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幾歲，整天無所事事，到處遊逛。比我年輕，我是他的幫扶人，包組幹部，第一書記。

年輕的時候英俊帥氣，身體強壯，力大過人，在外打工掙得到錢，也找得到女人。用“前妻”（事實上的離婚）的話說，有錢就吃喝嫖賭，在外裹了一個女人之後再不理會母女三個。吃得膘肥體壯，喝得昏天黑地，賭得傾家蕩產。胡吃海喝，高血脂引起的腦梗差點要了他的命，撿了半條命孤單單回到村裡。蓬頭垢面，又杵一棒，畏畏縮縮。演乞丐不用化妝。

“離婚“後“前妻“回本村孃家，勤扒苦做，修三層樓房。常騎電動車上街做美容、做理療。在幾個老男人眼裡仍如花似玉。

我與其“前妻“、女兒閒聊，希望當姑娘的幫父親洗洗衣服。姑娘面無表情說：情願買，也不願洗，他的衣服拿在手裡都油膩膩的，洗不乾淨。“前妻”怕我責怪她女兒，解釋道：“我十七歲的時候為他生兩個姑娘，姑娘從小到大不管不問，出嫁都不把一分錢。姑娘現在還算有孝心的。去年大女回來，揹著我給他把幾百元錢。有錢他就上街找雞婆，有個雞婆把錢騙了100塊，還沒有讓他挨身……”

不避諱女兒在場。

他的懶，我見識過。屋裡沒有洗臉毛巾、臉盆、澡盆。不洗臉、不洗澡、不洗衣、不收拾屋子。好喝酒，好抽菸。有錢的時候喝好酒，小瓶裝；差錢的時候喝包穀酒，塑膠大瓶裝。有錢的時候抽5塊一包的紅金龍，差錢的時候抽葉子菸。滿屋大大小小的酒瓶，大大小小的菸蒂。

上級要來檢查扶貧工作了，我出錢請他大哥幫他打掃衛生，大哥遲遲不動。請其他人，聽說到他屋做事，藉故離開。別人可以推脫，扶貧幹部不能推脫。說心裡沒有了怨氣，那是謊言。我帶兩個女人人進屋，不敢大口呼吸，空氣惡臭味道濃重。推開衛生間門，又多了一股尿騷氣。門邊的瓷磚上浸染黃漬大片。五步開外就是政府花錢新建廁所安裝的便盆。“你是人嗎？”我怒目而視。帶來的兩人清掃房間，忽的大呼：有東西。床下鋁合金飯盆被刨出來，有黃褐色柱狀物。我再次瞪住他：……“端出去”！面對我的兇惡，他丟開柺棍，慢悠悠起身……

洗乾淨，擺整齊。臨出門，我宣佈：你的低保取消了。不隨地大小便了再評。其實第一書記沒有這樣的權力。

三日過後再去，地面沒有菸蒂，廁所沒有異味。我一向鄙夷被濫用的權力，未曾想到我濫用職權會產生良好效果。鍋裡熬著姑娘孝敬的新鮮豬肉，小瓶子酒，無米飯，無蔬菜，就是這一鍋的肥肉。沒想到這一鍋的肥肉是他最後的晚餐。

上級檢查組走了。大打折扣的補休期間也不得安寧，他“前妻”打來電話說他要“走了“，準備給他淨身。又過一日，他走了。

他們走了。我沒有感覺到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