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人,話裡話外,都是圍繞著房子。有房源的希望它漲,有剛需的希望它跌。每個飯桌上似乎都少不了議一議、論一論房子。若家裡有學生的人,那更是要大談一番學區房。不管外面的事業做得有多大,怎麼也得好好佈置自己的房子,那是奔波勞累後最溫馨的港灣。
鄉里人,忙裡忙外,還是圍繞著房子。圍著地轉的人,越來越少了。在外頭或者家門口打點工、做點小生意,便無需再背朝黃土面朝天了,種點小菜自己夠吃就行。不管出去多遠打工,最終還是要回歸鄉土,用畢生的積蓄折騰房子,然後曬著太陽享著生態,呼吸著新鮮空氣頤養天年。
家家戶戶,有錢沒錢,又開啟新的建房時代了。城裡人是從鄉里出去的,鄉里人也有很多歸自城裡。大齡朋友中,已有人開始在鄉下合作建房,準備結伴養老了。
這次大年初二回孃家,我真真是深有感觸。從婆家姐姐家直接過去的,在韶山下了高速以後,便沿著二環線一路飛馳。
可跑著跑著,總感覺有點不對勁。路是新的,村落也是新的,似乎完全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這條路,怎麼說也是走過好多年的,怎麼就感覺如此陌生。
“老公,你是不是導航錯了?我感覺完全不是回家的路。”
“導航是這樣的呀!”
“那我怎麼感覺從來沒見過。”
直到車子從新路轉入通往縣城的一條老瀝青路時,我才肯定這確實就是回孃家的路。
可沿路的村居和房子,幾乎是大變了樣。一排排雅緻高檔的鄉間別墅,群落或者點落在山水間。外牆皆為大理石般的高雅氣質,裸露的紅磚、小塊瓷片和粉刷的白漆早已成為過去,屋頂都是寶石藍般的琉璃瓦,大門都是大氣上檔次的銅門銅鎖……
一路看過去,心中真是感慨萬千。想起了90年代建房的時候。自己燒窯、燒瓦,每一年還要撿瓦……而我們家的二層瓷片紅磚房,推拉玻璃窗,已顯然被時代甩在了身後。
坐在孃家的地坪裡,曬著太陽,“目之所及,借為過往”,腦海中浮現一幕我小時候打磚、燒窯、建房的場景。
“快,快,落雨裡!燦妹幾,快來幫媽媽扯篷布!”
“好的,來哩,來哩!”
一場山雨沒打招呼就來了,蹭著一點親戚家屋外的一點微光,我和媽媽趕緊去屋後的磚場裡搶救剛打的磚坯。
在我出生時,我們家建了衝裡第一個紅磚房,還是一個一層樓的平房,也只是前面的外牆用紅磚,後面和屋裡的架構還是用的土磚。
慢慢地,大家也都開始建紅磚房了,而且接二連三地都蓋兩層樓房,一家比一家洋氣、漂亮!在我上初中時,我們家建樓房已是衝裡最後一戶了。
父親的磚窯又開始燒起來了,專門請了人來打,一層層碼起比我還高,一路路排排站過去,倒是成了我們天然的躲貓貓的戰場!
突然,親戚家的燈滅了!我們陷入了一團黑暗,媽媽嘟啷著罵了一句,又繼續摸黑扯篷布,蓋稻草。
“啊,哎喲!”
媽媽不成想,一個沒注意,掉進坑裡了,全身都被泥糊住了,雨下的得很突然,也很大。落在泥坑裡,一下白天活的泥團全變成了泥漿,媽媽也變成了一個泥漿人。
也不曉得是哪個孩子調皮,把幾塊燒硬了的紅磚丟進了坑裡,媽媽掉下去的時候,也撞到了紅磚,這下鑽心的疼,加上頭上的雨,更是開始罵罵咧咧了。
“不來幫忙不打緊,把燈也扯了,還有沒有良心啦……”
燈火昏暗的灶屋裡,媽媽正拿著她泡的藥酒,在一點點擦拭著自己的傷口。
“媽媽,你怎麼了?”我走過去,看著新的傷口正在流血,腳上腿上身上全是泥巴,連傷口上都還有泥巴沒擦乾淨。
“落雨裡,剛打的磚怕落雨落軟了,拿篷布去蓋了,沒有注意,掉進泥坑裡了,碰到了幾塊硬的紅磚上……”
……
那時候的我們還小,只知道那是我們玩泥巴的地方,比現在遊樂場裡,淘泥DIY野趣多了,哪能體會那麼多,只是這段回憶一直在腦海裡。
我問父親,咱們家要不要重新建房?
喝了一口茶,點燃一根菸,父親回答:“現在建房呀,沒七八十萬不要動手,沒賺個幾百上千萬不要動念。除非是家裡要討媳婦,不得不建,那就借錢都要建。鄉里人,兒女沒出去的,現在不比莊稼,不比收成,不比存款,還是比誰家房子建得好。家裡沒建房的,房子廢棄了的,幾乎都是兒女出去了,在外面買了房子,但還是要回來建房養老的。”
住更好的房子一直都是鄉村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一邊是歲月的痕跡,一邊是現代的建築
(無戒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