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我已經二十九歲,奔著三十歲去了,老媽老爸、七大姑八大姨天天揹著我開會,關心我勝過關心股票,純足頓胸地認為我這隻股票快要沒有人要了。
各路人馬開始分頭行動,給我找相親物件。於是在短短六個月裡,我見了二十六人,活活湊齊了整個英文字母。閨蜜也頻頻打電話來刺探敵情,我笑罵:“你臥底啊!你潛伏啊!你想把我這二十六個相親物件都弄到你那裡去啊!”
第五個相親物件,名牌大學金融系畢業,著名證券公司分析師,是我大舅的戰友的表弟的二姨夫的兒子,家裡有房產多處。我媽說條件不錯,讓我重視。
哪一個相親物件不重視?
見面那一晚我精心打扮,碎花大擺長裙,黑色緊身吊帶襯衫,戴一條墜墨綠深紅珠子的項鍊,一頭烏黑垂直的妹妹頭梳得一絲不亂。出門時,我站在穿衣鏡前扭了兩扭,嗯,這個女人還不錯嘛!
相親地點在一家日本餐廳。我換上棉質拖鞋,穿過纖塵不染的木地板走廊,到處都安安靜靜,和室的門半掩著,裡面的人低聲細語。
這個相親物件的品味不錯。
我在掛著“櫻”字小木牌的和室門前停下來,招待小姐輕輕把門推開,招待小姐輕輕把門推開——榻榻米上站起來一個女人。
難道這位青年才俊是個女的?
那女人身後放著一個精製的包包,是某奢侈品的新款!我倒吸一口冷氣。
女人說她是相親物件的妹妹。“真是抱歉啊,我哥最近很忙,實在是沒有時間見女孩子,只好由我做個代表。”
一瞬間我明白了,就是說,我去應聘了,先得過人事部助理這一關。
我坐下來,用筷子從黑色的小碟子裡捻起一張生魚片放進嘴裡,軟軟的、嫩嫩的、又涼涼的。放下筷子,我把臉向他妹妹湊了湊,滿臉的笑。
“姑奶奶,那您可得仔細看看,我還成嗎?”說完,我大笑起來,乾脆多要了壺清酒。
人家是深海動物,怎麼會輕易被我們這些小蝦小蟹逮著呢?那我就和他的相親代表一醉方休吧!我把自己全身溫柔可人的細胞都打開了,和妹妹推杯換盞,細語呢喃。
臨別,代表問:“週末有時間嗎?我哥請喝茶。”
“有啊,到時候打電話!”
週末,相親物件打來電話,我說我很忙。他稍作遲疑,說:“上次,很抱歉!”
我知道我穿過了相親代表這道華麗的珠簾,但是我不想再往前走。
革命尚未成功,小女子還需要努力。
傍晚約了第七個相親物件在咖啡館見面,為了和上一個分開,我們就叫他小劉吧。小劉坐在靠近窗戶的一個角落裡,淺灰色的牛仔褲,很隨意的樣子。但三十幾歲的男人,再怎麼也遮掩不住歲月的痕跡,比如眼神不會清澈和明亮,笑容來得太突然或太遲緩。
但是我想,我不應該太拘泥於細節,很多東西應該忽略掉,比如他說話時忽高忽低的神經質聲音,比如他不斷地用眼角去瞟斜對面的女人。
總的來說,小劉是一個績優股。
第二天,小劉很早就打電話來約我看電影。男人和女人不就這樣嗎,慢慢地熟悉了,走近了。
我們去看了一場恐怖片,漆黑的電影院裡,他的手臂伸過來,攏住我的肩頭。被一個還不賴的男人攏著肩膀,那種感覺還不錯。
晚上,我和閨蜜煲電話粥,她也在南征北戰地相親。“我媽給我定了個約會,是她老年大學同學的兒子,她喜歡得很,那我就去見見唄。”閨蜜說得這事好像和她不相干,“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參謀參謀。”
我和閨蜜坐在星巴克裡面。相親物件還沒來,我去了洗手間,回來時遠遠地看見閨蜜對面坐了一個男人,背影如此熟悉。
世界真小。
我悄悄出了星巴克的門,一邊走一邊給閨蜜發簡訊,說我的秘密男友突然給車撞了,快要死了,我得去看看。
