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入夏,我出生在廣東一個極為偏遠落後的小農村之中,渡過了貧苦的童年生活之後,我十四歲讀初中二年級,有幸出來大城市打暑期工,那是我長那麼大,第一次去比去外婆家還遠的地方。
如今,轉眼之間,我都三十多歲了,身份證還寫大了五歲,青春一去不復返,有時候覺得自己還年輕,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到目前為止,我活過這三十多年的人生之中,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戀愛都沒談過就到了被催婚的年紀。
那種錯過青春,再難有追求的感覺,我想懂的人應該都挺寂寞的。
單身不可怕,可怕的是隻有我還在單身,過年回老家,都已經找不到什麼朋友可以聊聊天了,人家都有自己的家庭事務要忙,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打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明白這個道理,但卻很難以平靜的心態等死。
按理說,我的家庭出身或是外貌長相都不算沒得救的地步,可偏偏就是落單了。
任何事情都有因果,其實我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今天--我太自卑了。
自卑比狂妄更加可怕,它會扼殺一個人所有勇氣,遇見任何一個更加好的階梯都不敢踏足。
我小時候其實是一個狂妄的人,我的每學期班主任評語總評我這個人驕傲自滿,那時我充滿自信和勇氣,在學校是學霸,在村裡是孩子王。
我不確定我的性格轉變是不是與小時候發生的某些不好的事有關,我只知道我失去信心是從內心充滿危機感開始的,那種無依無靠的感覺讓我很無助的同時,變得非常膽小懦弱。
沒有人能明白我的感受,因為我依然用一副正常面具偽裝著自己,心境的轉變只是暗地裡自己知道的事。
青春期,我讀書好,長得白淨,比較注意自己的形象,那時收到的情書比我寫過的作文都多,但是我不敢給任何人任何迴應,因為我知道這樣會惹出麻煩,學校沒有明文禁止早戀,農村也沒有說不能拍拖,但我嚴禁自己引人注目。
我的青春是在假裝沉迷小說中渡過的,裝作兩耳不聞窗外事。
沒有人知道我是假裝的,他們以為我是真的很喜歡,假裝得久了,不喜歡也喜歡了,生活已經沒有什麼別的樂趣了。
我應該算是屬於投胎時就已經輸了那批人,我的父母不但物質供應不了我多優越的條件,連精神思想也是一直吸能的。
我要打暑期工,是因為家裡並不支援我讀書,所以初中二年級開始,我的學習熱情就大受打擊,勉強在本地職專多養兩年,都是因為年齡太小打工沒人要罷了。
有一段時間我聽到人說幼子都是最得父母疼愛的時候,我還會去反駁人家,因為我就是幼子,我知道作為幼子,首先說明父母不止一個孩子,前面的孩子早把有限的資源給佔了,幼子好不好也得看在什麼的家庭出生。
我父母是貧農,收入低得不能再低,我已經是他們第六個孩子了,大逆不道地說句,我的爸媽其實真的是挺不負責的人,我們兄弟姐妹也是放養長大的,他們只能生,但卻沒法育,我們小時候都是累死累活過來的。
如果有得選擇,我根本不願意出生,從小說聽著父母抱怨為了我們吃了多少苦,年輕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活著都是個罪孽。
不到十八歲出來打工之後,我離開了學校,變得更加孤獨,更加沉迷小說。
偏偏因為認知有限,自己什麼都不懂,工作也是親人安排的,髒累差時間長還沒工資,聽長輩的建議學點東西,浪費了好幾年時間。
那時候我一個人在黑作坊做事,兩個人輪班,一天上十二個小時,機器很吵很髒很臭,我還沒錢,讀書時不敢多看一眼的暗戀女神來找我,我都不敢出去見她。
後來機緣巧合,我在我叔的工廠遇見了一個小姐姐,她比我大兩歲,因為工作關係,我們接觸挺多的,那時我還挺喜歡她,有一次去幫她搬東西淋了雨,我還說漏嘴表了個白。
結果當然是被拒絕了,人家是大學畢業兩三千塊一個月的辦公室白領,我只是一箇中專都沒拿畢業證一個月六七百塊的車間小員工,沒得比,沒有可能,我也是知道這點的,所以是說漏了嘴才表白。
