老來借書。我幾乎每次值班都能碰上他。
鬼都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他卻愣憋著,不敢跟我搭訕。
最後還是我先問了他:「同學,你是不是想認識我?」
他結結巴巴:「你、你怎麼知道?」
我指著他借的一本書說:「這本《量子力學》,這學期你都借了三遍了!」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當時通紅的臉,還有亮晶晶的眼睛。
那時,我們之間湧動的情緒,毫無疑問是愛情。
後來,我們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我長得不錯,自問化完妝後能有個八九分。
追我的人之中,不乏有錢人。
我選了窮人馮國超,是因為那時候他願意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
我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聖誕節,他用獎學金給我買了一個蘋果 4 手機,對我說:「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
我跟他說什麼來著?
對,我逼著他去把蘋果 4 退掉。
我還跟他說:「你傻不傻啊,一部手機 4000 多,夠咱倆明年畢業租半年房子了。」
馮國超不肯,說他覺得虧欠了我,跟著他,我什麼都沒有。
我打斷他:「我有馮國超,她們有嗎?」
那個時候,我是真覺得有情飲水飽。
我有馮國超,將來有奔頭。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一切都變了呢?
我家裡一直不同意我倆好。
我媽一心想讓我飛上枝頭變鳳凰,將來才好拉我弟弟一把。
我選馮國超,對她來說,相當於多年「投資」一場空。
有一年過年,我和我媽因為馮國超的事,吵得不可開交。
我媽咬牙切齒問我:「這沒房沒車沒背景的小子,你圖他啥?」
我理直氣壯,「就圖他對我好。」
結果我媽冷笑,「沒錢,他拿屁對你好!將來有你哭的時候。」
那時候,我雄赳赳氣昂昂,一心跟我媽鬥氣,「我幹嘛哭!等我們飛黃騰達,一定敲鑼打鼓,笑給你看!」
可是十年過去了,我們一點「飛黃騰達」的跡象都沒有。
我們還是住在逼仄的出租屋裡,擠著早晚高峰臭烘烘的地鐵,早出晚歸、不敢有一日停歇,乖乖被公司壓榨。
但工資漲幅,卻永遠追不上房價、物價.......
我們跟別人共用一個冰箱、一間廚房、一間廁所,做飯要見縫插針,洗澡要爭分奪秒,連「那個」都得偷偷摸摸。
稍微聲大一點,就成了為隔壁表演動作片……
這樣的生活,怎麼可能孕育愛情?
而且,我媽一語成讖。
沒錢的馮國超,很快對我也不好了。
我倆第一次鬧分手,是因為我過生日,給自己買了個 2000 多塊的 COACH 包。馮國超覺得我被消費主義洗腦,變虛榮了。
我為自己辯解:我一個月小一萬工資,還不能給自己買個 2000 的包?況且我同事還背一萬多的包呢,我算哪門子虛榮?
但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馮國超打斷了。
「許麗麗,你拿什麼跟你的同事比啊?你同事北京土著,家裡三套房。你有啥?你連房租都得我給你交!咱倆都是小地方來的,我家助力有限,你家不給你拖後腿就已經燒高香了。咱倆要想在北京立足,當務之急是存錢買房!那些名牌包,不是咱能負擔得起的。」
馮國超說得有道理。
但我還是跟他提了分手。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跟馮國超在一起的那個未來,並不是我想要的。
對於我分手的決定,我的好朋友羅曉月舉雙手贊成。
她說,她早就不看好我跟馮國超,還教育我:
「北京最新規劃說了,『到 2020 年,常住人口控制在 2300 萬以內』,這代表什麼?本事不夠的人,不一定能留下了。咱們這種既沒有實力、爸媽又不厲害的女人,想留下來,只能靠婚姻。」
我問她,這些道理怎麼不早說?
