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情感>

前言

你一路走來,風雨兼程,走過貧窮,走過困苦,走過彎彎的鄉間小路,走過艱難曲折的城市謀生,歲月的滄桑刻滿了臉上每一道皺紋,摻進了頭上絲絲白髮,如今當我們猛然回首,看見你已站在子孫滿堂,親友如雲的壽慶宴上,慶祝你七十大壽,願你健康長壽,幸福快樂。

  人生就是一次旅行,在乎的不是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和看風景的心情,生活的每一天,無論貧窮困苦,無論成敗得失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每一個日出日落是那樣壯觀,每一個日夜星辰是那樣美麗,每一個雷雨交加是那樣動聽,學會欣賞學會品味,才會快樂,哪怕孤獨也不寂寞,少抱怨命運不濟,更多地去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嚐盡酸甜苦辣才是幸福人生,只要保持這種良好的心態,你就是世界上最快樂最健康最幸福的人,心寬益壽,心靜延年,願你是這樣一個人。

  這是我十五年前送給你的壽慶獻詞,我希望你成為學會欣賞學會品味的人。

  記得前年我在母親節裡的感言:

  父愛如山母愛如河,滔滔不絕悠遠綿長,無論你走到天涯,無論你走到海角,你都走不出母親慈愛的目光,於是遠走高飛的兒女註定是一隻只大雁,在事業的海島上與家庭的港灣裡,來回飛,來回飄,來回奔,來回跑,常回家看看, 常回家看看,哪怕僅僅是為了陪母親吃一頓飯,那也是一次思念的團圓,一頓幸福的美餐,如果能陪母親吃很多很多餐飯,那也是對母親最好的回報,因為陪伴是最深情的表達,有母親陪伴的日子最幸福,母親有我們的陪伴更幸福,願我們和母親一起幸福,這是我在母親節裡最深情的祝福!

  當然我也批評過一些父母對子女太溺愛,也批評過一些父母以愛的名義,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兒女身上,讓孩子恐慌躲之不及的,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什麼可憐?因為父母對兒女用心良苦,可結果恰得其反他們愛過了頭,愛成了一根繩索捆住了兒女翅膀,使他們失去飛翔的自由,失去了那份悠然自得快樂的生活,父母把自己意志強加在兒女身上,不顧兒女的興趣和愛好,把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演變成逼上梁山,於是叛逆的少年,橫眉冷對地站在了父母的面前,不要這樣啊可憐的父母們,孩子是一本書一本童話。媽媽定要認真的深刻的讀懂孩子,這樣的媽媽才受兒女們的歡迎,這才是兒女們成長中溫暖的春天,真正的愛總與體貼聯絡在一起,不體貼的愛要麼是句空話,要麼就是一種傷害,如果母愛加上通情達理,那才真是兒女們的福氣。

  是啊!母慈子孝該多好!

  而要做到母慈子孝就要有個基本的前堤,那就是理解,或者叫同情,深深地同情……

  第一章 水費之爭

母親!你應該清楚吧?2020年的家庭矛盾,是從一張水費單開始的,這天晚上,四個人吃了晚飯,坐在桌邊聊天,愛平說剛才自來水公司發來了水費單,三個月水費一百五十多塊,用了六十多噸水。你說不可能吧,怎麼要這麼多?

  "你不信?你自己看手機。"愛平說著就從桌上拿起手機開啟讓你看。你把頭扭向一邊說:"我不識字,但我聽抄表員說只有一百零幾塊錢,怎麼到了你手機上就增加了三分之一?"

  ”你是在說我謊報水費嗎?這就不得了咯,來,哥和嫂你們兩人都看一下,這是不是自來水公司發在我手機上的水費單?是不是三個月的水費?是不是一百五十多?你們兩個作證,看我是不是在亂說?看我說了謊沒有?看這樣的單子是不是可以造假?"愛平的聲音裡顯得格外的委屈,臉也陰沉下來。

  "你不要這個樣子,我沒有吃你的,我吃我自己的,我八十多歲了,沒有給你們添負擔。"你這下火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無非是責怪我用水用得多,經常說我每天洗手也要幾桶水,又說我上廁所後就開啟水衝半個小時,不管我做什麼都要干涉,我實在受夠了,我搬出去單獨住。"

  "你又來了,經常說要搬出去單獨住,說這話有意思嗎?"我攔住你又批評愛平:"有話好好說,不要一句不合就帶著情緒,情緒像病毒一樣,會傳染的。"

  愛蘭也說:"是呀,今晚本來好好的,我們還準備來打牌,可幾句話就把大家的好心情弄沒了。"

  你說:"今晚你們都在場,是誰在起事?你們說句公道話。"

  愛蘭說:"算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何必要生這麼大的氣?"