那時候人家只當我是個小孩子,叫我先把技術學到再說,那年我二十三歲,第一次表白被婉拒了。
如果只是這樣,這件事情並不會對我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可惜事情這麼簡單,我就不會寫在這了。
大約兩年之後,我大哥開廠,這個女孩跟著我大哥做事了,可能是是因為工作需要吧,他們倆很熟,以至於流言滿天,人家都說她是我大哥的小三。
有一天下雨,她出去逛街買東西回不來,打電話叫我大哥開車去接她,我大嫂知道了,和我大哥吵了一架,然後離家出走,累得我們三更半夜到處找人。
後來大哥向大嫂解釋,是為了幫我追那女孩,借我過了次橋。
我沒有吭聲,因為我也不知道大哥怎麼知道我喜歡她的,而且那也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後來又有傳言,這個女孩還是我叔的情婦,再後來,聽說她回海南老家專門做人情婦了。
當時我兩個姐姐和一幫親人都在我大哥廠幫忙做事,大哥借我過橋,直接讓很多親人誤以為是真的,我三姐還找我談話,說那個女孩不好,叫我不要追。
哎,其實我也就是和她在幾年前因為工作說過話,根本沒有追,也沒什麼交集。
這件事情對我影挺大的,我再也不會在自己生活的圈子與陌生人打交道了。
我二十五六之後,按照我們當地農村,早就應該結婚生子了,所以也有人給我介紹相親物件,我那時候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結婚,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我也不會拒絕。
那時我相了一個親,女方是我哥的朋友,正常地見面吃飯,QQ交流,也沒見過幾回,也沒多麼熱情,中秋節才聯絡上,年尾的時候她就問我,過年我們要不要結婚了。
那時我挺意外的,我感覺跟這個相親物件連朋友都算不上啊,怎麼突然就要結婚了,她還比我小四歲,急什麼呢?
當然,我還是不敢直接拒絕,因為人家女方還提結婚了,我又不是嫌棄人家,怎麼敢直接拒絕。
那時候女方說讓我給她爸爸一萬塊錢,她就跟我回家過年了。那時我還不明白這就算結婚了,而我為難的是,我拿不出一萬塊錢來。
別人可能不懂我搞什麼鬼,今天我自己回去看那時的自己也是恨鐵不成鋼的,但是我可以原諒那時的自己,因為我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我雖然十八歲就出來打工了,但是二十一歲之前是幾乎沒有收入的,然後老爸心臟病手術,因為大哥那時已經是主管比我賺錢多,我三哥讀完大學好不容易入了公職不方便請假,我一個幾乎沒有收入的打工仔最不值錢最方便失業就被安排了回家住院陪護。
再後來,風水佬說我爸生病是因為家裡的鄰居蓋起了房子影響我們家風水所致,我們家也被迫搬家蓋房,因為父母種了一輩子田並沒什麼積蓄,這蓋房的錢就落到了我們子女身上。
為了湊錢蓋房,我接下來大約四年時間都不敢有什麼想法和嘗試,拿六百塊工資時就每個月給家裡存五百,拿兩千工資時就寄一千八……這是我目前為止另一件遺憾的事,放棄讀書我都不後悔,但是湊錢蓋房這事我後悔了。
我那時的意見是蓋兩層半夠住就好,裝修好點。但是作為幼子,特別是在我們家當子女,我們是沒有話語權的,老爸說要我們兄弟一人一層,免我們將來打架,堅持要蓋四層半。
按照預算,大哥提議他出十萬,三哥出七萬,我出五萬,不夠的父母賣我們家的木材湊,三哥見我出五萬覺得不公平,所以也堅持只出五萬,而當時我手裡一分錢都沒有。
這了湊這五萬塊錢蓋房,我不但四年青春停滯,而且也造成了四年後人家叫我拿一萬塊錢都拿不出來。
沒有跳過槽的人工資是很低的,這一點大家應該知道吧,我在我叔廠做事,一個月加班一百多小時都拿不到一千塊錢,後來學會製圖過了公司坐辦公室,也是做了三年才從兩千工資漲到三千五,還是不包吃住沒社保的,在深圳這地方像我這樣的人四年時間湊到五萬錢算省的了。
老家的房子如今也住了好幾年了,外邊看裝修得挺好的,但是裡面沒有裝修,除了空間足夠寬,還不如我自己在深圳租房舒服。
現在想裝修要二三十萬,我還不如在縣上買一套,因為雖然說是給我的那層,其實我還是沒有話語權,說到底無論是外人看來還是實際上,那房子都是我父母的。
