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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飽結霜(2)

我性格內向,喜歡誰了,心思從來沒辦法對別人直接說。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坦誠吐露,怕別人嘲笑,甚至是罵我屁眼漲痛。“惡性迴圈,所以我變得越來越內向,恐怕是患上抑鬱症了。就是那種,現在大家說的悶騷型,那個時候“悶騷”一詞還沒有使用得這樣廣義。比如我喜歡過中學同學,她初中沒畢業的時候患白血病死了,我甚至到她家住處××街的馬路對門站好幾晚上,不敢走過馬路。怕她父母突然問我去他們家的目的。我還喜歡過母親單位的一個大姐,結果根本來不及表白,等我去成都讀書期間她出了車禍。愛上一個同班同學,卻見到她渾身出虛汗,乃至於篩糠似的打冷戰。等到工作後喜歡上一個唱歌的女孩,還和黃澤兵一起多次去接送過她倆(當時她倆在北京路的一個歌舞廳練場),我同事喜歡另外一個,都是藝校學生。後來她給一部著名的電視連續劇唱插曲,我一直覺得他與寧靜是同屆,也可能差了一年級。但苦於不敢開口從而我倆雙雙主動撒退了……

我知道,我現在想說的卻不是我自己,是那個豬房街強制留場就業職工十八歲的兒子,高考他自然是考不上,但他悄悄告訴我,自己曾偷偷跑到貴陽大慈橋公安醫院隔得不遠一個私人畫室,異想天開去學油畫。父子其實都抽瘋,老的喜歡唱歌,又不敢公開大聲舞氣唱。小的愛畫畫,夢想當畫家,同樣也是不願意當眾畫。準確說,是他特別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畫的那些習作,但我例外。他當然沒讀成那個藝校,我還說,他若要是考上了的話,就託在貴陽藝校教書的小說家(他對羅布•格里耶著迷)兼畫家(從中工畢業的)謝嘯冰教授幫我關照一下他。我最後採訪離開五里牌兩年後在貴陽河賓公園遇到過他一次,說是在工地上幹活。那天市場上正亂糟糟在舉辦商業活動。我說請他去喝酒。

“我要忙趕活路!”他苦笑著,回答我。

我第二次再碰到他是在東山路陽明祠那個地方,他有一根手指頭不在了,出工傷斷了。我於是跟他去了他租房子的地方。晚上就在他家吃的飯。羅卜燉豬腳,他喝酒,我已經戒了酒。說是戒掉其實有點誇張。

我本來就沒有什麼酒量。

的確是!劉老師,他說。我現在想起你不管喝得多喝得少可能都會翻的。

我立馬害羞起來。

當年,我記得有個把頭髮燙蜷的胖女孩正和他同居,那女孩腮邊還有顆美人痣。事實上我也並不能夠確定到底是不是算美人痣,反正,我特別不喜歡,總覺得刺眼。姑娘幾乎不對我說話,我看得出來,這個小夥實際上是怕他“老婆”的。他半醒半醉的時候告訴了我,早年間他並非考不上藝校。“打算最後落空,肯定不是我的武藝不行,而是不斷受我爸嘲笑,洗刷。”他對我說,“讓我寒心。”

為此,他甚至拿了木槌差點兒把父親打死。父親說,他媽媽就是愛唱歌出的事,她後來乾脆用辣椒水直接弄壞了自個兒嗓子,說話比啞巴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五歲時母親就上吊死了。發神經病那些日子,父親就跑到山崗坡緩的地方,面對草木叢叢和帶刺玫瑰大聲舞氣唱歌,說是唱歌給他荒草下老婆聽。

“其實沒人知道我媽到底埋在哪裡……她並不是在農場死的……”

我這才知道了那個精瘦老頭(解放前夕當過土匪)總喜歡唱歌的真正原因,我還一度誤會成他滿山遍野想找個“季節工”敲麻怪,神經病發作。我想法多髒。“但我還是搞不明白畫畫和唱歌兩者之間有什麼牽扯。”

父親從來都不告訴他固執己見反對的理由。這父子兩人的關係當年莫名其妙弄得來十分緊張。幸虧後來他爸死了,不然,我堅信兩個人遲早會火拼,互相傷害。他喝得爛醉如泥,那天,都完全沒辦法撐起來送我出門。

我想起了鄧清波老師當年也喜歡唱歌,小聲細氣唱。他唱蘇聯歌曲《紅梅花兒開》。他還能夠譜曲,我寫那首“愚昧我浪蕩少年”的歌就是由他來作曲的,只是沒有像《少年犯》那樣有機會被人傳唱。他性格軟弱,我從頭至尾懷疑鄧清波老師會不會也有豪情壯志的時候呢。他年輕那會到底經歷了什麼,還是說,從教研室時代我認識他的時候起才這樣。直到我離開了五里牌,又回去聽故事,最後一次見到他,直到今天,他給我映像就是謹小慎微,怎麼也會挨關還是一輩子。我與他接觸的將近三年,教研室幾個老師就數鄧清波最為坦誠,情感也最豐富。

他怕我會想家,還來接我去他家過春節。

假如放開嗓門唱的話,面對連綿起伏群山,我堅信鄧老師會發洩出來的,把苦水倒乾淨,他就會唱得滿嘴血泡。

我想起了他眼睛發紅的樣子,哭過,像狗一樣嗚嗚咽咽。那天恰好是他結婚的日子,因吳新貴老師寫的一副字(打算送他貼牆上)他受了牽聯,讓管教科長罵了個狗血噴頭。本想與我調換課時最後也換不成了。現在想起來我都毛骨悚然。

下面的這個小故事,是從我的長篇小說《把鐵門開啟》第五卷第十五章中抄下來的:

(這一日清晨。我起得特別早,起早也還是無所事事,本想煮麵條過早,但是又沒有一點兒胃口。拉開小木門,啊,啊,下大雪啦,時間已經是3月初。一場好大的春雪呀,來得這麼遲。

完全沒想到會下雪。昨晚我睡得也很晚,那個時候雪還沒有下來,手和腳都凍得非常僵,又沒火烤,捂在一床薄薄的被子裡絲毫也感覺不到暖和。倒是聽見窗外沙沙沙細細的響聲,以為是下小雨,窗戶被我用雜七雜八的東西擋住了,看不見外頭。耳垂的凍瘡便是在2月那幾日難得的太陽裡也沒有能痊癒,腳後跟的凍瘡倒是逐漸在好了,癢得心裡貓爪子抓似的。大地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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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評論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婚姻中,金錢和感情一樣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