  "我說錯了什麼?到底是誰在發脾氣?"愛平明顯地在質問你。

  "你今晚說話的意思我是清清楚楚,我還沒有老糊塗而聽不出你的弦外之音,這事本來沒必要說給我聽,因為這事我們早幾年就說好了,你負擔水費,我負擔電費,各負其責,我沒有沾你一點便宜,可你今晚忽然報水費給我聽,就是在警告我用水用得大,給你添了大負擔!"你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愛平今晚亮表單的用意。

  愛平不服氣地辯白,你猛地站起來:"人家像我這麼大年級的老人什麼都不管,專享兒女清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可你們誰給我做過一餐飯?我一直是自己養活自己,你還要干涉我的自由,多用一點水你也有話說,我實在是不舒服,我要搬出去! 你們給我買套新房。"

  我笑道說:"你自己說你這麼大年紀了,你卻總是喊要單獨處,單獨住誰照顧你?"

  "現在你們也沒照顧我呀,這些年你們早出晚歸在店子裡做生意,在店子裡做飯吃,我一個人在家還不是飢一餐飽一餐誰照顧過我?今年疫情,你們呆在家裡,我以為能享受你們一日三餐的供養,沒想到你們天天睡到半上午,總要我左喊右喊才起床,然後又在房裡玩手機半天不出來,我是看明白了,想要你們照顧我就是作夢,這幾天,都是我天剛亮就撈米蒸飯,還把菜都洗了切好,你們就撐鏟炒了一下,卻讓我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到底是誰照顧誰呀?"

  我笑道:"疫情宅在家裡,不要按時上班,人就松馳下來,人也變懶了,沒有服伺你,反而讓你照顧我們,真是不好意思,慚愧!"

  "知道就好,我這幾天喊你們起床喊破了嗓子,你們還對我有意見,認為我多管閒事,我真是累力不討好,這大鍋飯還真難吃。"

  "我覺得好吃,好多年沒吃大鍋飯了,今年疫情讓我們呆在一起,重溫舊夢,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我真誠的對你說。

  從童年到成家立業,那幾十年的大鍋飯還歷歷在目,裡面的酸甜苦辣還記憶猶新,人生如夢,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父親也離開我們十七年了,你過著"老來無伴"的日子這麼多年,孤獨的背影常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幾次勸你跟我吃,我應該孝敬你,照顧你的一日三餐,可是你沒答應,愛蘭說你的性格太強勢了,她自己的脾氣也不好,再加上你對她成見很深,碰到一起婆媳矛盾是少不了的,很難和諧相處,盡孝當然好,但硬要將性格不相容的人捆在一起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所以你將何去何從?一直是個老大難問題,一直沒有解決。

  現在你又提出要搬出去單獨住,這就更是出難題了,這話講出去都不好聽,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還要遠離兒女去外面單過,這是有背常理的,人們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老人的兒女不像話,把老人孤獨地拋在一邊,喪盡天良,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們身上那要把兒女冤死,我當然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

  "住在一起,最起碼安全吧?最起碼當你身體欠佳,比如受涼感冒頭疼腦熱什麼的,特別是你有心肌硬塞的毛病,發作起來很危險,我們在身邊就能及時發現,你一個人單獨住在哪裡,誰來為你的安全保駕護航?這點你考慮了沒有?"

  "考慮了,我有觀音菩薩保佑,我會長命百歲,放心,我不會死,我吃了這麼多苦,做了這麼多好事,自有神靈護持,閻王也同情我,老頭子幾次要把我帶走都沒有得成,我還怕咋個鬼?"你斬釘截鐵地說,這一下弄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二章 推心置腹

"買套新房當然可以,但現在都是電梯房,你又不會使用電梯,而且也坐不得電梯,你又不肯買最下面的一層,總要高高在上,這又是個兩難境地,你考慮過沒有?"我試探著問。

  "那你說怎麼辦?你是兒子,你安排。"你說。

  "你住在愛平這邊十多年了,主要是不喜歡長林而遷怒於愛平,為一些小事吵得很煩,這樣吧你到我那邊去住,什麼水費電費你一慨不管……省得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心。"

