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年
過了臘八便是年。這是在每一年年關逼近的時候,母親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
我的家鄉桐城,地處皖中,襟江帶淮,屬於傳統意義上的江淮地區。我們這個地方過年,一直有著大小年之分,小年臘月二十四(不同於北方傳統意義上的臘月二十三),大年臘月三十(有的年份是臘月二十九),無論是過大年還是過小年,母親都很看重。
尤其是近些年來,母親明顯地老了,總盼望著過年。這讓我很費解,都說小孩子盼過年,母親怎麼也盼過年呢?有一次,兒子偷偷地告訴我,奶奶其實是在想念著遠在江南的兩個叔叔哩!哦!原來如此,真想不到,母親的年還暗含有這樣的一層意思在裡面。
大弟工作在無錫,小弟工作在蘇州,我則在家鄉桐城。有那麼幾個春節吧,兩個弟弟由於工作太忙,無法回老家桐城過年,母親的年,總顯得有些鬱鬱寡歡的。是呵!俗話說:貓老吃子,人老惜子。在母親的心中,她把年視為了一年當中最為珍貴的時光。因為,一到過年的時候,兩個弟弟就會從江南趕回來,一大家子人,歡歡喜喜的,齊聚在一起,開開心心過大年。
自從父親英年早逝後,母親獨自一個人將我們兄弟仨拉扯大,現如今,我們又一個個的成家立業了,客居在他鄉。母親則一個人獨居在鄉間,在一年當中,她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寂寞的。寂寞的時光,故鄉的老屋,日升又月落,風霜與雨雪,無數個風起的夜晚抑或日落的黃昏,母親都在盼望著,盼望著……我知道,母親的一顆心吶!三分之一留在了桐城,三分之二早已飄向了江南。
母親的年,從臘八開始,她就一路忙碌個不停。曬臘味,起年魚,做豆腐,買春聯,打掃衛生,辦置年貨。前幾日,母親來電話告訴我,今年由於疫情原因,兩個弟弟又不能回家過年,電話那頭,母親的情緒好像有些失落。
我安慰母親道,這是兩個弟弟在響應著政府號召哩!他們都是公職人員,理應率先垂範。大年三十晚上,我一定會把氣氛搞得熱熱鬧鬧的。至於過小年,我會讓錚錚(我兒子的小名,母親一直都這麼叫)回家陪您過的。那好吧!母親在電話那頭幽幽地應著。都說,現在的年味是越來越淡了。殊不知,在母親的心中,她卻將一年當中的這個日子看得如此之重。為何呢?寂寞,孤獨,想念,還是在母親的心中有什麼其他難以釋懷的情愫?
這應該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母親的年,我們的年,大家的年,中國年。這不僅僅只是某一個日子的到來那麼簡單吧,它或許還藏著農耕文化下的某種深層次的傳承在裡面。一代人,又一代人,一年,又一年,過小年,過大年。大年小年又一年。母親漸老,我們漸大。母親沉浸於鄉間的日子太久了,我們離開的日子又太長。我們總想著能回到小時候,這可能嗎?
好在母親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她常常對我們說起——好男兒志在四方。是呵!母親從不自私,只是到了過年的時候,她也想念她的孩子們啊!這是人之常情。都說,娘在哪裡家就在哪裡。中國人傳統的骨肉親情,血脈傳承,過年,團圓,開心,快樂。這不正是每一箇中國人對於年的一份理解與禮讚麼?
母親的年,說白了,不就是想看一看我們這一年過得怎麼樣?聽一聽我們掏心掏肺的訴說麼?無論是工作上的還是生活中的。母親老了,我們也都會有變老的那麼一天,母親的一顆心吶!總是放心不下我們。
妻說,過幾天接母親來小城過大年,一定得讓她快樂。快樂是什麼?我突然問起妻來。妻愣愣地望著我,虧你還是一個寫文章的人呢,居然還要來問我快樂是什麼?那麼今天我就實話告訴你,母親的快樂就在於我們的心中要有她。妻的話讓我很是詫異,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現如今,我們的生活條件都好了,但我們關乎精神層面上的東西呢?這或許正是我們和母親缺少溝通的地方。老無老以及人之老,幼無幼以及人之幼。人之將老,老有所依,老有所樂,這大概正是普天之下每一位老人心中所斯盼的那份快樂之源吧!
在我即將結束這篇小文的時候,兒子不失時機的打來了電話,告之於我,老爸,今晚,小年年夜飯,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還給我包了紅包……好啊!我回復兒子,在家多陪陪奶奶,今晚是小年夜,就權當是對大年夜的一次彩排吧!大年三十晚上,大年夜,我將告之遠在江南的兩個叔叔,屆時大家都開通影片,聊天,祝福,舉杯,同慶,又一箇中國年的到來。共道一聲——過年好!
母親的年,我們的年,江北,江南,普天之下,老人,孩子,由於年的到來,於這一刻,將我們彼此的心拉得更近,貼得更緊。因為,畢竟血濃於水!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裡去?母親曾經告訴過我們,我們也終會告之於我們的下一代,傳承,銘記,感恩,感動,之於一個家族的繁衍生息乃至興旺發達,之於一個又一箇中國年的到來。
母親的年,在鄉間,在城市,在江北,在江南。母親在哪,我們的年就在哪!是呵!我會在第一時間將這一發現,告訴遠在江南的兩個弟弟以及我的妻兒,末了,我也不忘去告訴母親。母親的年,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我們從未忘卻,我們永記於心:快樂,幸福,團圓,開心。這就是年呵!——母親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