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也有三四年了,或許時間更長吧。不記得了,也固執的不去翻找離婚證求證確切時間,也許潛意識裡害怕那只是一個夢,是自己騙自己的,怕翻到的那一刻,還是紅色的,裡面還是雙人照片……鬧離婚鬧得太久了,做夢夢見離婚,都不知道夢見多少回了。
每個奔著創造一個屬於自己小家庭去談戀愛的女人,剛結婚時都是毫無保留付出一切的。我也不例外。
我媽媽去世三年後,我開始相親,有同學介紹的,也有自己從招親啟示上打電話自己去相看的,無一例外,都因為我的腫瘤,需要對方作為家屬陪同並簽字手術後,才能懷孕生子,而最終沒有結果。甚至有的男人,懷疑我是“騙子”,因為我“沒有家長”,獨居。
最後碰到前夫時,我幾乎已經不報期待了,我淡淡地喝著冰鎮酸梅汁 ,說著自己的訴求,看著杯中的酸梅汁越來越少,覺得自己的勇氣也像這夏日冷飲一樣,帶著涼意消耗掉了。
沒想到,前夫同意了,他說自己沒有存款沒有固定工作沒有樓房沒有彩禮……甚至連個媽都沒有,希望我們誰都不嫌棄誰,一起報團取暖。
不嫌棄,只要有個合法的婚姻關係能合法的繁衍後代,對於已經快到更年期的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除了搬不走的孃家房子,我幾乎把這幾年打工攢下的所有家底:冰箱彩電浴霸電動車縫紉機打漿機電烤箱桌子椅子枕頭被褥……都搬到了前夫家裡,婆家全鎮人都驚呆了,來參觀的人絡繹不絕,而我,還在忙著自己攪拌水泥鋪地板磚,堵老鼠洞,砌洗澡間換紗窗布……婆家鎮上的人都說:從來沒見過誰家的媳婦,像我這樣熱衷收拾家裡。
我自認為自己誠意已經足夠了,然而……人心不足,慾壑難填,從來沒想過自己飛蛾撲火般的一場投入,百般妥協遷就,一讓再讓,最終仍以離婚收場。
前夫經歷過和我的婚姻後,過上了現代化的生活,啥電器都有了,寒冬臘月從我砌的洗澡間洗完熱水澡出來,直接鑽被窩,中間耗時用不了十秒。
我經歷過這場婚姻過後,腫瘤被切除了,有了一個兒子,然後……好幾年打工攢下的家當,除了一臺縫紉機之外,啥都沒有了……一夜回到解放前,過上了刀耕火種的生活。
經濟被洗劫一空,精神得到了解脫,心頭之患(腫瘤)被解除,還有了個兒子。禍福相依,有得既有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本來就是白手起家,自我寬慰久了……真的相信了雞湯文裡說得那樣:愛之深才恨之切。不愛了,也就不恨了。
直到今天,當我愉快的在商場五樓試衣服時。前夫打來電話,想和兒子“嘮嘮嗑兒。”
我就像個沒心沒肺的傻子一樣,樂呵呵的把手機給兒子後,繼續試衣服,換季促銷,有合適的號碼的話,想添一件,跟身上這件換洗著穿。
“我和我媽在**五樓的商場裡玩兒呢,我媽在試一件紫色的衣服,她一會兒脫下來,一會兒又拿另一件一模一樣的(兒子不懂號碼大小)又穿,一會兒我媽還要帶我去吃豬扒飯,她答應我的……”我心中突然就升起一股戾氣,走過去啪得一下結束通話電話,控制不住的衝兒子嚷道:你是監控嗎?是你爸囑咐你向他打小報告的嗎?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嗎?要你像特務一樣把我的一舉一動都向你爸報告?
兒子呆呆地看著我,嘴一癟,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下來了,他蔫兒蔫兒的靠近我,摟著我的腰,仰起頭哭著說:媽媽你別生氣了,我錯了,我再也不告訴爸爸你在幹什麼了。
周圍人趕緊勸:孩子不是故意的,你快別嚇到孩子!要罵也去罵他爸去,孩子這麼小知道啥特務不特務的?快別兇他了。
我抱著渾身發抖的孩子,突然就意識到:婚姻帶給我的傷,從來沒有癒合過,它只是表面上痕跡越來越淡了而已,就像插進骨頭裡的一把刀一樣,刀拔出去了,肉眼可見的傷口也癒合了,只有骨頭上那一插時的劇痛,始終埋在靈魂深處的記憶裡,一旦稍有觸及,仍然無法自持的情緒失控。
童年的傷,需要一生去治癒,婚姻又添新傷覆蓋在舊傷上,孩子吃一頓大餐,就破涕而笑……很久沒有發火兒的我,自己都假裝忘記了那些刀刀見骨的精神摧毀。
突然想起媽媽說過的一句話:化成灰我都認得他,別人的骨灰是灰白的,你爸的骨灰……肯定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