  "什麼這邊那邊,她邊你邊,這兩廂房子都是我的,是我把房子分給你們的,而不是我跟她住,跟你住,無論是住在這邊,還是住在那邊,都是住在我的房子裡,現在我和你們都難相處,我全身而退,把房子讓給你們,你們就必須給我買套新房。"

  "聽出來了,原來又在提示你才是這房屋的主人,我們是你的奴隸,一點處置的權利都沒有,連在這裡請客吃飯的權利都沒有,上次長林想請他的兄弟過生日被你當場否決,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長林,長林跟我結婚這麼多年,你還一直沒把他當女婿,你一直沒接受他,還一直勸我和他離婚,長林自己也感覺到了你歧視的目光無法容得下他,更不用說在這疫情期間吃大鍋飯,所以他躲在店子一個人吃。"

  "我為什麼要接受這樣一個不懂禮貌的傢伙?這麼多年,他叫過我一句媽媽嗎?過年過節他給家裡買過一點東西嗎?他不尊重我,我能尊重他嗎?他與前妻藕斷絲連,私吞你店子的錢給他和前妻生的兒子買房子,被你發現後還不承認,我看見你們大吵大鬧才勸你離婚,也是維護你的利益為你好,你反而責怪起我不該這樣對待他,你還為他說話,難怪你這幾天不高興,原來是認為我容不得他在這裡吃飯而讓他一個人在店子裡吃飯,這一切是我造成的嗎?"

  "算了,越說越離譜了!"我煩燥起來。原來這水費之爭只是個引子,背後還隱藏著這麼多東西,語言是思想的外衣,透過語言可以看到思想的病毒,很恐慌! 我感到這一個多月的"大鍋飯"要吃出最大的家庭矛盾來……想到這裡一種悲傷的情感油然而生,一旦親情染上了病毒,將是悽風苦雨的日子啊!

  "我知道你看不起長林,也看不起我,嫌我窮,嫌我沒錢,甚至還嫌玲玲沒找到好工作,所以你總是欺負我,拿我出氣,我再幫你做事你都視而不見,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在你手下,我們永遠是奴隸,根本不准我們翻身作主,永遠要把我們踩到腳下,今晚說水費就說到房子上去了,老是把房子掛在嘴上壓我們,老是說你要搬出去單過,老是用這步棋來嚇唬我們,我算是聽明白了,你這是變著法子趕我們走,既然如此,我們走就是了,從明天開始,我就搬到店子去住,省得跟你難吵。"

  "你放屁!"你一掌擊在桌上:"我幾時趕你走?我幾時奴役過你?我幾時嫌過你窮?你說這樣冤枉造孽的話要掉牙掉齒呵,好在你哥你嫂都在場,我今晚幾時說了要趕你走?"

  "你是變著戲法說的,你是話裡有話,弦外有音,你要單過,要我們給你買一套新房,我沒錢,我沒錢給你買新房,而你又口口聲聲要單過,那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走,你這是不是變著戲法趕我們走?"

  "到此為止好不好,一家人難得這麼久在一張桌上吃飯,這樣的時刻要珍惜,不要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傷了和氣,如果說今晚趕跑了什麼?那就是趕跑了好心情,好心情才是人生的根本,人活的是一個好心情,只有心情好人生才幸福。什麼人爭一口氣佛爭一口香,什麼窮呀富呀,什麼錢呀房呀,都是浮雲,都沒有開開心心,快快樂樂重要,而要開心快樂就要和諧相處,只有和諧相處才有開心快樂,這是互為條件互為因果的,你們就別吵了別散發病毒了,吵架就是散發病毒,吵架誰也不會贏,只有一團和氣才會贏。"我一口氣說到這裡,感到這是我多年想說的話,現在一吐為快也算表明了我的基本態度。

  "我命苦,累一世,牽一世,到頭來沒好報,長子蹲在矮簷下,老頭子走得早,留下我形隻影單,兒女六個,沒一個能真正同情我,還總是說我嘴巴多,我心中有苦向誰說?八十多歲單過,人情客往,禮尚往來我都要扛,一年送禮五六千,柴(煤)米油鹽醬醋茶加上電費收視費又是四五千,儘管我一天只吃兩餐,一切從簡節約,每年也要一萬多塊錢開支,基本上把我一萬多塊錢的退休工資用光,幸虧菩薩保佑我好手好腳無大病,否則,我真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你們誰幫我分過憂?解過難?"

