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的一位老師,他姓林,本該是七十年代我們村唯一的大學生。但是,由於種種原因錄取後又被取消資格。在當年高考時,他的鄰桌的一位女考生,在他的配合下一直在作弊偷抄他的試卷的,雖然考試成績不如他,但是這位女生終於被錄取了。她的成績不如我的老師,但是她瞭解我老師的弱點,他的年齡稍稍超過了規定報考年齡幾個月,當年報考條件是有年齡的限制,於是,她就向有關部門投訴,把我的老師刷下來,她自己取而代之。如果沒有她的投訴,當地政府本來已經知道此事,把登記的年齡做了修改,希望他能順利考上大學,為當地爭光。我老師的大學夢就此破滅,他再也沒有機會考上大學了。
林老師在家消沉了一陣子,懊悔不已,卻已無濟於事。對於一個高中畢業,並且已經考上過大學的年輕人,一輩子就待在家裡種地是大材小用了。他想透過奮鬥,改變自己的命運,於是就和同村的幾個在當時腦子活絡見過世面的年輕人一起出去養蜜蜂。走南闖北,去過江西、安徽、河南、陝西、四川、湖北……走過的地方倒是不少,但沒賺到多少錢,吃苦受累是難免的。於是,林老師決定找個穩定點的工作,憑他的學歷,在當時去幹個民辦教師是沒問題的,很快,當地的教育主管部門就給他安排了一箇中學當老師。後來,由於水平、能力突出與主觀的努力,被提升為鎮中學校長。他春風得意,玉樹臨風,當地好多姑娘都把他當做夢中情人,給他說媒的人也絡繹不絕。可是都沒有他心儀的物件,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一個城市姑娘,是溫州市區某集體企業的會計。可是,這位女孩子心氣很高,他看不上林老師的收入,那時候教師的工資不高。林老師為了跟這個姑娘結婚,放棄了前程大好的教育事業,跟著老婆在那家企業幹業務員,收入比起教師的工資有所提高,但是並不穩定。到改革開放後,受市場經濟的衝擊,及競爭機制的改變,這家企業終因虧損而倒閉。
兩口子都失業在家的煩惱與痛苦是不可想象的,何況還有一個剛上初中的女兒,他焦慮不安,心急如焚,費盡心機託關係,花大價錢弄到了出國的機會了,帶著女兒一起去了法國。八十年代出國,在外人看來,他家也許就此飛黃騰達了,這絕對是走向輝煌的起點。但是國外並沒有那麼好混,像洗碗、端盤子、打掃衛生之類的工作,他根本就沒法適應,自己又沒有資金開店,只好把女兒留在法國,託付給朋友,自己回國。
出國的費用還有一部分是借的,在國外沒賺到錢就回來,就意味著負債,回國後的日子就不好過,東一榔頭西一錘子,一直沒有穩定的工作。不知不覺到了知天命之年,工作不好找了,好高騖遠的他,高不成低不就,碰了幾次壁之後,開始怨天尤人,悲嘆命運多舛,老婆也不理解他,不但沒有鼓勵和支援他,還冷嘲熱諷,不斷的責罵他。
到了60歲了,他忍無可忍,終於離婚,離婚後僅靠微薄的退休金和女兒的接濟度日,而當年他的同事、部下個個事業有成,有的繼續從事教育事業,有的已經退休拿著豐厚的退休金安度晚年。
回首往事,他感慨萬千,歲月無情,已過古稀之年的他,滿頭白髮,一臉滄桑,時常在悔悟和愧疚中長吁短嘆,晚景淒涼,讓人唏噓。
人生的軌跡往往不以人的意志而改變,急功近利,太注重眼前,就可能毀掉了未來。這山看那山高,那水比這水甜。許多人覺得幸福總圍繞著他人身邊,煩惱總糾纏在自己心裡。追求幸福,就像登山,有些人想抄近路,挑好路,急於攀登到幸福的頂峰,卻在迂迴曲折、艱難險阻中迷失了方向,氣喘吁吁,而永遠登不到山頂;有些人他們並不刻意要登到哪裡,一路上走走停停,觀賞著山水靈秀,感受著清風徐徐,心靈得到放鬆,並獲得了一些小滿足。幸福沒有頂峰,知足常樂,隨遇而安即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