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俗話：“親兄弟，明算賬”。如果問為什麼，很多人會舉出很多不明算賬造成兄弟反目的事實來作為例證。這個充其量是反證法，並不能說明親兄弟明算賬的深層次原因。為什麼不說“夫妻倆明算賬”？也沒有說“親父子明算賬”？

什麼是算賬？就是利益的計算。

什麼是利益？利益的本質是“物化的生命長度和質量”，也就是人所擁有的時間和對應時間段內可感知的生活質量轉化為可計量的財富。我們工作，是出賣生命的一部分時間來換取生命另一部分時間的生活質量的提高。生命最重要的特徵就是要“延續”，包括個體追求生命的更長和透過繁衍後代獲得生物學意義上的延續。

時間有物理屬性和人文屬性。經濟學一個最隱秘的假設是時間單向流動。交易的本質是生命個體之間時間的交換。價格是交易雙方對交易時間節點後無限長時間內預期回報的總現值。因為是個人的預期，所以綜合了多種因素，是一種包括計算和直覺在內的綜合。因為資源稟賦和對未來的預期不同，雙方的預期不可能準確到某一個數值，而是一個區間，價格就在交集內達成。沒有交集，則交易破裂。工資是勞動力價格，是公司預期你未來能帶給公司的總回報的分期支付，是你在一定時間內為他人生命延續或提高生命質量的感知程度的市場化計量結果。

人類區別於動物的明顯標誌之一就是意識到時間的單向屬性，所以人類的決策背後的邏輯是一個面向未來的時間箭頭。自己的生命從哪裡來？這樣的追問幾乎沒有意義。這裡說“幾乎”，就是追問的答案還有一點兒服務於未來的可能性。中國的“孝”文化要求人們好好對待父母，表面原因是父母提供了生命的來源（所謂生養之恩），深層原因是透過自己的“孝”來感化下一代“孝”從而提高自己晚年的生命質量，決策箭頭仍然指向未來。“烏鴉反哺”、“羔羊跪乳”都是瞎扯淡，動物更不可能有針對未來的長遠決策，鼠類能存糧過冬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迄今為止，還沒有一種動物會“孝”。如果“過去”不能繼續對“未來”產生影響，那麼這個“過去”就沒有價值。經濟學上講，沉沒成本不是成本。

親兄弟之間指向未來的交集並不多，所以利益重合區域小，就要明算賬。夫妻是要共同完成生命延續的，指向未來的箭頭幾乎全部重疊，所以不能也沒必要“明算賬”。一旦婚姻破裂，指向未來的箭頭方向產生分化，就要“明算賬”了。下一代則是生命體的延續，帳怎麼算，決定於上一代對未來回報的預期，其中包括“延續”的滿足感。這一代對下一代撫養、教育的投入也不是沒有限度的，是經過認真衡量之後的平衡決策。如果上一代對下一代徹底失望，羞於甚至恥於有這樣一個“延續”，就會發生“斷絕關係”的極端做法，再沒有繼續利益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