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溱溱
在網上衝浪時,不管是遇到陌生人跟我開黃腔,還是看到有關“性騷擾”的社會民生新聞時,我都能噼裡啪啦地敲下無數精彩的回懟,為受害者想出各種反擊套路,但當我在現實生活中遇到性騷擾時,我卻沉默了。
那本該是完美的一天,卻因為那個該死的男人而蒙上了陰影。
大四生活的末尾,除了對即將畢業的欣喜與對校園生活的不捨,我和室友小美還比其他人多了一份“沒能在大學時去周邊城市遊玩”的遺憾。所以我們約定好,要一起去附近城市的遊樂園玩。
那天早上,我們久違地起了個早,匆匆洗漱後,一人背個雙肩背就出門了。因為學校距離坐巴士的地點比較遠,所以我們需要先坐公交到地鐵站,然後再坐地鐵過去。到地鐵站的時間差不多是早上上班的高峰期,當我們那班地鐵過來時可以看到裡面已經是滿滿的人了。
車門開啟,首先看到的就是正對車門站著的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我們倆開開心心地聊著天,沒有多想就上了車,像倆門神一樣,一人半邊,面朝著門,背對著那個男人站著。這個時候我們還不知道陰影已經臨近。
因為車上人很多,空氣混濁,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還隱隱飄出一股酒味兒,所以上了車後我們倆沒再說話,各自安靜地站著等著到站下車。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好像有東西在接近我的屁股,雖然它沒碰到我,但我能感覺到它的存在,所以我立馬側過了身,於是我就看到了一隻手,一隻拎著塑膠袋,且因為袋子裡的東西重量不輕,而握成拳的手,這隻手就在我的右臀部附近。
我突然的轉身,讓這隻本打算觸碰我身體的手的主人吃了一驚,他緩慢而裝做自然地把那隻手收了回去,貼回他的腿邊。這隻手的主人,那股隱隱的酒味的源頭,就是那個站在我和小美身後的中年肥胖男!
太噁心了!
可悲的是,除了感到噁心、憤怒和驚慌,我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整個人僵在那裡,腦子像是不轉了,又像是瞬間蹦出來太多想法導致大腦宕機了。
“這算性騷擾嗎?”
“這不算性騷擾嗎?”
“為什麼會發生?”
“為什麼發生在我身上?”
“我該怎麼辦?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要大叫嗎?要罵他嗎?”
“可是他可以說他沒碰到我……”
“我要向車廂裡的人求助嗎?”
“他們看起來都行色匆匆的樣子,他們會相信我嗎?”
“我要報警嗎?”
“他狡辯怎麼辦?我們還要去趕大巴車呢。”
“至少我要瞪他一眼吧?”
“好惡心啊,我不想看他的臉!”
“我要踩他一腳嗎?我可以踩他一腳以作警示吧?”
“他會不會反咬一口?”
“我要打他嗎?”
“我能打得過一個大早上就醉醺醺的肥胖中年男人嗎?”
“我該做點什麼!但是我真的害怕……”
……
我這邊頭腦裡還在打架,可怕的事再次發生,他竟然又盯上了小美!
這次他可能吸取了我這邊的教訓,沒伸手,但是他把他肥碩油膩、酒氣熏熏的身體往小美身上蹭!
“你側著站吧!”我對小美說,同時眼神示意她注意身後的情況,但是她可能是沒有察覺到,也沒讀懂我的眼神,所以她說:“沒事兒,我這麼站著就行。”
她背了一個碩大的雙肩背,包裡的東西裝得滿滿的,在她背後形成一個大的保護殼,所以那個男的肚子蹭的其實是她的包,沒有觸碰到她,但看到這一幕的我還是感到很糟心。
後來我們和那個男的在同一站下了車,我當時臉色一定很難看,可我卻一直沉默著,眼看著他半禿的後腦勺,慢慢從我視線裡消失,最終,我什麼也沒有做……
等我們坐上大巴車徹底遠離那個男人後,我才開口和小美講了地鐵上發生的事,小美果然沒有感覺到,她以為是早上的地鐵太擠,後面的人在往她這邊擠。
在坐大巴車的一路上,我在腦海裡罵了那個該死的男人一路,不止如此,那天之後每次想起這件事,我都想罵他、打他,想把歷朝歷代的酷刑都在他身上實施一遍。我的憤怒無法隨時間的流逝而消減,與此同時,我的自責也無法隨時間消減。
為什麼沒能勇敢一點?為什麼不能站出來?為什麼我如此懦弱、膽小、怕事?為什麼沒把小美拉到我身邊來?為什麼定在那裡什麼也沒做?為什麼我那麼害怕?
我是一個卑怯的人,我無數次想。因為卑怯,所以我才什麼也沒做吧……
但說實話,再回到那一天那個時刻,我可能還是會呆住,還是會不知所措,還是會害怕,怕那個人記住我的臉,也怕記住那個人的臉,還怕記住那個時刻,所以他到底有沒有碰到我,其實我記不清了。
也是經歷過了這樣那樣的事,我才慢慢發現,原來勇氣可能不是與生俱來的,是需要學習和練習的。
勇敢如《請回答1988》裡的德善,在遇到暴露狂時,她一副冷靜的樣子讓暴露狂敗走後,卻突然雙腿站立不住癱坐在地大哭,真的太真實了。在遭遇這種事時,感到害怕恐怕都是我們本能的第一反應。
那麼,再遇到這種事我會有勇氣嗎?
我不知道。
當事情發生時,為了抵抗住從心底升起的恐懼與厭惡感,恐怕要耗掉我的全身力氣,但我真希望我有。我也希望不管男女,大家都有在遇到性騷擾時反抗的勇氣,只不過,我更希望這種事再也不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