  "你總想那麼多幹什麼?車到山前必有路,活在當下,不思過去,不畏將來,逍遙自在,這樣的心態才是你最需要的,老了老了,更應該什麼事都看得開,想得開,你的煩惱說到底是個心態問題,而不是其他任何問題。"

  "你們都不要避重就輕逃避問題,我強烈要求你們解決。"你義正詞嚴。

  "我去年就說過,我送飯給你吃,一日三餐我保證都會把熱氣騰騰的飯菜送到你手裡,當然天氣好時你也可以到店子裡去吃,也可到店子坐坐,照看照看生意,和顧客聊聊天,這樣日子也好打發,下雨天宅在家裡看電視等著我送飯來,體味著親情不是很好嗎?兒女都願意孝敬你,只是你不接受,不領兒女們的這份情,你總是目光向外,盯著別人如何有權有勢有錢有房有車,攀比這個攀比那個,越比就越覺得自己的兒女不好,越比就越生出許多怨氣,看誰也不順眼,指責你六個兒女沒用,不能讓你風光無限,引發今晚這樣的紛爭來,這是令人心酸的,幸福是想出來的,想法很重要,你要改變你的想法,因為你現在的想法很成問題,這麼說吧,你現在所有的問題都是你想法的問題,你只要改變了現在的想法,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我今晚乾脆就說過透,你聽不聽那是你的事,反正這話我必須說出來,這既是我的態度也是我的責任,話要挑明,鼓要打響,藏著攝著不是事!

  屋裡人都沉默不語,但你的臉上還是陰雲密佈,不知你怎麼想?

  第三章 搬出家門

第二天愛平果然將水費單發在老陳家微信群,大家莫名其妙,不知是什麼意思?愛平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並說她受夠了母親的氣,她要搬到店子裡住,大家勸愛平,不要跟你計較,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像小孩一樣,做兒女的應該有寬容諒解之心善待老人,不要跟老人鬥氣,氣出了病來,對誰都沒好處。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們誰來試試看?體驗一下看受得了嗎?"愛平說:"我的承受力已到了極限,再也經不起母親的折磨,只有逃離,我現在店子的三樓搞衛生,等下就買床鋪去,今天就把一些生活用品從家裡搬過來。"

  大家都勸,可這回愛平鐵了心要逃離你,她真的在家裡收拾東西,把衣服和床上用品一箱又一箱地往店裡搬,我攔也攔不住,只好立在一旁默默無語地看著你,惦量著你此時此刻的心情。

  你瞪著眼晴看著愛平搬東西,臉色鐵青,心裡當然難受極了,你覺得愛平在向你示威,在向你抗議,也在與你徹底決裂,你甚至認為愛平要拋棄你!

  看著你悲傷落寞的樣子,我心裡也酸酸的,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母女鬧得這樣僵,鬧成今天的徹底決裂,而這競發生在疫情期間,發生在這特別需要愛需要親情,需要同情需要溫暖,需要互助互援的特殊時期,這是多麼地不應該啊!

  你對我說一定是長林指示愛平這樣做的,一切陰謀詭計都是長林出的。

  我苦笑你真是想多了,長林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說這是因為你要愛平與他離婚,所以他記恨你,報復你,但他又不敢直接來,便指示愛平來與你作對。

  我說你這只是猜想,不是事實,你不要把長林想得這樣壞,這樣勢必又要遷怒於愛平而讓矛盾升級,難道你硬要把家人弄得四分五裂嗎?愛平已在逃離了。

  "她逃就逃嘛,嚇唬誰呀?沒有她,我照樣吃飯,照樣過日子,而且過得更好!"你依然嘴硬。

  我亳不客氣地說那你應該高興呀,怎麼顯得這樣悲傷落寞呢?

