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的一天,大姐告訴我一個好訊息,家鄉高中招生,給了我們大隊一個推薦名額,我和陽菊是備選人,且上邊說,本次推薦的人,還要參加筆試,然後擇優錄取。
這當然讓我高興,我想讀書,這次能夠作為推薦備選人,確實是讓人高興的事。雖然我也知道陽菊是大隊支書的女兒,從權利與關係來說,我自是下風,但這次要透過筆試來最終確定推薦人選,這卻讓我充滿信心,雖然文革中也沒學什麼知識,但這幾年在農村也偷偷看了不少的書,增長了不少的知識。而陽菊,大家都知道她木頭一節,根本沒什麼知識可言,連讀報也讀不連貫,如果考試,自己有很大的把握勝過她。我相信這是我讀書的一個好機會,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
得到考試通知後,我便在家認真地準備:看書、看報、練習寫作、編寫通訊——因筆試只考語文和政治。考試在家鄉中學進行,那天,我早早去到學校,信心滿滿地等著考試。考試開始了,大都是簡單的時事政治與作文,這對於有準備的我來說是很簡單容易的事,時間不到一半,就完成了全部題目。看看旁邊趴在桌上的陽菊,卻愁眉苦臉地咬著筆頭,一張考卷沒寫上幾個字。見我已做完題,用哀求的眼光示意給她看看,我當然不會給她看的,向她微微一笑,便起身交卷了。
考試後不久,中學楊老師來到家裡,給我帶來了喜訊。我的考試成績在全公社的推薦備選人中是前幾名,陽菊卻正好相反,排在倒數幾名。按照擇優錄取的原則,我讀高中是大有希望了,學校派他來生產隊整理材料,就是為最後錄取做準備。
一天,在家看書,突然一隻鳥兒飛進屋裡,我放下書本,關了門,去追逐那隻鳥,鳥兒在屋裡四處飛竄,可找不到出口,急迫中一下撞在牆上,摔在了地上,我迅速趕過去,抓住了鳥兒。那鳥兒不知是驚嚇還是聽命,在我手心裡也不掙扎,大大的黑眼睛盯著我,像是在注視著我這個陌生的人。我心裡可高興了,要知道,一隻成年的鳥兒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抓住的呢。母親看到我手中的鳥兒說:“看來這是個好兆頭啊,你讀書的事可能有希望了,你看這鳥兒不是自己飛進屋裡,現在就在你手心裡了。”
聽了母親的話,非常高興。是呵,平白無故,這隻鳥兒就飛進了我們家裡,現在就在我手心裡呢。我不相信迷信,卻願意有這樣的預兆。於是我叫弟弟拿來一個籃子,我要把它好好地養在籃子裡,因為它是我的希望呢。弟弟見抓住了鳥兒,喜孜孜的,蹦跳著去拿了籃子來,叫他掀起籃子蓋,我輕輕地把鳥兒往裡邊放,手不敢捏緊,生怕傷著了它。
把手伸進籃子裡準備放下鳥兒,不想,原本聽話的鳥兒,突然一掙扎,從我手心裡竄了出來,我急忙叫弟弟趕快蓋上籃子,可那鳥兒極其迅速的一抖翅膀,從籃子的空隙處“呼”地飛了出去,而且順利地飛出了已開啟的大門,等我和弟弟追到屋外,早就沒了鳥兒的蹤影。
我怪弟弟,弟弟卻怪我,讓我氣惱不已。我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望著屋外的竹林直嘆氣。母親安慰說“彆著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留不了。”聽著母親的話,我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但心裡總是有些暗暗的擔憂與不快。
果然,此後不久,焦急等待錄取通知的我從大姐那裡得來壞訊息,我落選了,陽菊已正式確定為我們大隊唯一讀高中的人選。
我眼淚都差點流下來了,叫喊著:“不是說好擇優錄取嗎?憑什麼我就不能去讀高中!”母親走過來說:“兒子,人家是支書的女兒,怎麼會讓你勝過她呢?”
我怒火中燒,血氣方剛,對著母親大叫:“支書的女兒是個笨蛋也該讀書,我難道是罪人嗎?就沒讀書的資格嗎?不行,我要到公社告他們!”說著就要朝屋外衝。
母親一把拉住我,紅著眼圈說:“兒子,你是告不了的,到處都一樣,開始把你作為備選人,那是做個樣子,根本就不會讓你去讀書的,現在你不明白,將來就會知道。你如果去告,那麼,我們全家都會遭殃了。”
我掙開母親的手,頹然地跑進黑暗的臥室,一頭倒在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捂著自己的整個頭,無聲地哭泣起來……
從此,生命中與高中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