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哥昨天永遠的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讓他絕望的世界。
我在醫院裡陪護了他人生的最後一晚。太多的遺憾、心酸、悲憫、一直交織在我心裡。難以揮去!
他只是大我三歲。今年四十七歲了。剛才在靈堂上。看見他早已被歲月洗刷得只剩滄桑的遺照。還有那✘✘✘五旬千古的靈牌。我心裡一時之間感慨萬千!難以釋懷。
再加上我從昨晚一直到現在沒有睡覺。白天也馬不停蹄的給他安排後事。家人都勸我回來休息片刻。可是,我真的睡不著……
記得十年前。我到杭州去打工,就是跟著我堂哥做吊籃。他在杭州已經做了很多年了。掙不掙錢我不知道,但娶了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如花似玉的老婆。還生育了一兒一女。
因為我恐高的原因。我一共只跟著他工作了十天我就另外換工作了。可也就是這十天。終於讓我認識了一個人對酒的痴迷不悟。
我們一日三餐都是在一起的。早上還好一點。到了中午。他就要喝一杯酒,吊籃安裝一般都是高層建築。我勸了他很多次。說高空作業喝酒容易影響判斷。容易產生失誤。運氣不好更容易釀成大禍。
但他回答我的,永遠是他微笑著調侃的那八個字“人生短暫、喝死就算”
我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們在下沙區安裝吊籃。晚上我們回到了九堡。我堂哥和他老婆住在臨平。但也許是那天他們鬧了不愉快吧!他選擇不回臨平了。
吃晚飯的時候,我堂哥和另外一個工人一人喝了一瓶白酒。而且是劣質的廉價酒。我也喝酒,但像他們那種酒量,那種不要命的喝法,我只能甘拜下風、望塵莫及。而他們喜歡的,就是那種把我甩了十七八條街的快感。
吃完晚飯之後,我堂哥就和我到我的出租屋裡將就一晚了。白天干活已經很累了。晚上最好早點休息。我倒是很想睡覺。可他就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直不停的折騰到了十一點。他突然就起床了。摸索著開啟燈。然後去了他那輛破舊的電瓶車那裡。開啟貨備箱,從裡面拿出一瓶勁酒。再把白天我們吃的剩菜端出來。也不需要熱一下。獨自在角落裡狂飲尋醉。
我起床來勸他,我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喝那麼多酒怎麼會受得了。明天還要爬兩百一十百米高去安裝吊籃呢?
但他永遠都是不聽勸的。只是搪塞我“沒事,我心裡有數。”
等他喝得心滿意足之後。倒在床上,沒需要兩分鐘就進入深度睡眠狀態了。
後來我沒有和他一起工作了,回了家鄉,每次我一想起他,就只記得那個獨自在深夜的角落裡尋醉的孤單身影。
幾年以後,他也帶著老婆孩子會家鄉創業了。還是做吊籃。不同的是,以前是工人,現在是老闆。而且,他還奇蹟般的把酒戒了。
他一共購置了六十臺吊籃。還有一輛小貨車。總花費一百多萬。然而,絕大部分的資金都是借的。農村信用社就借了六十萬。其他的都是私人的。
一開始,我就聽說生意很好。六十臺吊籃都租出去的。一個月裝置加人工掙幾萬塊是沒有問題的。
但我一直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麼他不但沒掙錢,還把家底全部賠光了。連工人的工資都開不起。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要不到錢。純粹的惡意欠薪。無論想什麼辦法,大部分的錢都要不了。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提供了裝置和人工給別人幹活。得到報酬這是天經地義的。為什麼對方就是不付錢呢?
不妨直截了當的說,做吊籃私人工程很少。一般都是開放商和甲方的比較多。這裡甲方是誰就不好說明了。反正大家都懂。直到現在我堂哥被逼死了。吊籃還懸掛在✘✘醫院還有✘✘學校的樓上。
由於生意遭受了最大程度的打擊。為了堅持和維持下去。他不得不四處借錢。甚至逼他去借高利貸。
同時,生意上的壓力和要債的輪番轟炸,他只能選擇重新端起酒杯酗酒,每天都強迫著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也許,醉的人事不知就沒有那麼多煩惱了。
終於有一天,我堂哥突然一下子就昏迷過去了。而且眼睛發黃,到了醫院以後。檢查結果是,肝硬化腹水,而且是那種再也不能修復的那種。具體的我也不懂。意思就是沒救了。等待死亡而已。
醫生只給我們一個交代,他這樣的情況是再也不能抽菸喝酒的了。飲食也要注意。如果還繼續喝酒,是沒有下一次送醫院的機會的。
回來之後。他也瞭解了自己的病情,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的確沒喝酒,也沒有抽菸。
但,生意的失敗、生活的挫折、欠債的悲憤、要不到自己應得的酬勞的種種痛苦無時不刻的折磨著他。最終,他還是選擇端起了酒杯。家人們都哭著勸他,可是他的回答卻是那麼的簡單、悲涼:“你們讓我死好不好。”
昨天,距離他第一次進醫院四個月。他再一次病情惡化。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神智無知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在堅持了四十分鐘後也終於放棄了他。
也許,在他的碑文裡。會有那麼一句,享年四十七歲。
可是,他享受什麼了。或許,在他沒有回來創業之前,他是享受了生活的。漂亮的老婆、乖巧的兒女、親人朋友的關心都是公平的給於了他。
可是現在,他的生命,終結在了一個不該死的年齡。他的兩個孩子。最大的也只有十五歲。他把他們留在了這個陌生的世界。留下了鉅額債務。留下了無依無靠。
人,終究是要死的,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我們並沒有帶來什麼。也沒有帶走什麼。但是,我們一定會留下什麼。而留下的,才是生命的意義……
後天凌晨五點六分,他將被兩個冷酷無情的工作人員,推進一臺高溫焚燒的爐子裡。然後,塵歸塵……土歸土……
是什麼讓他正值中年卻死於非命。留下了這麼一個催人淚下的結局呢?
是酒嗎?不,酒只是兇器而已,而兇手,此時此刻,正在這美麗祥和的新年裡。幸福美滿的和家人其樂融融的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