  你說:"我是氣不過愛平為了長林這個屎桶而要拋棄自己的娘,這樣黑心要遭雷打呀。"

  "你要愛平遭雷打對你有什麼好處?不是我說你,你總認為你是君,兒女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要愛平離婚,愛平就得離婚,這可能嗎?婚姻是前世註定,你喜歡甘純正一表人才又聰明活潑嘴巴乖甜,可是他卻走了,給家裡留下一個難以癒合的傷痕。你排斥長林,可他和爰平卻生活了近二十年,這就是命裡註定,你要接受這個現實,一切隨緣,隨遇而安,接受他也就等於放下了他,排斥他,你就始終把他當作假想的敵人,與他戰鬥一輩子,弄得傷痕累累家無寧日……"

  "這麼說這一切還是我的錯咯?"你很不服氣地把頭扭向一邊。

  我趕緊說:"好啦,你過來,到竹子房裡看看。"

  看什麼?你忙走過來問。

  我想讓你住文竹的房間。你又問為什麼?我說現在愛平走了,你住在那邊晚上沒伴沒陪護,我們不放心,所以,你就住到這邊來,晚上就睡在文竹的房間裡,你看可以嗎?你問那竹子回來睡哪裡呢?我說文竹一年才回來幾次,回來可以和你一起睡一張床,這樣正好加深祖母和孫女的感情,小時侯,你不是經常帶著她睡嗎?你說文竹是你一手帶大,也是你最疼愛的孫女,只是她現在大了,參加工作了,還肯跟奶奶擠在一張床上嗎?怕是也嫌棄奶奶嘮叨咯。我說怎麼會呢?你就是想得多,把筒單的事想複雜,父親在世的時侯,你還批評父親頭腦簡單,我倒是覺得頭腦簡單好,越簡單越好,最好是清空,清空了就明心見性了,清空了就開悟成佛了,所以,父親在世的時侯就活得比你瀟灑得多,逍遙得多,自在得多!

  你說他是叫化子困在雪地唱情歌,什麼不管,閒飯三碗,弄得你勞盡了神。你說你跟著他吃盡了苦,他一個國家幹部,長年工作在外,家裡全靠你帶著六個孩子在農村累死累活,後來進城給六個子女找工作轉戶口,哪一件事沒有你出主意想辦法能做成?沒有一顆多思多想的頭腦行嗎?你還說如果沒有你,那我們還在農村作田。我們能走出農村走出鄉土都是你的功勞,你為崽為女為這個家操勞了一輩子,這裡面的苦這裡面的痛誰記得?子女還總說你不對這是何道理?

  我當然知道你的豐功偉績,也知道你的苦辛,我感恩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也願意好好孝敬你,請你一定要相信你的子女都是有良心的,但他們都遺傳了你的基因,脾氣性格都不太好,所以,我們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包容,不要指責這個抱怨那個,我們都是你的作品,都是你創造出來的,用你的話說那就是我們六個子女六個菩薩是你手裡塑的,你指責任何一個,其實都是在指責你自己!

  我攙扶著你邊說邊往樓上走,進了二樓後面的一間小房,二樓兩間房,前面一間房是我和愛蘭的臥室,後面一間房現在做了洗衣間,當然還有一個大壁櫃,下面兩層收藏著兩套永慕堂陳氏家譜和我的很多文稿,最上面鎖著你的壽衣和白布之類的老年用品,也就是說你已為你的百年之後作好了準備,在這一點上你吸取了已故父親的教訓,對後事作了按排,其實父親就是在這間房裡與世長辭的,臨終前那種聲聲呼喚,難捨難分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生死離別是那樣的痛徹心扉,珍惜眼前,珍惜還健在的你,我內心呼喊就像海潮一樣洶湧澎湃起來。

  是的,好好的照顧你,好好的陪伴你是我現在最大的責任,現在愛平搬到店子去住了,照顧和陪伴你的責任就全落在我身上,首先要說服你住到這邊屋裡來,不能讓你晚上孤零零在那邊作惡夢,這惡夢裡就包括意外事件,如果你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將是我終生的遺憾,這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的!

  想到這裡,我握緊了你的手臂,牽著你一步一步地朝三樓走,走進了文竹的房間,你一眼看見房裡有兩張床,那是早幾年店裡請了女工的臨時床,現在床上擺著幾個洋娃娃,她們正好奇地看著我們進來,你走過去,輕輕地撫摸著這些洋娃娃,好像撫摸過去的歲月,撫摸你帶著一群孩子在人生路上艱難行走的足跡……

  第四章 人生感嘆

  信是這樣寫的:

  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六姊妹都清楚,當然,這只是從一般意義上來說的,也就是說是站在我們六姊妹現有的思想水平來認識母親的,但如果我們的思想水平能提高一個檔次,母親在我們心中固有的形象會發生根本的變化。

  人生就是一場修行,這是我上次寫過的一篇文章,那麼,什麼是修行,修行就是不斷地提高自已的覺悟,修行就是要認識到我們不只是這軀身體,我們還有自已的靈魂,當你能看見自已的靈魂時,你就悟道成為真人了。

