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女時期,有一次和廠裡的小姐妹,議論起電影《青春之歌》來,有人問了一句,江華和林道靜是什麼關係呀?
我隨口說道:“他是她的末婚夫。”
“末婚夫?你當真?是末婚夫?”
“不對嗎?”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前仰後合。
我已經很難為情了,那邊還在放肆的大笑。自己又無法辯白,真是尷尬極了。古人也真是,幹嘛要造出這種似是而非的字來?知道哪個是未,哪個是末,很重要嗎?有幾個人能夠分清己、已、巳啊?誰知道應該寫成“已經”還是“己經”啊?
孔乙己知道回字有四種寫法,還會說“多乎哉?不多也”,可是對生活沒有一分錢的幫助。
我雖然分不清未末,可是安裝矽整流的速度和質量都不遜於別人啊。
就算是末婚夫又怎麼了?
那時對愛情似懂非懂,只是有一種美好純潔的憧憬。直覺著未婚夫是一個美好而莊嚴的稱謂,不可以就那麼輕飄飄的說出來,不可以疏忽和褻瀆。像呵護珍寶一樣,在心靈深處給它留有一塊聖潔之地。
懵懂之中只知道愛情是純潔和莊重的。還是剛上中學的時候,就聽說班裡有同學互通情書了,還山盟海誓了呢。
又是盟又是誓,這是要私定終身哪?盟誓了些什麼呢?大概不外乎海枯石爛之類的承諾吧?是像“上邪”那樣要: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嗎?
古人的事,隨便拿出一件來,就能夠驚天地泣鬼神。
那主要是源於一種言必信行必果的精神吧。
有一個典故,或者寓言,我更希望它是個寓言——曾經被它深深震動:
一對青年約定,要在橋下的柱子邊約會。小夥子準時到了,姑娘卻遲遲沒來。河水漲潮,漫過灘塗,淹到了柱下,小夥子仍然守著柱子,離開便是失去了信義。他堅信姑娘一定會來,他視忠誠守信勝過了生命。最終河水把他和柱子一起淹沒,至死他也沒有鬆開手離開一步。
結果杯具了,“抱柱信”可以刻上鐘鼎,成為踐諾守信的標榜,可總是令人心裡不舒服,因此我只希望它是一則寓言。
愛情還是要講究琴瑟和諧的。
白郎寧夫人的那一句,上帝從一個人的心跳,聽到了兩個人的聲音。
這才是一部生命和諧的奏鳴曲, 這就是愛,這就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愛情應該是輕鬆愉快的,不能背上那麼沉重的歷史包袱,不要有那麼重大的使命感。應該是一則童話,是一首詩。真正的“婚誓”,就是“燕子雙雙飛上天,阿哥阿妹打鞦韆”,就是人們與生俱來的,歡欣愉快的最佳表現方式。
《青春之歌》的主人公林道靜,感情生活受盡磨難,原先她並不打算結婚,覺得社會險惡,獨身才好。她的美好夢想就是,在一處風景秀美的海濱,在一個花前月下的氛圍裡,突然邂逅一位俊朗青年,他才貌不凡,談吐高雅,好像是上帝派來的使者,只為扮演一位送子仙人的角色。他的聲音像流淌的山泉,話語美妙的像天籟之音,含情脈脈,款款而談,她的心隨之融化。
接受了他的饋贈之後,兩人互道珍重,揮手作別,不帶走一片雲彩,只有清風拂袖,天空為之晴朗,月光為之皎潔。
這近似於一個童話般的夢想,常人只能傻傻的聽聽而已。
在兩個人的現實世界裡,艱辛困苦,患難與共才是生命長河中奔湧不止,跳躍不息的浪花。
“一條小路,
曲曲彎彎細又長,
一直通向那迷霧的遠方。
我要沿著
這條細長的小路,
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
前方有泥濘的沼澤,有紛飛的戰火,想著她的愛人在經歷著火與血的歷練,她決不能把苦難給他一個人承擔,便毅然追隨著他走向戰場,演奏出一首戰地浪漫曲,使你覺得苦難都是為了凝結成浪漫而準備的音符。
誰能想到,頓河邊哥薩克的兵營裡,視窗有女人的面孔,窗外有女人晾曬的衣物,危險早已被她們置之度外,女人寧可接受火與血,也不放棄自己的男人。
可是她們放棄了家園,放棄了馬棚、牛欄、豬圈,放棄了山岡森林,放棄了金黃的麥浪和雪白的棉田。
未婚夫的美好就在於他是首次呈現在生命裡,在含苞欲放和鮮花正豔的春天走來,是人生最豔麗的時刻。
因為“少男少女是人類春天”,是人類的希望,是一切美好的開始。這便是那“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的時期,充滿著甜蜜的辛酸和浪漫的悲傷。
“深深的海洋,
你為何不平靜?