她自己倒是早早嫁了個本地人。
曉月翻白眼,「早說你也得聽啊!你一天到晚被那個馮國超迷得五迷三道的。」
現在想想,如果那時候就果斷分手,對我和馮國超未嘗不是好事。
可是,COACH 包事件之後不到一個月,馮國超找我複合,並向我道歉。
他說,他並不是真的覺得我虛榮,只是因為自己沒能力讓我過好日子,才口不擇言,說了那些話。
羅曉月說,馮國超肯定在婚戀市場上轉了一圈,發現還是我價效比最高,所以才來吃我這回頭草,讓我不要理他。
但我心軟,最後還是同意複合了。
從此,羅曉月覺得我爛泥扶不上牆,不願意再插手我跟馮國超之間的事。
但是作為朋友,她還是勸我:
「你別太戀愛腦了,也得給自己留個心眼,至少存點錢傍身!這年頭,除了錢什麼都靠不住。」
我知道,曉月是真心為我好。
所以,當後來馮國超提出:把我倆的錢存一起,將來用它買房……我便一口拒絕了。
這也讓馮國超不太高興。
他覺得,我沒有把他當自己人。
但去年買房發生的事,證明他也沒把我當自己人。
馮國超家裡拆遷,分了 70 萬。
他自己也存了 30 萬,終於湊夠了買房的首付。
當時,我手裡也有差不多 30 萬。我想拿出來,一塊湊首付。
這樣,我們就可以在地段稍微好點的地方買房,或者買稍微大點的房子。
當然,相應的,房本也得寫我們倆人的名字。
沒想到馮國超一口拒絕了。
他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我的錢都用來買房了,你的錢正好拿來裝修。」
「我的錢用來裝修,房本加不加我的名字?」我問他。
他就沉默了,說首付款是家裡出的大頭,他得跟家裡商量。
商量結果是——他姐跟我說:「為了給國超湊這個首付,我爸媽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了,你覺得加你名字合適嗎?」
「所以我也出一部分首付呀。」我說。
他姐就笑了。
「我家出 100 萬,你出 30 萬,房本就要寫上你的名?任誰講也沒這個道理啊。除非,咱們去做個公證,公證一下房屋產權的比例……」
在他姐跟我交涉期間,馮國超一直低頭沉默。
我問他:「是不是你也這麼想?」
他說:「麗麗,這個錢不是我自己的。」
我望著馮國超,感覺自己是剛剛才認識他。
我跟他吃苦十年,到頭來,他這麼防著我。
我心灰意冷,跟他說:「咱們算計成這個樣,要不分了算了。」
就這樣,他家最終才同意在房本上加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馮國超的妥協裡,有幾分是為了愛情,有幾分是害怕真跟我分了手,很難再找到更合適的老婆。
我覺得,沒意思透了。
關鍵時刻,還是羅曉月借了我 30 萬,讓我湊夠了在六環外買一間單身公寓的首付款。
我毫不猶豫,買了獨屬於自己的房子。
馮國超對我這個選擇非常不滿。
他說我胳膊肘往外拐,分不清裡外人。
「本來咱倆的公積金還房貸就捉襟見肘,你現在再買一個房,將來咱們吃什麼喝什麼?」
不同意加我名字的時候,他說首付他家拿得多。
等我買了自己的房,他倒想著婚後讓我幫他還房貸了。
他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心裡自始至終,其實只有自己。
倒是羅曉月借我錢,完全是為我著想,只為了讓我在這個城市更有安全感。
「至少,你跟馮國超吵架了,還有一個去處。」
你看,愛情甚至還沒有友情靠譜。
不管怎麼說,我跟馮國超磕磕絆絆,也總算走到結婚這一步。
而這次導致我們差點分道揚鑣的,是彩禮。
3
原本我們計劃:今年過年回老家,就把婚事定下來。
為了配合最新的防疫規定,我們提前跟公司請好了年假。
我媽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說了關於彩禮的事。
她先拐彎抹角說了一通——鄰居嫁女兒收了 15 萬彩禮,「萬紫千紅一片綠」,取個好彩頭。
最後說,她跟我爸商量了:考慮到馮國超家裡剛買了房,他們收 10 萬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傢伙,10 萬塊,還只是意思一下。
我毫不猶豫拒絕了。
我說,我跟馮國超為了買房已經傾家蕩產,肯定拿不出這筆錢。
我媽很不高興。
「我跟你爸把你養這麼大,還供你讀了大學,這些年也沒沾上你什麼光。現在親戚裡道的,明裡暗裡都說我們養了個賠錢貨!你這結婚要是一分彩禮沒有,你爸和我的老臉往哪擱?」
我媽的話,讓我的肺都快氣炸了:
「你們養我這麼大是不假,但我現在不是每個月給你們 1000 塊錢?你那個好兒子,一個月給你多少錢?我怎麼就賠錢貨了?」
「現在啥都貴,一個月 1000 夠幹啥使?你別一天到晚就知道心疼你男人,你也心疼心疼你媽。我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得去村裡給人刨樹坑,就為了一天掙那六七十塊,你忍心嗎!」
我都被我媽的話氣笑了。
我爸從國企退休,一個月將近 4000 塊退休金。我每個月還額外給他倆 1000 塊錢。
倆人 5000 塊,在我們那個十八線小縣城,不說吃香喝辣,也足夠碾壓大部分人了。
就這,我媽還要去刨樹坑,難道是為我?
為的還不是她的寶貝兒子!
我弟的房貸、車貸我爸媽還。我弟的媳婦、孩子我爸媽養。
5000 塊養活一大家子人,可不是不夠嘛!