  今年以來,我把自己關在房裡修煉了一個多月,聽網上的身心靈課程,我終於有些開悟,我有很多覺悟的新思想新見解想與大家分享,而母親和平安的這場衝突又促使我寫這篇文章,來談談母親。

  我們受母親的影響大深大深了,已經深到我們的骨頭裡面去了,我們從小跟著母親,就象一群小鳥跟著鳥娘飛過這麼長的時空,除了一個叫曉萍的姐姐中途夭折外,我們這群鳥還嘰嘰喳喳一直叫到了今天。

  與曉萍姐姐相比,我們是幸運的,曉萍姐姐的離去讓母親痛不欲生,幾次跳塘下水自盡被人挽回,但還是落下了一個毛病,這個毛病我們六姊妹都清楚,不必講明。

  母親失去了一個女兒,當然不允許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但是,我幾次生命危險,還有各位也經歷過多多少少的磨難,都是母親拼命求醫生搶救才活過來,這份感恩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只不過越是最深沉的情感越不能輕易的表達而已。

  感謝是一回事,抱怨又是另一回事,而且,我們對母親的抱怨還很多很多,母親一次次傷過我們,我們也一次次傷過母親,越是親密的關係,彼此的傷害越深,這也是一個眾所周知的規律。

  說實話,我從小就對母親經常打罵我們這群孩子很反感,甚至充滿了叛逆,母親罵我打我的時侯我就反抗我就逃跑,正因為如此,我餓肚子次數比誰都多,所經受的恐懼也比六姊妹都多,這可能是你們都沒有想到的。

  逃跑在外面玩到天黑就開始害怕起來,這時,擺在我面前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頑抗到底在外面的紅薯洞裡過夜,我的一個玩伴曾經大膽地嘗試過這種原始人的生活,我也有過向他學習的念頭,但很難下最後的決心。第二條路就是回家接受母親的一次暴打,打完以後還要向神位請罪,這條路讓我想起來就發暈。

  當然,如此同時,母親也派姐來找我,屋前屋後地毯式的搜尋像抓犯人似的格外曲折動人,這明明是母親的不是,還弄得我象違法似的(其實按兒童保護法母親才是真正的違法),可是……嗨!無奈!

  頑抗是沒有好果子吃的,這是被無數次實踐證明的真理,你們可能以為我特別,甚至還以為我取得過一些小小的勝利,但其實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嚴重地影響了我的健康。

  我現在要真誠的告訴你們:千萬不要和母親頂嘴。除非你是個笨蛋,才犯這樣的低階錯誤,所以,我要在這裡公開的說一句: 各位,控制好你的情緒,管理好你的情緒,別讓這匹脫韁的野馬任意瘋狂。

  現在,每個人都得反思一下,自已說出的每一句話是不是在無意中傷害了家人?不要只記得母親傷害過我們,而不記得我們傷害過母親傷害過家人,趕快停止互相傷害吧,因為我忽然想起母親還能陪我們多久呢? 猛醒吧,珍惜吧,有母親的日子難道不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嗎?

  特別是這次疫情,見過太多生死,你不覺得生命的脆弱只在一瞬之間?

  可是今天,嗨!母親!我真是不知說什麼才好?

  "四人共餐"宣告結束,愛蘭要我去店子裡吃飯,並在桌上留了個口單,全國人民都戴過口單,我還沒有戴過,因為我從去年的年底二十九(農曆)到現在已58天還沒走出過院門,所有的這些天我基本上在網上玩,一日三餐都由八十多歲的你帶著愛平和愛蘭做好,甚至還把飯送到我手上,享受著皇帝一樣的生活,有一天我在網上寫作,你還把飯端到樓上,真是從心裡感激,這次疫情一方面給許多人帶來了苦難和傷痛,另一方面又讓人真真切切體驗了一場大愛無疆,所以我每天都在關注疫情的冋時又寫詩歌,病毒在腰潞鎮爆發全縣最緊張的時侯,是愛平愛蘭去菜市場買菜,也算是抗疫期間我們家的戰疫大將花木蘭吧?

