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跟爸媽去鄉下拜年，外公外婆已經去世，鄉下住的是三舅和四舅，今年拜年，一個舅舅家吃一天玩一天，表兄弟聚一起，是整個春節最開心的事了。

吃完中飯，我沒有參與玩牌，半下午拉著先生出去轉了一圈。小時候很喜歡來外公外婆家過年，因為熱鬧，小孩子多，屋前面是池塘和公用水井，旁邊是祠堂，不到一百米處有個村小學，過年村子裡面活動蠻吸引人的，表哥表弟們會跟村子裡的孩子們扎草龍，挨家挨戶玩龍燈，不僅可以分到錢，生活也很充實、有趣。

村子變化很大，人少了，村子寂靜了很多。門前的水塘和水井早就沒有洗菜的媳婦們的歡聲笑語家長裡短了，旁邊的祠堂早就倒塌，村民重建了房屋。而門前不遠的村小學已經拆了，成了村民的菜地。倒是操場邊那棵經歷多次雷擊電打的百年老榕樹還在，只是茂盛不再了。

外公是村裡的老支書，沒進過學，但是一身做人做事說話的造詣，就是現在的大學生也比不上。外婆說，當時選擇在此地建屋，看中的是這邊的熱鬧，又有水井，生活方便。後來外公利用手中小小的權利，在旁邊建了個學校，村子更熱鬧了。幾十年過去，老一輩的人都過了，當年多熱鬧的小村，現在就有多荒涼，房子建去馬路邊上了，年輕的一輩都在外打工謀生定居，小孩子都送城裡上學，村子裡就一些老人和一些斷壁頹恆處，有時候看著看著，會有一種古藤老樹昏鴉的傷感。

外婆的孃家就在不遠處，走路十分鐘都不到，門前一條寬闊的大河，外婆的孃家在河邊開過飯鋪，河上行駛的船可以在此歇歇腳。幾十年前可以走船的河，由於挖沙和上游建壩，只剩下石化了的河道和野草，看不出一星往日的輝煌。

沿著道往回走，我給先生指了一屋，說，那個屋以前住了一個啞巴和他娘，啞巴一天到晚的在屋場邊喊“姆媽”，只要一聽到這個聲音，我們就知道啞巴又在找娘了，聲音切切，傳遍整個小山村。後來聽說，啞巴娘去世，啞巴也沒什麼人管，每天還是喊娘，不久也跟著去了。

小山村不知道是不是風水問題，有啞巴，也有腦殼有點問題的，中年人得病去世的也多，我四舅腰椎突出手術，舅媽兩次得癌，一個表妹夫開車衝進水庫自殺了。後來聽說有一種說法，村子裡的風水還是可以的，只是世事變化，以前人多熱鬧，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後來沒什麼人了，荒蕪的學校，老樹，廢棄的老塘，這些合在一起，就是一副荒涼的景象。看來大自然中，人其實是最重要的風水。

外公一生好強，善良，在位上一直幫助困難的人，公正處事，有很多人都念他的情，出息了的人，過年還會拿著東西去看他。外公本有機會在政治上走得更遠的，為了照顧家，潦草結束插隊生涯，後來從支書位退下後，多方奔走謀生，什麼苦都吃過，什麼苦都能吃，從不眼高手低，種田養豬養雞養鴨養兔子，在城裡承包果園，當過賣果子的小販，被開摩的的人撞癱過，憑藉強大的意志站起來了，最後還是在02年我讀高中的時候去世了，享年60多歲。外婆在16年左右去世了，老人家可能有高血壓，有一天突然摔了，腦溢血，醫院不收，幾個舅舅輪流照顧了好幾個月，屎尿全拉身上，幾個舅媽和我媽幫著洗換，靠流食和掉營養液維持，越來越虛弱，一身肉掉光了，最後不忍老人再受罪，不輸液了，可能老人把該受的罪全受了，就走了，享年80多歲。我至今記得外婆去世的時候，全家一起把外婆送上山，回程的路上，舅舅和媽媽一直喊，“姆媽，回家啦，姆媽，回家啦……” 聽著這悲切的呼喚，我眼淚當場滾落。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如今，我人生已半途，宿命感越來越強，餘生只望父母安康，我年老的時候，還有爸媽可以喊，還有家可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