我跟我媽說:
「你刨樹坑也不是為我刨的!你和我爸又啥時候為我著想過?我一個月就一萬多工資,每個月給你們 1000,你們要是還嫌少,那我也真沒辦法了。至於彩禮,別說我們沒有,就是能拿出來我也不會讓馮國超給。我們將來用錢的地方也多。你們不為我打算,我不能不為自己打算。」
我媽在電話那頭哭了。
但我還是結束通話了電話,隨手抹了把眼睛。我滿手是眼淚。
這就是我的原生家庭。
永遠試圖從我身上攫取,卻不會主動給我什麼。
我許麗麗是沒有退路的。
「10 萬塊彩禮沒有。但我在網上查了,泰安彩禮一般都給 3 萬。過幾天我給你們轉 3 萬過去。」
過了很久,才收到我媽回覆:
「知道了。」
只有三個字,就像我們淺薄的母女緣分。
原本,這事我不打算讓馮國超知道。
3 萬塊錢,我可以從自己的年終獎裡出。
但那天晚上,馮國超剛好去參加了一個同事的婚禮,回來跟我說:他那個同事娶了一個土著女,人家孃家陪送了一輛小 50 萬的車。
他說得眉飛色舞,羨慕之情藏都藏不住。
最後,他問我:
「丈母孃跟你說了沒有?咱倆結婚,你家準備陪送個多少錢的車?50 萬咱也不想了,我覺得 10 萬就行!等咱搖上號……」
我孃家管我要 10 萬彩禮。
我夫家管我要 10 萬嫁妝。
我的生活,可真是太扯淡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有個想法——這個婚不結也罷。
我打斷馮國超的美好暢想:
「你丈母孃沒有嫁妝。不過她打算管你要 10 萬塊錢彩禮。」
果然如我所料,馮國超跳了起來:
「彩禮?什麼彩禮?你向咱們周圍打聽打聽,咱們哪個在北京結婚的同學要彩禮了?哪個不是兩家老的貼補一家小的!你家不說貼補你就算了,竟然還要彩禮?」
「冀晶晶結婚,男方就給了 10 萬塊彩禮。張薔結婚,男方家裡也給了。」我說。
馮國超冷笑。
「冀晶晶家還陪了一套房呢,你家陪啥了?你不是整天說自己是獨立女性嘛!怎麼這個時候就不獨立了?」
我也冷笑。
「我自己掙錢自己花,還給自己買了房,我怎麼不獨立了?我那套京郊的小房子不算嫁妝嗎?你怎麼不算進去?」
馮國超被我問住,哼哧半天說:
「你知道我家情況,現在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沒有彩禮,這個婚是不是就不結了?」
「是,沒有就不結了。」
4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冷戰。
羅曉月問我,到底怎麼打算。
「你要真覺得跟馮國超沒法往下過了,那就長痛不如短痛,乾脆利落分手,省得結了婚再後悔!以後新規定出了,離婚沒那麼容易。」
她說得輕鬆。
但十年感情,也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的。
況且我心裡也有疑慮,雖然馮國超自私,但我也不是完人。
我們倆至少知根知底。
真跟他分了手,我也不見得能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下家。
李成這個人,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我們其實認識有幾年了。
他所在的那個事業單位,是我們公司的重要客戶。他正好是我的對接人。
剛認識那會兒,他試探著追過我,被我委婉地拒絕了。
後來,我們就一直以合作伙伴關係相處。
因為跟馮國超冷戰,我心神不寧,把提交給李成他們單位的結項資料搞錯了。
我以為我完了。這錯誤足以讓我被開除。
誰知道,鍋卻被李成給扛了下來。
他跟他們領導說:是他改報告的時候不小心弄錯的。就這樣救了我。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了,但他卻輕描淡寫:「嗨,多大點事!我頂多被領導呲噠兩句,他又不能開除我。倒是你一個小姑娘,被罵了多難看呀。」
讓我誠惶誠恐的重大失誤,在他眼裡,不過是小事一樁。
這就是沒有底氣和有底氣的區別。
而李成的底氣,來自於他北京土著的身份,他體制內的工作。
他生活在一個極度安全的世界。這讓我十分羨慕。
他開玩笑說,外面的飯他都吃膩了,如果我堅持要謝,不如去家裡給他做一頓。
我知道這是他的試探,但我沒有拒絕。
於是,我就來到他位於北五環的、足足有 100 平、連裝修都花了 40 萬的新房。
讓我最羨慕的是,我在衛生間裡看到了一個浴缸。
想象一下,在疲憊一天之後,泡個美美的泡泡浴,最好再來一杯紅酒,這是多麼美好的生活。
聽起來,這也不是多麼遙不可及的願望。但在此前十年,我卻一次都沒有實現過。
