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幹部下鄉里來檢查工作，胸前口袋裡總會掛著一枝筆。拿出來時黑黑的外衣，套著高高黑帽子上有一個白色掛鉤，擰開高帽子就是筆尖了，寫字時墨水就會從筆尖中間緩緩流出，在紙上飄逸起舞，那時候才知道叫鋼筆。常常心想要是我有一枝該多好，掛在胸前，閃閃發亮。

我知道自己當時白日做夢，家裡條件不允許。家鄉是典型山區。母親天不亮就挑著一擔菜走去鎮上買，母親背影消失在霧色朦朧之中。我不清楚是怎樣的辛苦，只知道母親一回來就坐在凳子上，然後母親用沙啞聲音叫我倒杯茶給她喝，有時候母親擔子裡還剩了很多。

花開花落，雲捲雲舒，白駒過隙的日子我也曾跟母親上街去買菜，那時候天剛剛朦朧亮，母親挑著擔子，我慢悠悠跟在後面走，或許是沒睡醒狀態，母親一隻手拉著我，一隻手扶著擔子，一個勁兒往前走，倉促的腳步好比一陣風，從我家到鎮上有好幾里路。待我和母親到街上，買菜的小攤早已被人佔了。母親拉著我四處吆喝，買菜了喲，要買點菜嗎？新鮮的，看看吧，我跟著母親轉，太陽漸漸出來了，街上人也開始漸漸散去，老闆看看吧，便宜點賣了。每次看到母親回來辛苦不得了，使我過早了解生活艱辛，除了學習上必用品外，一角零用錢只是在口袋裡放了放，其他東西更不好向母親開口，

童年軌跡會這樣一直轉下去，有件事卻打破了規矩，令我記憶猶新。

那時候讀小學二年級，班上同學文具盒裡慢慢地出了一件奢侈品。一枝鋼筆，給我看看，光滑筆身，令人愛不釋手，可不可以給我寫寫看，哇！寫出的字俊逸靈秀。那是曾今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裡，夢見自己也有一枝在自己文具盒裡，明天睜開眼時會不會出現？叮鈴鈴上課鈴響了，把我從幻想拉回現實。又過了好幾天班上同學絕大部分都有了。想到那令人羨慕鋼筆寫出來字活靈活現，可是回想到母親辛苦畫面，家裡拮据生活母親多少次精打細算，無數次心裡徘徊。最後我給自己找了個藉口，我還是“勇敢”走向母親。“媽，我要買枝鋼筆。”那聲音如蚊子似的小，在耳邊徘徊，卻始終未敢用正眼與母親對視，“學校要求，開始練鋼筆字。”“班上同學都有了嗎？”“恩恩，絕大部分都有了。”“好，那放假帶你去買。”星期六那天母親買完菜，便帶我去文具店裡買，那是枝黑色鋼筆，還有一瓶老闆牌黑墨水，母親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塑膠袋，裡面放著零零碎碎零錢，湊齊十元錢，貧寒年代裡，可以過好幾天生活。母親沒正經上過幾天學，但為了上學給我“完整”學習用品，母親是捨得，為了滿足那份虛榮攀比和母親高貴品格比起虛虛無渺。路上，小心翼翼拿著，看著那麼美，回到家，迫不及待吸墨水，用鋼筆寫字，在本子上飛揚起舞。

現在人很少寫字了，閒著沒事時，總會用鋼筆寫字，喜歡聞流出墨香，因為裡面有流淌母親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