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和蘭從初一就是一個班了，但大概有兩年的時間彼此是沒有交集的，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各自在自己的圈子裡。

明是班長，活潑但靦腆，和誰都能交朋友，但沒有特別要好的；蘭安靜但愛笑，見誰都是樂呵呵的，但時常一個人獨處。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明逐漸迷戀上了蘭的安靜的笑容，一直藏在心裡細細品味，上學的時候偷偷盯著蘭看，回家後不停地想。

一次在操場晨讀時，蘭迎面走來，明不知從哪裡來的膽量和勇氣，傻傻地盯著蘭一直看，蘭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紅著臉走開了。

從那以後，隔三差五明和蘭會在校園人少的某個地方“偶遇”，沿著牆角走過來走過去背書。正面相遇時，抬頭一瞬間，四目相對，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靜。

這樣的情形持續有半年多，明和蘭依然沒有過多的交流除了眼神，說的話依然不超過十句，但彼此感覺越來越熟悉，越來越默契。

蘭的家和明的家是反方向的，出校門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一個要上坡，一個要下坡。

蘭的身影出現或者消失的那個山口逐漸成了明心情的一個開關，蘭出現就渾身帶勁，那種不顧一切衝上去的勁，心中暖流涓涓流過；蘭消失就無精打采，幹啥事都沒有興趣，只盼著第二天能早點見到她。

很多次等同學都走後，明爬到那個山口上坐下，看著蘭的身影在彎彎曲曲的道路上時隱時現直至再也不見，才滿足的回了家。

蘭總是穿一件紅色帶小花的衣服，明老遠就能看到，多年後明的夢裡總是出現蘭穿著那件衣服老遠走來。

蘭上學的路很遠，得有四五公里，有幾段小路很陡，明看著心疼。好多次明都想跟著蘭走，想知道蘭的家到底在哪裡，但每次都放棄。

二

同班的四姐看出了明的心思，笑稱可以作信使，於是明當天晚上就寫了第一份信。

看著四姐偷偷把信給蘭，明緊張的要死，上課根本聽不清老師在講什麼。明的心裡不斷地問自己：不回信怎麼辦？

等待總是煎熬的，所幸蘭的回信沒有等太長時間。蘭答應和明做好朋友，一起努力一起奮鬥考重點高中。

蘭每次都會把信疊成兩個心，明學會了，每次也疊成兩個心。信裡多是聊學習聊思念聊家庭，在一起的時候顧忌太多，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兩頁紙裡了。

一次，蘭寫了八頁的信，是用毛筆小楷寫的，講述了自己小時候不幸將半根手指鍘掉的經歷，從那以後她的心裡產生了很大的自卑感，少言少語，少笑少哭。但為了不讓父母太過擔心，蘭逐漸學會了“人前笑”。

明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每一遍都是心痛，想立刻見到她，給她一個擁抱一句安慰。

但明和蘭依然只是書信的來往和眼神的交流，這是雙方都認可的方式，鼓勵、安慰、思念、喜怒哀樂、瑣碎小事都在書信和眼神裡，彼此都能讀懂。

三

中考成績發榜的那天，蘭高興地在明面前跳來跳去，拍著明的肩膀說：我考上了。那個場景很多年後明還清晰記得。

明和蘭爬上學校的後山，第一次真正的聊天了。明和蘭都考上了重點高中，雖然不是一個學校。

明和蘭的高中都在縣城，距離不過兩三公里，但過了很久才取得聯絡。

明和蘭約定每週六下午在新華書店見面，一起看書，交換書信。也有時候一方有事不能來，但是下次的書信裡都會說明原因。

有時候明和蘭會一起去爬山，爬到山頂上待到天黑了才下來，明總想牽著蘭的手走，但一直沒有鼓足勇氣。明很懊惱，心裡罵自己沒用。

明每次送蘭到校門口，隔著柵欄看著蘭走向宿舍。蘭到宿舍門口會轉身招手，然後送上迷人的笑容，明才滿意而又戀戀不捨地返回學校。

明高一的時候還在班級前十名，但到了高二就已經四十多名了，明也努力但是效果不佳。

蘭一直鼓勵明，付出總會有回報的。蘭學了文科，成績也不太理想，明也鼓勵蘭，一起努力一起奮鬥。

蘭變得感性了許多，字裡行間、言語之中流露出些許感慨和感傷。蘭借給明一本書看--《穆斯林的葬禮》，那是明看的最認真最投入的一本書。

明總是沒心沒肺，不太會說安慰的話，也未曾有任何承諾。但是每次見到蘭，看著蘭的笑容明就覺得心跳加速，很滿足很幸福。

四

高二最後一個星期，蘭和室友來明的班上找明，明覺得很詫異但沒多想。互相問候後蘭遞給明一封信，並囑咐到宿舍了再開啟。

蘭說要分開一段時間，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希望一年後彼此能在大學校園裡見面，那時什麼都好說。

蘭說不用回信。

明的好友說看見蘭和一個男生在一起逛街，還說他的一個老鄉打聽到，蘭和那個男生一起做飯吃。

明沒有信也沒有去考證，些許難過後他只相信彼此的心永遠是相連的，相信在大學裡再見就是彼此永遠不變的承諾，到那時必然是會牽著蘭的手的。

高考前幾個月，“非典”爆發，縣城是疫區。

和明的學校一牆之隔的醫院是病人隔離區，其他年級的學生都放假了，校園裡很安靜，周圍的小區突然就不見了人影，走在馬路上只有自己的影子做伴。

明特別想蘭，很想去看她，但走到半路又回來了，明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打擾蘭？會不會自己有“非典”傳染給蘭？蘭和那個男生在一起會不會很尷尬？

五

高考結束了，明沒有考上大學，他決定復讀。

明去了幾十公里外的縣復讀，那裡有親戚。

明在集市上碰見了蘭的姐姐，知道蘭也要復讀，在離家更近一些的高中復讀。

明回家坐班車會路過那個學校，一個週末明去了蘭的學校，好久不見不知從何說起，明和蘭打著一把傘在雨裡站了好久好久。

明每次都是表達思念之情，其他不知道說什麼好，蘭依然不斷鼓勵明要加油，一定要考個好大學。

一年的復讀生活緊張而充實，明和蘭再也沒有見面。

明考上了兩千多公里外的一所重點大學，蘭考上了省城的普通大學。

假期裡明想去找蘭，但始終未能成行。

上大學後明很孤獨，想打聽蘭的聯絡方式卻發現沒有朋友可聯絡。

明逐漸發現，在自己的腦海裡蘭的一切變得模糊了，僅有那迷人的笑容和紅色帶小花的衣服清晰若現。

明和蘭再次見面已經是十二年後了，蘭在縣城工作，結了婚買了房生了娃。

蘭知道好多同學的現狀，講給明聽，明說也知道幾個，但都沒見著。

蘭說：我也是。

但其實所有的一切都變了！除了迷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