曾經,我也想滿足自己一次。
我在淘寶上買了個充氣浴桶,甚至專門跟公司請了半天假,就為了可以獨佔合租屋的廁所,好好泡個澡。
但等我好不容易接滿了水、還沒來得及泡,就有室友敲門,說他要上廁所。
那天,那個室友剛好沒去上班。
室友蹲坑蹲了好久好久。出來時,我聽到廁所里老舊的排風扇一直在咔咔響。
我回房間大哭了一場,也再沒用過那個充氣浴桶。
我一度以為我已經認命了。
但現在,能享受泡泡浴的嶄新世界在向我招手。
我很賣力地做了四個菜,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賢惠。
我知道,作為外地女北漂,我對李成最大的吸引力在於美貌和溫柔。
我的賣力沒有白費。
那餐飯之後,李成對我更熱情了。
本來,那天一切都水到渠成……
但突然在腦海中冒出來的馮國超,還是攪亂了這一切。
坐在出租車上,我心裡很亂。
我跟馮國超的未來,就像窗外濃重的夜色,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回到家,馮國超已經睡了。
我沉默著去洗了澡,沉默著上了床。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馮國超突然折過身來,從身後抱住了我:「麗麗,咱倆好好的,別吵了好不好?」
黑夜裡,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的鼻子竟然也一酸。
「彩禮的事我想好了。我去找哥們湊一湊,無論如何都會讓你家裡滿意的。」馮國超繼續說。
「你不覺得我不配要彩禮了?」
「我錯了,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沒有你的話,我還留在北京幹什麼?我真的不敢想。」
就是他的這句話,讓我心軟得一塌糊塗。
是啊,在這個偌大的城市,我們同病相憐。
我們,才應該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我回過身,投入到他的懷裡。
那一刻,我腦子裡沒有別人,也沒有那個「泡泡浴世界」。
馮國超開始吻我。
我們像久旱逢甘霖,享受此刻,渴望對方。
但在即將進入最後一步時,我還是本能一激靈,提醒他穿上「雨衣」。
他起身在床頭櫃裡翻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
他接著吻我,想繼續:「咱倆都要結婚了,真懷了就生下來。」
生下來?
拿什麼生?
在北京生個小孩,至少要準備 10 萬存款!
但我倆這會兒兜裡的錢,加一塊恐怕都不超過 1 萬。
而且,我要是懷了,工作會不會出問題?
就憑馮國超一個人,負擔兩個房子的房貸、外加一家三口的開銷?
我的激情完全退卻,堅定地推開了馮國超,把腦子裡的這些一條條分析給他聽,最後得出結論:
「至少三年以內,咱倆都不可能要孩子。」
馮國超沮喪地看著我,賭氣似地翻過身去。
「說來說去,還不是嫌我窮?難道窮人還不配生孩子了?」他嘟囔。
是的。至少在這個城市,我和馮國超不配。
5
後來我們各自背過身子,刷了一會兒手機,也就睡了。
成年人沒有半夜傷感和吵架的資格。
明天還要擠地鐵上班呢。
第二天早晨,我們誰都沒提昨晚的事,誰都沒說道歉的話。
並不是我們預設昨晚無事發生,而是……
每個工作日早晨打仗一樣的節奏,逼迫我們分別奔向兩個不同的地鐵站。
我們沒時間和對方多說一句話,甚至沒時間多看對方一眼。
在地鐵上,被擠成人肉沙丁魚的我,還被偷偷帶豆漿上車的乘客潑了一胳膊豆漿。
不小心灑了豆漿的那位,一看就是個剛踏入社會的小夥子。
他不安又稚嫩地跟我道歉,執意要出乾洗費用。清澈的眼神,很像十年前的馮國超。
我沒要他的錢,也沒跟他多說什麼。
因為我上班就要遲到了。
緊趕慢趕坐到工位上,我剛要想起這兩天自己有多慘,隔壁工位的小姑娘遞給我三顆車釐子說:「姐,老甜了!」
吃著甜甜的車釐子,我突然理解了嚮往「車釐子自由」的那些人。
車釐子代表的,是甜蜜、體面的生活。
這味道很治癒。
三顆下肚,口唇間都甜絲絲的。
隔壁小姑娘邊工作,邊偷偷往嘴裡塞車釐子,看得我饞蟲大發。
我決定,下班後買一斤。
雖然還做不到車釐子自由,但偶爾吃一頓,應該還是可以的。
整個白天,我都在惦記下班後買車釐子的事。
不知道別人是否有過這樣的感受——突然想吃某種東西,就想馬上吃到嘴裡。
一下班,我就衝進水果超市。
原本打算只買上小半斤,嚐個鮮就算了。但到了超市,我卻發現原本將近 90 元一斤的車釐子,現在竟然只賣 30 塊。
真是沒想到,我們這些窮光蛋也能實現車釐子自由了?