  這次四人共餐是我們自2000年分家以來第一次合在一起吃飯這麼久的大鍋飯,只有這種非常時期,我們才會在家裡宅這麼久,才會又一次吃起大鍋飯,撈米撈粥,象重溫孩童時代的舊夢一樣。

  可誰想到你和愛平又有這場大吵?愛平就這樣搬到店子裡去了,家裡氣氛突變,勉強堅持了兩天,吃了近兩個月的共餐昨晚宣佈解散。

  昨晚我們已經在床上躺下的時侯,你哭了,哭得很傷心,雖然隔著牆壁,但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我想去那邊屋裡勸你,但終究還是沒動,就讓你積壓在心裡的情緒隨眼淚流出來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心裡會好受些……

  我這個人看電視也會哭的,現在半夜裡聽見你在哭我的眼淚也跟著奔湧……為什麼?為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你要搬出去,我是反對的,我要你住在我們這邊,可你又擔心和愛蘭發生矛盾,昨天上午你要我的手機想和豔平通電話,我說我的手機欠費停機了,我想讓你一個人冷靜地想好,搬出去誰能照顧你?這是最最現實的一個問題,到了這個年級的老人都是跟兒女一起生活的,為什麼還要走出一個八十五歲的老人?這在情理上說不過去啊!所以我不願意你和豔平又重提這個前年就發生的老話題,哪知道你競去了店子問愛蘭要手機和豔平通話,下午又去了蘭平店子同樣為這件煩惱的事!

  但是誰作得主呢?你跟著爰平已生活了十多年,我們幾姊妹心裡都清楚是愛平一直在照顧著你,這一點其實你也承認,但問題是由於兩人的性格問題再加上"長林問題",每年一小吵三年一大吵,也實在心煩,所以我勸你跟我一起生活,也是順理成章,愛平照顧了你十多年,現在該輪我了,讓你過來,也好讓愛平一家人真正的當家作主了。

  可是你又怕與愛蘭發生矛盾,總想從我的口中得到什麼保證,我能保證什麼呢?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誰能改變誰?要改變別人比登天還難,最明智的做法是自己改變自己,自己的思想改變了,自己眼裡的世界也就跟著改變,相由心生,境由心造,心情好時,山也笑,水也笑,心情不好時,風也悲鳴,雨也落淚,一切都起決於自己的心情心態,起決於自己的思想……可惜你不懂這些,我不止一次地勸你,改變思想,改變思想!可是,我和幾姊妹一樣都對你無可奈何!所以還是那句話,要改變別人比登天還難,只有自己覺悟才是得道高人!

  你總幻想搬出去就好,以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你就不願意預料外面的世界也可能很無奈?當你發現外面也很無奈的時侯又怎麼辦呢?真令人頭痛啊!

  嗨!想不到熱熱鬧鬧的"四人共餐"會以這樣的方式解散,那撈飯撈粥還煎餃的生活就這樣虎頭蛇尾的收場,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

第五章 杏花謝時

  我走出了院門到店子去吃飯,又到理髮店去,剪短養了兩個多月的長髮,然後站在廣場上綠花池前靜靜地看杏花的落英。

  58天沒出來,已經錯過了最美的花季,沒看到紅杏枝頭春意鬧,只看到花褪殘紅青葉小,只看到落英飄零,最美的春天就這樣被錯過了。

  是啊,已是是三月底,快到四月份了,而到了四月份就是夏季了。歲月如梭,2020年雖然拖著病體,但它依然腳步匆匆,並不因為那頂"新冠"壓在頭上而減慢半分。

  你不來看花,花自開,錯過了就錯過了,她不會為你重開一次。

  百花仙子們都是按季節來的,她們只與季節約會,《鏡花緣》中武則天在冬天下雪時讓百花盛開,那是神話,那是想象,更是女皇的一廂情願!大自然怎麼會聽人指揮?人算老幾?連一個小小的新冠病毒就把全世界七十億人折騰得死去活來!母親!但願你不要有武則天思維!

  我站在廣場靜靜地思考,像一個哲人,思考這次疫情,思考人類的妄自尊大,思考人類由妄自尊大逐漸演變成目空一切,而忘了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已是與一花一草一葉一木一體的!忘乎所以後就越來越出格,越來越沒有底線,越來越沒有倫理道德,越來越走火入魔,做出天地難容的惡事來!不是嗎?人類輕視自然,輕視地球上其它所有眾生,不擇手段地殘害它們,大自然一次次警告,可人類依然我行我素,結果新冠病毒給人類一記響亮的耳光!

  恥辱啊,人類!如今我們這種所謂的智慧生物到底該怎麼辦?該向何處去?好好地自我反省恐怕是當務之急!

