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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是一位婚姻家庭諮詢的來訪者講給我的故事。她說,這個故事太過於平凡普通,也許看得人會覺得無聊透頂。可是我想,也許可以具有一定代表性吧。現代社會,也許很多女人都有著相似的困境,做著相似的掙扎。

天色漸暗,城市的燈光並不會讓天色那麼快跟隨太陽暗淡下去。樓頂上正舉行著天台燒烤。簡陋的天台被五彩的燈帶環繞著,地上鋪著野餐墊,中間放著茶臺,卻沒有人喝茶,茶盅裡裝了滿滿一盅紅酒,兩個燒烤架滋滋冒煙。

這是團隊同事內部的一次小聚,慶祝專案結項,可以稍稍放鬆一陣子。家屬也來義務服務,氣氛很是熱鬧。

曉此刻正站在天台另一角。她是幾個團隊的負責人,用老闆的話來講,她是一個總被下面人欺負的負責人。此刻,老闆正在因為另一個團隊的同事與客戶發生摩擦而怒斥自己。她靜靜聽著老闆的情緒,看著遠處瀰漫的油煙,心中冷笑,到底是被下面人欺負,還是被老闆欺負?

同事們在招手,曉平靜地向老闆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和自己已經採取的處理措施後,老闆收了線。曉知道老闆一定也責難的同事,同事現在一定在加班。她立即叫了一份外賣給同事們送過去。

曉深吸一口氣,快步回到燒烤架旁邊。家屬手裡舉著一杯酒在等她,那是團隊負責人的老公。上月負責人生病住院,正好工作面臨重要的節點,曉也放下自己手頭的工作投入進去,但仍然少不了負責人的作用。雖然已在康復期,雖然只出席了半天,但家屬的憤怒仍在當時讓曉很下不來臺。

說心裡話,曉那會為同事而感動的程度竟大於為自己而尷尬。畢竟對女人而言,有個人能那樣維護,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家屬舉著杯,雖然沒說什麼,卻也有些不好意思。曉也隨手拿了一杯酒,大方地說,我可以理解,你妻子很幸福,我為她高興,所以不必介懷。說完便一飲而盡。

過了十點,曉已經有點暈了,同事們便貼心地催促曉回家。畢竟啤酒,白酒,紅酒都知道灌了多少,回家還需要地鐵轉公交,需要一個半小時。她婉拒了同事們的關心,回家去。

父母帶著孩子們回老家了,現在家裡只有她一個人,所以這是難得的逍遙。

此刻,她心裡燒得慌,臉也燒得慌。

晚上十一點的地鐵上,人依然很多,個個神色疲憊,表情木然。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喝多酒的樣子。沒有座位,她靠在門邊,車有點搖晃,她努力保持平衡。腦子裡回想起家屬對她的怒斥,內心竟升起一點溫暖。那是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她現在沒有肩膀可以靠。結婚十年,應該是有依靠的。沒有爭吵,也沒有出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關係變成了這樣。

這個時間沒回去,電話不曾響起。不管佯裝多堅強,她其實還是希望他能有個電話來的。他沒打,她只能假裝不需要。久了久了,就真的忘記需要了。此刻,她微醉,如果打個電話給他……

她沒有往下想,直接撥了出去。

“……”

“我在回來路上,還有一個小時到。”他接了電話,沒等曉出聲,便交代了一句。

“哦……”曉不知道怎麼回,她有些後悔。這電話聽起來像是查崗,但她並不是。她只是想,也許他們也能像同事那對夫妻那樣,也許他等著她示弱……

也許是聽到地鐵報站,他很意外,“你還沒回去?”十年來,她晚歸的次數屈指可數。

“嗯……”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支吾了一聲想要收線。

“注意安全,我還有幾個電話要打。”他匆匆掛了電話。

心裡什麼滋味呢?

曉覺得眼眶有些酸,她努力什麼都不想。看看時間,看看還有幾個站,看看雨傘有沒有忘在天台上。她努力睜大眼睛,生怕會掉下眼淚來。她的心突突地跳,似乎有塊大石頭按在火山口上,被下面的岩漿頂著,一下一下地撞擊胸膛,手腳卻一絲力氣都沒有,恨不得就癱下去。

她不著急回家。十二點,一點到都沒關係。

這時,電話響起,是同事,問她到家了沒有。

掛了電話,剛剛那種感覺已經消失,心裡莫名升起一縷悲涼。

天很熱,她的衣服汗溼了幾遍。公交車不知有沒有停運。她很想快點回家洗個澡,現在她身上一定很難聞,全是油煙、酒和汗的味道。

她看見旁人打量她,也許是看出來她喝了酒,但是沒人搭訕。的確他沒判斷錯,她很安全。

她安全地出了地鐵,安全地下了公交,安全地走回了家。

家裡沒人,黑洞洞,冷冰冰。她很想哭一場,卻哭不出來。甚至有一剎那,她有點想笑。

她想把身上洗乾淨,想躺下。可是身體那麼重,她動也不想動一下。

最終,她窩在沙發裡面睡了。

她聽見他回來了,卻沒聽見他講話。

第二天早上,她在沙發上醒來。

他還在睡,她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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