我美滋滋地買了一斤半,攏共花了不到 50 塊錢。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麼點車釐子,我跟馮國超徹底分了。
那天我剛把車釐子洗好擺到盤子裡,他回來了。
他看一眼車釐子,臉立刻耷拉下去。
憑著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經驗,他什麼意思,我很清楚。
他就是嫌我多花錢了。
我那原本想要好好享受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但吃了一顆後,我還是決定不跟馮國超計較了。
我把盤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嚐嚐,挺甜的。」
沒想到,他根本不理解我的疲憊和妥協,反而跟我較勁:「這麼金貴的玩意兒,我可不配吃!」
我知道他在沒事找事。
但破壞現有的平靜,再重建這份平靜,對我來說實在太累。
我真的不想跟他爭了。
他不吃,那我自己吃。
我一個人默默吃完車釐子,又一個人拿著盤子去了廚房。
馮國超追著我進了廚房。
「許麗麗,今天你買車釐子,我就不說什麼了。以後不要再買了。」
「為什麼?」我一邊洗盤子一邊問,內心的怒火已經被點燃。
「為什麼?!咱們剛買了房子,馬上還要回家過年,過完年還要辦婚禮,這些不都要花錢?你現在買八九十塊錢一斤的車釐子……合適嗎?買一份嚐嚐也就算了,你還買那麼多!你剛才那一盤,少說有小兩斤!」
呵呵,他好像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他的話徹底激怒了我。
我甚至都不願意跟他掰扯車釐子的真實價格了——就算我買的真是 90 塊一斤的車釐子,難道就不配吃了嗎?
「為了和你結婚,我連吃東西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我轉過身。
我想好好看看這個要和我結婚的男人。
「又是權利、權利!許麗麗,我看你是真的被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田園女權給洗腦了,整天跟我談權利!結婚要房、要彩禮。這些都是你的權利。現在吃車釐子,也是你的權利!我為了滿足你的權利,都快傾家蕩產了,我太累了!你怎麼就不能為我想想?!」
我愣愣地望著馮國超,感到一陣疲憊。
原來在他心裡,我連吃個車釐子,都成了不為他著想的罪過。
「說白了,現階段,咱們不配吃這麼貴的東西!」
馮國超以為我被說服了,還伸手來接我手裡的盤子。
「我不配?」我都不知道我是該哭還是該笑。
哭我居然要嫁給一個……說我不配吃車釐子的男人?
笑我居然要嫁給一個,說我不配吃車釐子的男人!
我對那個有馮國超的未來,徹底絕望了。
婚姻不僅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它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這樣。
嫁了或者娶了什麼樣的人,就代表你也是什麼樣的人。
而我,不想當一個被認定「不配吃車釐子」的人。
原來人真正的心死,並不會痛哭流涕,也不一定是經歷了什麼大事。
決定離開馮國超的時刻,就是我把盤子放入碗櫃的瞬間。
既然做出了決定,也就沒有吵架的意義了。
我在馮國超驚異的注視下,收拾好了行李,輕輕跟他說:「咱倆散了吧。」
馮國超沒攔我。
在我臨出門的時候,他還跟我說:「你也快三十了,還這麼任性。都怪我以前對你太寬容了。你走吧,走了咱倆就算分了。」
後面他又說了一些什麼,我就沒有聽了。
我也不關心了。
坐在羅曉月一百五十平的家裡,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我跟她簡單說了搬出來的原因。
羅曉月將一杯熱茶放在我手裡,安慰我:「分了也好。你長得好看,年紀也不大,只要想清楚要什麼,總能找到個條件還行的。退一萬步,就算真找不到,你不是還有個小房子嘛。自己單過也比跟馮國超待著強!連吃個車釐子都得看他臉色,這日子還有啥意思?」
我笑了。羅曉月總能一針見血。
她接著說,「要是找物件,你先想想身邊都有哪些人有可能性。」
我撫摸著熱茶杯,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李成。
我們公司和他單位的合作暫時結束了。
我和他自上次的事情之後,也有一兩個月沒聯絡了。
該怎麼和他重新聯絡上,成為我每天思考的問題。
上次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他了,如果現在主動聯絡他,就會顯得自己很婊。
我不能主動,只能等機會。
6
一個週末晚上,李成發了一條動態,說他在工體看國安的球賽。
記得他跟我說過,一般看完球,他還要和他那群球迷朋友一起在附近吃宵夜。
不到五分鐘,李成就聯絡我了。
抻了五分鐘,我打字:「好呀。我和閨蜜馬上散會,散會找你。」
不等我發出去,李成又發來一條:「可以的話,我過去找你。」
李成很聰明,他這麼問是很有技巧的。
如果我拒絕,那就是根本不喜歡他,或者和男朋友在一起。
如果我回復「好」,那就是我和男朋友分了。
因為上次我明確說了,有男友,不想背叛。
思量一下,我回了一個「好呀」。
李成很快就出現了。
他是跑來的,站在我面前,胸口還微微起伏。
我有點感動。
他笑著說,一個多月沒見,真有點想我了。
他太聰明,已經從我的態度中明白:我已經恢復單身。
我低下頭笑了,算是接受了他的表白。
他拉著我去參加他們國安球迷的宵夜聚會,說大家聽說成哥有了喜歡的妹子,都吵著要見我。
我半推半就地去了。
因為我也想更多瞭解李成的生活——以及我未來的生活。
那天吃宵夜的所有男性都是北京土著。
他們跟李成一起看球整整十年了。
其中一個叫大龍的,是李成的高中同學。他老婆也是外地人,和他結婚兩年了。
就是在他倆身上,我看到了我和李成的未來。
大龍和他老婆一直在跟朋友們訴苦,說大龍媽媽總問他們倆什麼時候要孩子,可是他倆自己都覺得還沒長大,還沒玩夠,怎麼能要孩子呢?
