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的，那年我 20 歲。那次飯局他正好坐我對面，我幾乎每次抬頭，都能碰到他在看我的目光。

吃完飯大家一起去唱歌，我記得他當時唱的是劉德華的《練習》，我一下子就被他的歌聲吸引住。怎麼形容他唱得好聽的程度呢？可能很多現在的歌手唱的都不如他。因為我大學專業是電視編導，所以我對這種聲音好聽的人有天然的好感。

過了會兒他過來問我要 QQ 號，我才有機會仔細端看他。人長得挺帥，長長的睫毛，還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之後我們每天都會在 QQ 上聊聊日常和愛好，我知道他特別喜歡劉德華，我就把劉德華所有專輯都買來聽。

兩個人就這樣聊了大概兩三個月，突然有一天他和我說，「我們談戀愛吧。」

聽他這麼說，我並不驚訝，因為我預感到這一天早晚都會來。可有一個問題橫亙在我們面前——我們兩個始終分隔兩座城，我們不僅不在一起上學，連寒暑假放假回家都不在同一個城市。我是瀋陽人，他是哈爾濱人。他來瀋陽上學，我去長春上學。

旁人都說異地戀沒有結果。可我那個時候確實不想錯過這段感情，便答應了。

兩個人剛開始時很甜蜜。因為他之前談過幾個女朋友，而我是初戀，所以我都跟著他的節奏走。

為了時刻保持聯絡，我辦理了每月有 1000 條簡訊的校園套餐，即便這樣這 1000 條都不夠發，基本上每個月我都會超出套餐，我的大拇指因為天天摁手機鍵盤都被摁扁了。

長春離瀋陽不遠，我幾乎是每個月都會回瀋陽一次，假期也會到對方的城市去玩。但總體上，我們依然是聚少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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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

有一次我去吃飯，手機放在寢室裡，晚回了他的資訊，他非常生氣地質問我去哪了。我努力解釋，可他並不相信，一直追問我「跟誰吃的？吃了多久？在哪吃的？」

那是我們第一次爆發嚴重的爭吵。從那之後，我發現他很多疑。他是刑警學院的，可能是他學習的專業導致了這種多疑的性格，我於是調整自己的心態。後來吵架次數越來越多，我每次都要解釋很久，對異地戀多多少少也有些灰心。

第一次提分手，起源於一條我收到的簡訊。發信人是他，簡訊內容是「你把套帶著」。

我當時心裡咯噔一下，這個簡訊明顯不是發給我的。我問他，「你這是給誰發的簡訊，發到我這裡來了？」 他馬上解釋說是要上計算機課，他提醒室友帶鞋套，結果錯發給了我。

這解釋很牽強，我內心已經隱隱地懷疑他是不是劈腿了。再想到異地戀的辛苦，我們之間頻繁的爭吵，我就提出了分手。

沒想到那天他連夜坐火車，從瀋陽到長春找我，求我不要分手。他們刑警學院的管理很嚴格，如果半夜查寢人不在的話，是會被開除的。我心軟了，兩個人便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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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

他說以後想跟我結婚，問我建議他畢業後去哪個城市當警察。他理想的城市是東莞，我給的建議是蘇州。因為我老家在江蘇，我想畢業後回老家工作。

到他大四下半學期，他去上海實習半年。這中間，我有一次登入他郵箱震驚地發現，他給大概 10 個上海女孩發了同樣內容的 E-mail，裡面寫著「你好,可以認識一下嗎？」

我當時真的被氣到了，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又和他提了分手。

他說，「剛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不瞭解這個城市，只是想找人聊聊天而已。」

他又說，「我愛你，非常愛你。」

他又接著說，「我畢業就去蘇州工作，我已經開始規劃我們的未來。」

在他一連串的解釋下，我再次選擇了原諒。

他畢業之後，真的去了蘇州工作。那年我大三，一個在校園，一個在社會，兩個人的交流逐漸不在一個頻道上。在一次爭吵中他主動和我提分手，我同意了。

我爸知道我倆分手後還挺高興，因為我爸爸一直不是很喜歡他。

分手後的一個月，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他又跟我求複合。那時正好臨近年關，為了證明他的真心，他讓我去哈爾濱見他父母，我又一次敗倒在他軟磨硬泡的攻勢前。

我很害怕跟我爸說要去哈爾濱過年這件事。因為他雖然很寵我，但這件事很大可能不會同意。於是去哈爾濱前的那晚，我跟他談了大概 4 個小時，最後他很無奈地撂下一句話，「以後你的事兒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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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