不平靜像我愛人,
那一顆動盪的心。
年輕的海員啊,
你真實的告訴我,
可知道我的愛人,
他如今在哪裡?”
如訴如泣,令人抓狂。空付一腔熱情,偏遇人不淑,留下無盡的煩惱,成為愁腸百結的失戀者。即使如此,她們仍像飛蛾撲火一樣,不知疲倦的飛向光明。
而歌曲《山楂樹》,則把人帶到了另一片纏綿悱惻的憂傷境界。她唱出了戀愛中的煩惱,要尋求答案,抒發愁腸,那是一種美的糾結,她唱出了莫斯科,風靡全世界,在五大洲都引起了共鳴。
“當那嘹亮的汽笛聲剛剛停息,
我就沿著小路向樹下走去,
樹下有兩個青年在把我盼望。
哦那茂密的山楂樹白花開滿枝頭,
哦可愛的山楂樹為何要發愁?
哦最勇敢最可愛呀到底是哪一個,
親愛的山楂樹呀請你告訴我。”
多麼甜蜜的憂傷,多麼熟悉的場景,極容易就把人拉入情境之中,一下子就切入了少男少女的感情世界。
“汽笛聲響起”,便是拉響了下班的鈴聲。
“列車在飛快的賓士,車窗內燈火通明。”
啊,車廂裡是俄羅斯人下班回家嗎?可是我卻看到了更多我和同伴的身影。那些從南芬到本溪,從本溪到歪頭山;從鐵嶺到瀋陽,從瀋陽到撫順的通勤職工,那些年,兩頭不見太陽的奔波途中,人流恰是一條不知疲倦的流淌的河水。
你在艱難的取捨中徘徊,左右兩邊是你的心儀,你心甘情願猶豫不決,淌漾在感情的漩渦裡不能自拔,卻很享受那種心酸的苦樂。啊,你沒那麼做,也沒那麼想過?那種心酸和甜蜜,既悲傷又不能捨棄的情感經歷,如果缺失了,生活的調色盤就會失去很多色彩。
當選擇了屬意的愛人,就要義無反顧,衝破一切阻礙的樊籠,向著愛神招手的方向飛奔。如果不被世俗所接納,寧可千里私奔也要造就愛的輝煌。那些驚世駭俗的人,古往今來不勝列舉。華夏大地上的司馬相如和卓文君,英吉利的白郎寧和伊麗莎白,他們勇敢地向幸福出發,歷盡艱難險阻,終於找到了那所小木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十里陽光,朝霞滿天。
關於未和末的糾結,我的心終於沉寂在未上,可以和小姐妹們說清楚了。
那天同事小張的物件來找她,我衝著裡面的工作臺喊道:“小張,你的未芬乎來找你——”
自己也有些愣神兒。
“啊,這個……”簡直說不下去了。
姐妹們爆笑起來:“未芬乎是個什麼鬼啊?”
眼看她們滿麵醬紅,眼看她們吹暴了鼻涕泡,眼看她們閃腰岔了氣……
我也很焦躁,口齒怎麼不聽使喚了,生生把未婚夫,說成了未芬乎?
“這意思你們還是懂得的哈,哈哈哈——”
辯解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