有人笑說:「要了孩子一起帶來看球呀!有啥不能要的!總要生孩子嘛!」
還有人說:「就是!咱們也是小時候一起看球、一起踢球的,等咱們孩子長大了,也一塊兒唄!」
大龍老婆摟著大龍胳膊:「再過兩年,我給你生!這兩年你跟你媽說說,別折磨我了。」
大龍大包大攬:「放心吧媳婦兒,明天我就跟我媽說。」
這時候又有人說了:「那要生男孩,生男孩才能一起踢球看球。」
李成笑著反駁:「女孩也可以啊!」
所有人大笑,指責那個提出要生男孩的人。
我的眼眶忽然溼潤了。我藉口說要上廁所,離開了飯桌。
我很喜歡小孩。
但是生兒育女這個話題,在我和馮國超此前的生活中幾乎沒有出現過。
對於一對沒有戶口的北漂來說,想要孩子不難,但是想讓孩子在北京接受教育,是個極難的問題。
可是,這對於土著們來說根本不是事兒。
他們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完全可以忠於內心。
從洗手間回來,我又靜靜地聽他們說了很多煩惱。
但他們嘴裡的那些「煩惱」,在我看來,都屬於穩定的、高階的煩惱,和我們北漂群眾煩心的生存問題,不是一個概念。
他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問我:「明天下班接你?」
這也太搞笑了。
沒什麼可猶豫的,我直接把馮國超的對話方塊關了。
現在,我迫切想要獲得李成和他朋友們那種穩定的、高階的煩惱。
7
從店裡出來,已經快十二點了。
李成喝了點酒,臉上紅撲撲的。他打了一輛專車,說要送我。
在車上,他輕輕拉著我的手,又輕輕在我耳邊說:和他在一起好不好?他的朋友都喜歡我。他覺得我們倆在一起能過得不錯。
我說,我要想一想。
這個回答好像在他意料之中。
他笑著摸我的手說:「想吧,別想個十年八年的就行。」
我笑著說,不會讓他等那麼久。
我心裡想,我自己也等不了那麼久。
不到一週,我就給了他明確回覆,同意先跟他試試。
李成挺高興,當天跑到王府井買了一隻古法金的實心手鐲,說看見同事戴著好看,就想給我也買一個,當定情信物。
他還說,他不是個時髦的人,不懂女孩喜歡什麼,覺得金手鐲永遠不貶值,比送個手機、包包要好得多。
他把我抱在懷裡。
「謝什麼呀傻丫頭!給媳婦兒買金首飾,那還不是應該的呀!」
當晚,我住在了他家。
完事之後,他抱著我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現在算是懂了,以前真是不懂。」
我明白,他還在回味。他對剛才的我很滿意。
這種滿意,讓我難過。
說實話,在李成家的那一夜,是我十年來最放肆的一夜,也是最難過的一夜。
從前跟馮國超在一起跟別人合租,辦這種事永遠不敢叫出聲來,經常要找其他室友不在家的時候,才敢稍微放肆一點點。
但儘管如此,也還是可能被打擾。
甚至有一次,夜裡興致來了、弄到一半,有人敲門問網線是不是拔掉了,怎麼上不了網了。
所以,我們做這種事的頻率不高。
而在李成家裡,不知道為什麼,我無數次想起和馮國超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為了不再想起那些心酸和失落,我只能更加投入。
那天之後,李成明顯對我更好了。
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從前沒有過的憐愛和心疼。
他微笑著說,疫情期間別冒險回家,就留北京過年吧。
看他這樣,我踏實了。
我漸漸不怎麼想到馮國超了。
就在我以為要把他忘了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8
那天李成照常來接我下班,還給我買了一束花。
誰知道,馮國超也來了。
他見我上了李成的車,直接把李成從車裡揪了出來。
馮國超比李成高十公分。
要是打起來,李成肯定不是馮國超的對手。
就在馮國超的拳要搗在李成胸口的瞬間,我撲到李成身上,幫他擋了。
馮國超那一拳,差點把我的後背打折。
李成和馮國超都沒問我疼不疼,而是同時問我對方是誰,同時揚言要廢了對方。
