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妹,阿蘭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十五歲,今年正好二十年。今年我奶奶對身體不好了,但是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懷念她。我曾問過小姑,是否還記得阿蘭,她說,人總是要往前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記不得,還是故作輕鬆,我看著小姑顯得特別年輕的臉,誰能想到那張看起來和我年齡差不多的臉竟然是比我大二十歲的小姑,是一個家破女亡的女人。
相對於我奶奶對大姑小姑的“禍害”,我家顯得要“輕一些”。可能就是我和我媽的奮力反抗吧。我爸雖然有些愚孝,但還沒到令人髮指的程度。
我媽對我奶奶的討厭或者說憎恨,幾乎從結婚就開始了。看家的時候說的曬壩土地統統是欺騙,害的我媽被鄰居罵。我奶奶聽了雙妹婆婆的話,要給媳婦立規矩,就開始不分緣由打我媽。或許你會說年輕的怎麼會打不過老的?她從背後,拉過我媽的大辮子就扇耳光,打完就回家躲起來。我媽氣得最狠的時候差點丟下我離家出走。那是我么婆(爺爺的三弟媳)搞的鬼。她騙我奶奶說,我爸在外面找了一個比我媽漂亮,有文化的女人,叫我奶奶把我媽趕走,好騰地方。我奶奶就信以為真,隔三差五和我媽打架。那時候我媽傷透了心,賣了所有能賣的準備離開了,被人勸回來的。
生了我弟弟後,我爺爺奶奶就去了新疆。我奶奶給她們帶孩子,我爺爺撿破爛賣。九七年,爺爺帶著他撿破爛賣的錢回老家,我們那時準備建房子。他給了我們一千塊。為此,我小姑父,經常寫信來罵人,說我爺爺奶奶偏心兒子,偏心孫子,還咒我們……房子建好第二年,爺爺就生病去世了,臨終前反覆強調,不要奶奶去新疆,要奶奶在家帶我和弟弟,讓我媽出去掙錢(建房子欠了很多錢)。辦喪禮的時候小姑送了一百,大姑一分錢也沒出。埋葬爺爺第二天,奶奶就不顧爺爺的叮囑跟小姑去了新疆。從此我家就是她的旅館,和姑姑們鬧矛盾了就回來,過幾個月又去。每次回來和離開都不會給任何人打招呼,往往是我媽看到她在梳頭,等做好早飯就找不到人吃飯,院子裡就告訴我媽她拎包走了。
在我上高一那年的年底,我奶奶離家大約半個月,我家被賊偷了。那賊翻了我奶奶的房間卻沒去我們放重要東西的樓上。把我家所有臘肉全部偷走。那是我過得最慘淡的一個新年。就著外公拿來的一塊肉,就炒了一個菜 燉了一個青菜湯,我爸為省路費也沒有回家。三下五除二拔掉飯,去看人家放煙花。過完年,聽院子裡人嘰嘰咕咕,才發現,引賊來的就是我奶奶。我爺爺生前給她留了一千塊錢,這個事我和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奶奶把這事跟我二婆,么婆她們說了,所以就被賊偷了。因為那個時候只要有存單就能取錢。我聽說後氣不過,本著發洩的心理我把奶奶剩下的東西都抖開,準備扔了,我媽來阻止我,拉扯之間,拉開一床棉絮的網線,掉出一張單子。我一看,是一張一千元存期滿了轉存的單子(那時候還不是自動轉存)。我留著那張單子,等我爸回來拍在他面前,我爸一言不發。可能他也傷心的吧。老人有錢,可以不給我們,也可以不告訴我們,但是也不能告訴外人吧,這樣把賊找來,一年沒有肉吃……
從那時候起凡是關於我奶奶的事,只要我覺得不合理,我就懟。也是從那時候起,我爸的愚孝才收斂了一些。
而我真正特別討厭我奶奶是我坐月子的時候。我媽說不能回孃家坐月子,我自己又沒有婆婆,於是我在城裡租了個房子坐月子。當時剛好是栽秧子的季節。生孩子的頭兩天我媽才回去看了,說今年政府出錢抽水,抽水泵的出水口就放在我們田裡。也就是說,水不停,我們家秧就栽不了,栽下去就會浮起來。月子剛坐三星期,我奶奶就打電話告訴我爸,人家秧子都栽了,就我家沒栽了……我爸就打電話和我媽吵架,要我媽回去栽秧。我媽丟下我就回去了,結果還在抽水。而我因為那兩天老公不會照顧,坐太久矮凳,傷口折住了,一直痛,老公不知道什麼時候做飯,我餓著了,胃也痛。這就落下了月子病了。
即便這樣,我奶奶還是端著她的“孝道經”要求我。下章,我就講講我奶奶的“孝道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