小劉再打電話來的時候,我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大家做個朋友吧。”
後來我知道,小劉和閨蜜就見了那一面。
也許我不應該生小劉的氣,相親本身就藏著太多不確定,於是就從一種選擇變成了多種選擇,像俗話說的叫腳踏幾隻船。
但是,我所有的選擇必須是唯一的,這是我的原則。
忘掉小劉,我繼續在相親的大道上前進。
老媽經常催問進展如何,什麼時候帶女婿回家給他看看。我忽然發現閨蜜說的是對的,這哪是給自己找個男朋友啊,分明是給老媽找個聊天吹牛的話題。
經過許多個會合,我把相親看得不那麼嚴重吧,隨緣吧。差不多是個男人,差不多有點文化,有點品質,有點體力,有點資產,就可以是男朋友了!
我開始差不多的時候,天上忽然掉下來一個鑽石男人,光彩奪目,照得我眼花繚亂。
小張,著名外企的部門經理,年齡剛滿三十,身高一米七八,長相俊朗。郎才、郎財、郎品、郎貌都齊全了。
我坐在小張面前,正不知所措,閨蜜忽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閨蜜問:“嘿,在忙啥呢?”
“我在相親啊,嗯,很帥啊。是的,聽你的,把他搞定!”
我看見小張在我對面笑。“我沒你說得那麼好!”
我咯咯地笑起來,整個人趴到桌面上,一張大臉衝他湊過去。“你還要出來相親,說出來誰信啊?”
我和小張絕對不會有下文,那就瞎聊唄,還裝模作樣地相什麼親啊!我們就真的嗨聊了起來,我哈哈地笑,張牙舞爪地比劃,原形畢露。
說真的,我心裡小小地興奮了一下。下了班,馬上躲到角落裡打扮,描了精緻的眼線,塗了珊瑚紅的唇膏,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自己、咱平凡的女子,今天也要嚐嚐帥哥的味道。
計程車在大廈的拐角處停了下來,下了車,遠遠地看見小張和一個女人站在陰影裡。小張背對著我,穿一身質地精良的黑色西裝,那女人站在對面,一頭栗色捲髮,穿一條火紅的紗質長裙,腰間束了一條很寬的黑色漆皮腰帶,一雙恨天高高跟鞋。她在和小張說著什麼,然後低下了頭,這時,小張的手臂抬起來,輕輕地為她把額前的頭髮向後攏下去。
我忽然明白,帥哥就是帥哥,那時上帝給美女們準備的禮物,是與我沒有什麼關係的。
吃晚飯的時候,小張說以前沒有遇到過像我這樣開朗快樂的女孩子,和我在一起很輕鬆。
“你以前的女朋友一定很累人,是個麻煩女友。”
他笑了,並不接話。這樣有故事的男人,一定是孽債糾結。
回去的路上,我對小張說我後天還要去相親。“你還要去相親?”他把頭轉過來,很驚訝地看著我。
我低下頭,望著地面。我沒辦法給他說我是個太普通的女子,我不是鑽石女,不可能把自己和他擺在一起。他太光彩耀眼,我沒有安全感,就讓我們停在相親的這一刻吧。
夜晚,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想象在後天的相親我會遇到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以我這奔三十的高齡,相親絕對是我通往結婚的羅馬城的唯一道路。我開啟電腦,聊天軟體上滿滿的都是人,忙碌的人們。我噼裡啪啦地把個性簽名改了:我最近很忙很忙,不是在相親就是在相親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