我跟李成說,馮國超是我分了手的前男友。
馮國超堅持說我們倆沒分手,李成不要臉當男小三。
兩個人比起來,還是李成情緒穩定一點。
於是,我讓李成先回家,我來解決好這件事。
李成不肯走,說怕我吃虧。
我說:「這事我肯定能解決好,不行我就報警。」
李成看我堅持,就說在一旁的咖啡館裡等我,馮國超敢動我一下他就報警。
我同意了。
再次跟馮國超面對面,我才發現,自己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了。
我告訴馮國超,李成是我現男友,是我準未婚夫,年後我就準備結婚了,請他不要來打擾我。
馮國超眼睛都紅了:「許麗麗,你就因為那一盤車釐子跟我分了,是吧?」
「算是吧。」我嘆氣。
「十年了,咱倆好了十年了!就因為一盤車釐子,至於嗎?!」
「至於。十年前,你說過你不會讓我吃苦的。十年後,我連吃一盤 30 一斤的車釐子都不配——對了,忘了告訴你,現在車釐子沒那麼貴!一斤才 30 塊錢,我狠了狠心才買了一斤半。然後回家就聽你教育我說,我們不配吃車釐子?你讓我還怎麼跟你過?」
本來我已經不委屈了,可是說著說著,我又想哭了。
馮國超愣了幾秒,接著又掰扯起來。
「就算車釐子的事是我錯了,我跟你道歉。可你摸著良心想想,除了這件事,我還有哪件事對不起你?咱倆在一起十年,我讓你出過一分錢房租?我……」
「你是不是覺得,你出房租,我佔你大便宜了?」
我打斷他,「回回吵架回回說!我以前不願意跟你掰扯,但現在咱倆要分手了,不如徹底算清楚。是,這些年房租都是你出的,但咱倆在一起,吃喝拉撒的錢是不是都是我負擔的?你買過一回菜嗎?你知道現在大蔥多少錢一斤嗎?」
馮國超呆了。
我冷笑:「咱們說回車釐子。你為什麼不知道車釐子降價了?還不是因為跟我一塊兒過,你用不著關心這些!馮國超,咱倆誰都不欠誰的,就這麼分了吧!」
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堆,我只覺得疲憊不堪。
我只想趕緊離開這裡。
可馮國超卻還攔著不肯讓我走,他看著不遠處,坐在咖啡店裡的李成。
「行,那我問你,他哪兒比我強了?」馮國超嘴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落地窗後面的座位上,李成也正在盯著他。
我咬著嘴唇,不想說。
一,不想刺痛馮國超的自尊心。二,不想赤裸裸承認自己的想法。
「你說啊!就他那個矮矬子?哪裡比我強?!你可別白讓人給玩了!」馮國超咆哮,言語也變得惡毒起來。
我的心被刺痛了,再也顧不得再去體諒他的自尊。
「他哪兒都比你強!人家是北京人,有事業編制!北五環有三居室!嫁給他,我不用還房貸,孩子生下來就有戶口,人家父母家裡還有學區!嫁給他,我多省心啊!」
我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狠狠地說,每個字都砸向他的臉。
馮國超啞火了,半天喊出一句:「許麗麗,你這是賣身!」
「對,我就是賣身!我就是賣,你也買不起!他家裡有浴缸,做完那事我可以痛痛快快洗澡!對了,我們做那個,不用怕有人來敲門!你滿意了吧?!」
馮國超怒吼了一句「操」,就走了。
站在原地,冷風吹進衣領裡,我才稍微清醒了些。
話說到這份上,我和馮國超最後的體面,都沒了。
9
說話就到了年根下。
我們公司發了通知,讓我們儘量原地過年。
接到這個通知後,不知怎麼,我鬆了一口氣。
一是,不用回家面對我媽等人。
二是我感覺,可能有機會去李成家過年。
確定要去李成家過年後,我和我媽視了個頻。
在仔細盤問了李成的家庭情況後,我媽對我要去男方家過年的事舉雙手同意。
影片裡的我媽,笑得開心:「你去人家家過年,一定要好好表現啊!這麼好的女婿,媽很知足。」
我媽根本沒見過李成,只聽了條件,就形容他是「這麼好」的女婿,真是讓我無話可說。
我跟我媽說,李成目前還只是男朋友,還不是她女婿,讓她別亂說。