帶著對父親的忤逆，我坐上了去哈爾濱的火車。

到哈爾濱的那晚我住在他姐姐家。第二天清早我去找他，看到他在睡覺，手機關機。當時我想看一下時間，就把他手機開機了。開機後跳出了兩條簡訊，我到今天都記憶猶新。

第一條是「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關機了？」

第二條是「你是不是又跟她在一起了？我恨你。」

我盯著這兩條簡訊，內心地動山搖，瀕臨崩潰。因為一個女孩能對一個男人說我恨你，這兩個人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麼。我覺得自己簡直太傻，為了他和父親鬧僵，年都沒過完就跑來哈爾濱，他就這麼對我。為什麼！那個瞬間我真的好恨他，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打人。

這次他為了挽留我甚至給我下跪，可我的心真的太疼了，他的解釋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我說你馬上給我訂票，我要回家，我要坐第二天最早的一班車，我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這次我特別堅決。

他在外面給我開了個房間，那晚我基本沒睡。腦子裡像過電影一樣閃過這兩年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我不想說話，我也哭不出來。我優柔寡斷的性格，讓我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疼。

第二天早晨去火車站的路上，他說回蘇州以後，他不會再跟那個女人聯絡，說那個女人毀了他一輩子的幸福。我說你別再說下去了，我不想聽。

上火車後，他發來一條彩信，是一張他自己流淚的照片。接下來每天他都會發來無盡的懺悔，我一條也沒有回。

到了情人節前一天，他打電話問我情人節怎麼過。我說這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不要再糾纏我了，可他還是不停地打電話發簡訊。

我想了一個最笨的招，我以為只要讓他覺得我有了新男友，他就會死心。當時正好有一個男生在追我，我利用了這個男生。我讓這個男生一直給我打電話，只要我的手機一直保持通話狀態，他的電話就進不來。

這通長長的電話打了有幾個小時，等我結束通話時，發現有他幾十個未接電話。

第二天情人節我是一個人過的。我獨自在街上走，一直走，心裡無比難受。瀋陽的冬天很冷，可我已經顧不了許多。我手機一整天都沒有開機，一直到晚上我才把手機開啟。看到他發來的最後一條簡訊是，「我明白了。」

-5-

砒霜

2 月 15 日那天我在外面，我媽給我打電話，語氣特別著急，讓我趕緊回家。

我問，「怎麼了？」我媽回答，「他的家人打電話來，說找不到他了。」我媽可能是負面新聞看的有點多，擔心他來瀋陽找我麻煩，所以讓我趕緊回家。

我回家之後越想越不對，他家人不應該有我家的座機號碼啊。我就給他姐姐打電話，他姐說他失蹤了，一個宿舍的同事都找不到他，單位也沒去上班。掛了電話後我很焦躁，很心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我又給他姐姐打電話，他姐說，「找到了，是從河裡撈上來的，人已經沒了。」

我當時簡直是五雷轟頂......然後他姐姐問我認不認識 A ？我說我知道，A 在蘇州那邊跟他在一起了，就是因為她，我們兩個才分手。

他姐姐說，他是跟那個女人還有一幫朋友去喝酒，喝的特別多，散場後還沒有人送。撈上來的時候手插在衣服口袋裡，應該是無意識時掉進河裡的。

法醫的鑑定結果是，由於路況不明，掉進河裡，溺水身亡。他姐姐正準備訂去蘇州最早的機票處理後事。

你們見過影視劇裡聽到一個噩耗，電話從手裡砸到地上的片段嗎？我當時就是那個狀態，電話砸落在地。我說我也要去，但被我爸爸阻止了。

得知他去世的那幾天，我暴瘦到 90 斤，吃不進去東西，腦子裡全是跟他在一起的片段。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很怪罪自己。

「如果沒有我，他可能不會去蘇州當警察，他可能就去東莞了。」

「如果沒有我情人節那天的關機，他可能不會去喝那麼多的酒。」

但我始終想不明白他對我到底是哪種愛情？為什麼有那麼多我說服不了自己的地方？我感覺他是愛我的，又感覺他是不愛我的。如果他愛我，為什麼會去找別的女人呢？如果不愛我，為什麼又要聽我的去蘇州？

唉......

我的初戀真的「結束」了，以這樣一種方式。大學畢業後，我沒有去蘇州，而是回了瀋陽。這段感情導致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失去戀愛的能力，變得多疑、愛自我否定。人們常說有童年陰影，原來愛情也有陰影。

離他去世的 2006 年，已經過去了 14 年。我偶爾還是會夢到他，夢到他陽光的一面。想到他父母幸好還有他的姐姐可以養老送終，內心多少感到寬慰。

現在，心裡的傷疤已基本癒合。只是每當聽到劉德華的歌，我還是會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