一年到頭住不了幾天的老家房子,還說不上話,想裝修還不讓,自己住都不開心,一個不想回去的地方,浪費我四五年最寶貴的青春,你說是你的話會不會後悔。
當然了,也有人會說,自己沒錢不會借麼,就一萬塊,還是結婚錢,只要開口了,能幫的總會幫我一下吧。
是的,如果我那時說要借一萬塊結婚,應該是可能借到的,但是怪就怪在,我這人寧死不求人,我老媽遺傳的,再難也要自己上,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乾脆放棄了。
我長這麼大,問人借錢這事就發生過一次,就是那時我還在我叔工廠做事,我家要蓋房,我一時間拿不出這麼多錢,就找我的老闆,也就是我親叔開口了。
當時我是承諾在他那打工還清債的,但是我叔很不屑地拒絕了我。
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也挺大的,我一直以為我和我叔是比親的,小時候大哥大姐過年給我的壓歲錢都是十塊錢,唯獨我叔要是回去就會給我二十塊,然後聽說他開工廠一年分紅幾百萬,又有一棟出租房收租,年入過千萬的親叔啊,借五萬塊給我蓋他親大哥的房應該可以吧,但事實打臉了,誰能想到呢。
因為我不會開口求人,自己又拿不出那一萬塊,所以我就寬慰相親物件等一等,結果我就被拉黑了,大概半年後,我在同學的QQ空間裡看到,她和我同學結婚了。
時間來到我二十八歲,或許是我開始認清自己的命了,再拖下去也不見得自己會變得更好,要不就走大多數人走的路吧。
二十八歲,我掃遍了所有聯絡人中的異性,看誰還沒有結婚的,都打個招呼,沒想到還真的有人理我,以前一直沒有主動聯絡過人,也沒見誰聯絡過我,還以為大家都以為我已經死了。
我很幸運,遇到了一個同學還沒嫁,單身同時還是同城工作,我很開心地約她吃了個飯,當天回到租房,我就在QQ上跟她開玩笑說,同學之中就剩下我們了,要不我們結婚吧,結果萬萬沒想到,她答應了。
女同學中間又糾結了一下,拖了幾個月,我到中秋時跟她說,如果願意相信我就回家見下家長,她拖到中秋當天還是回來了,我們走了見雙方家長送禮的流程,所有人包括我都以為這回沒跑了,沒想到當晚我們去逛個街回來就逆風翻盤了。
如果真的結了婚,那這個婚就算是結得挺倉促的,我相信自己一諾千金重,婚後戀愛並無不妥,但對方的不確定情緒我能感受到,所以我想說一些話緩解一下她的心情,我說結了婚我也不需要她為我做任何事,沒想她聽到的卻成了我嫌她沒用,她不高興我知道,但是她當時沒說,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第二天再下來深圳的車上,她還枕著我肩膀休息,沒想到下來吃飯分開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找電話不接,發信息也不回,想約個見面談一談,一直都是拒絕的。
我看著她和別人的婚紗照,脖子上戴的那條金項鍊還是我送給她的,越看越覺自己就是個笑話。
轉眼間,幾年過去了,我還是一個人,人家已經準備二胎了。
我最近才發現,我眼裡的自己和別人眼中的我不一樣,我認為很重要的東西,在別人那裡或許也不是那麼重要,沒有悲哀,因為我太過明白,我這人思想太過守舊,不適合在這個時代生存。
作為一個習得無助的情感孤兒,我沒有愛過別人,也沒有感受過有人愛我,我想結婚,可能只是不想自己一個人生活了,找個伴而已,不是想談情說愛搞浪漫。
在感情的世界裡,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流浪狗,誰家開門讓我有個庇護所,我都會忠心不二,可是沒有人會看得上一條狗,可能是人家覺得狗始終都是吃屎的很髒吧。
離家出門打工這十多年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過日子,生無人問,死無人知,行孤影單,能得天垂憐遇見個不嫌棄我的人,過踏實的日子,那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
生活還是要繼續的,一個人要過,兩個人三個也是過,只是誰都不想孤單,有一份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