「所以讓你好好表現,把男朋友變成女婿啊!去了以後一定要勤快,少說話多幹活!你要記住,老人挑兒媳婦,主要就是看能不能持家、能不能把他兒子照顧好。要是有機會,試探試探他父母的態度。你們年紀都不小了,年後就結婚是最好的。」
我媽認真起來,恨不得讓我原地領證。
「嗯,我再觀察觀察吧。」我敷衍她。
「你老大不小的了,還跟那個姓馮的拉拉扯扯了這麼多年……現在有這麼個好男人接著你,是咱們家祖宗保佑!你可千萬別給我搞砸了。嫁給北京人,你也就成了北京人!以後咱們家親戚要去北京辦事呀、找工作呀,那都就方便多了!以後你侄子還指望你呢——」
說一千道一萬,我媽心裡還是隻有我弟和她的大孫子。
我不想跟她多說,找了個藉口,結束通話了影片。
重重倒在床上,我感到心中一陣憋悶。不等我喘口氣,我媽又打了影片過來。
「媽想過了,你既然嫁到北京去,那咱們算高嫁,彩禮咱們也不要了。至於嫁妝,咱家這邊一般陪嫁也就 3 萬塊錢。我最多能給你 3 萬,剩下的你自己湊湊。」她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堆。
「北京人不講究給彩禮,所以你不用給我準備嫁妝。」真不知道我媽每天哪來這麼足的勁頭。
我光是聽她說這些,已經沒力氣了。
「那我就啥也不準備了。」我媽輕鬆愉快,結束通話了影片。
年三十下午,李成把我接到了他父母家。
他父母住的是海淀區的老房子。這小區劃片對應的,是一所著名小學,因此房價在海淀常年排前十。
李成媽接過我帶來的海參和茅臺,態度禮貌、客氣,還帶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這麼貴的東西,讓你破費了。」
其實,我原本準備的只有一斤精品海參。
但李成接我的時候,說他有客戶送了他兩瓶茅臺,正好帶上,就說是我送給他爸的。
我明白,李成希望他父母喜歡我,或者說……他怕他父母不喜歡我。
李成的這份心意,我挺感激的。
進門洗過手,跟他父母說了不到五分鐘客套話,我就係上圍裙進了廚房。
他媽媽很過意不去,一直說不讓我做飯,說應該她來做。
我笑著把她推出廚房:「阿姨,緣分讓咱們一起過年,我又是小輩,就讓你們嚐嚐我們魯菜!一定讓您們吃頓不一樣的年夜飯。」
其實我並不知道魯菜都有什麼。
但我知道,這頓飯我得做。
從廚房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後了。
看著桌上的四道冷盤、四道熱菜,李成媽對我明顯熱情了許多。
李成和他爸也都很捧場,一個勁兒誇我做菜好吃。李成爸還說,希望明年過年,讓我再把這道焦溜丸子再做一次。
李成媽點點頭,表示同意:「這丸子外焦裡嫩,確實好吃!我宣佈,這道菜以後收入咱們家的年夜飯菜譜。」
李成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我的手。
焦溜丸子被收入年夜飯菜譜,意味著——我也被收入了他李家的大門。
吃完菜,春晚開始了。
李成媽張羅著包餃子,說絕對不讓我插手,「剛才你做了那麼多菜,累壞了,和李成看春晚去吧!」
我不能真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瓜子,就以「先下樓扔一趟垃圾」為藉口,溜下樓去。
扔完垃圾,看到小區門口的小店還開著門,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抽一口煙。
點上煙抽了一口,真的舒坦多了。
我瞬間懂得了,那些大冬天站在街邊抽菸的男人的心情。
可這時,我看到李成從不遠處走來。
他東張西望,一看就是在找我。
我趕緊掐了煙,把一整盒煙和打火機都扔進垃圾桶,然後吐了幾口氣,向他跑過去。
我挽上李成的胳膊。
李成卻皺了皺眉頭:「你身上……怎麼好像有煙味兒啊?」
我搪塞:「剛才有個大爺路過我身邊,噴了一口,估計全噴我身上了。」
李成捏了捏我的手:「那咱們趕緊回去,把這衣服換了。那老頭真不講究!」
我揚起臉,笑著附和,抓緊了李成的手。
這個年,總算過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