  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還不痛改前非,世界未日真的會來,可不,透過這次疫情,人們已經親身體驗到這種危機,甚至可以敢斷言:這一次疫情已讓所有人都絕對相信世界末日就在不遠處等著我們,這決不是危言聳聽,它就是一個隨時可來的現實!

  我站在一排花褪殘紅青葉小的樹下思考著這次疫情,思考著武漢日記……

  武漢日記是站在個體立場上的真實,披露真相正是反省災難的關鍵,就像杏花明明是花褪殘紅青葉小,卻不能又來一個謊報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切人為的鬧劇該結束了,我們期待著看清世界的本質。

  但願人們會改掉一切惡習,把人之初性本善的天性發揚光大,珍愛一切眾生,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一環扣一環的生態鏈上,創造真正天人合一的境界!

  又一片杏花含笑點頭飄飛,它似乎與我思想的腦電波發生了共鳴!

  我站在樹下寫下了這些感嘆!回到家裡的時侯,你又在哭,聲聲敲碎我的心,昨天傍晚你戴著口單出門急步走過大院去了街上,我以為你去蘭平店裡說話,也沒多想就去了自己的店子吃晚飯,可當我和愛蘭收攤下班回來的時侯,院子裡已是夜色蒼茫,我們走進紅磚壘的小圍子,看見你的門還緊鎖著,愛蘭打遍了幾姊妹所有的電話才知道你在利平家裡,愛平和蘭平也趕來,詢問什麼情況?誰知道呢?你很少去利平家裡,這次非常之舉不知何故?

  我今天的心情糟透了,坐立不安,白天站在店前的綠花苑裡看桃花朵朵,也無法平靜心中的那份痛楚。晚上沒見到你的門開啟,更是慌恐焦灼,質疑自己有必要這樣跟你吵嗎?為什麼就不能冷靜地把事情處理好?自已是怎麼搞的?近幾年脾氣越來越不好,心情越來越糟,身體越來越不好,事情也越來越不順利,煩惱苦悶一直甩不掉,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是不是自己也得了憂鬱症?

  是啊,我的身體越來越瘦弱,前年大病一場,臉色慘白如紙,醫生診斷他是白血病的前期特徵,拉響了生命危機的警報。今年疫情,近兩個月的宅家大鍋飯,原本也有天倫之樂,可是性格的碰撞又像病毒一樣蔓涎,經過一段潛伏期終於爆發,一發而不過收拾,2020年一場國難裡又席捲著一場家庭風雲!

  現在我一次一次地推開玻璃門出來,看門外的大院,大院裡雖然有迴歸的汽車燈光閃過,但依然夜色沉重,我多麼盼望能看到利平送你回來的身影。可是一次次落空,直到深夜都沒看到你的身影!

  我的心好焦灼,好難過,我真想再打利平的電話,可是,多次反覆,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古怪而頑固的性格!我自己也不認識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犟驢!

  也許這性格正是你給我的,你今年85歲了,性格還這樣剛烈,遺傳下來就落到了我的身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也是最深沉的報應!

第六章 愛平訴苦

  我出生是個女孩,父母說要把我留在家裡當兒子。我從一九七六年十三歲時就沒有上學,先是在鄉下務農,後來縣城參加工作,工資都上交父母。再後來在家裡做生意,是爸爸管錢,所有的收入都是父母掌管。我從十三歲到三十六歲,二十四年的勞動成果全部上交父母。二零零零年分夥,說是分夥前大家庭買了一廂房子,分給我和哥,最終房子是給了哥,哥於二零零七年給了我九萬塊錢。分夥時爸媽說買這個房子欠了五萬塊錢帳,兩半分給我和哥去還,每人二萬五千塊。分夥時爸爸媽媽還有我們幾姊妹都在場簽字。分完夥沒過幾天,爸爸媽媽又說買房子還借了幾個鄰居共一萬元,分夥時忘記分賬,又分給我和哥每人五千元帳。合計每人是三萬塊錢賬。

  一九九五年甘純正寄了一萬元錢給玲玲,這個一萬塊錢在一九九七年買房子時我拿出來給父母付首付,抵掉一萬塊錢賬。所以我就還要還兩萬元還帳。二零零三年我和我店子裡的女工一起把兩萬元賬連同利息四千八百塊還給了媽媽。所以,連利息我一共是還了三萬四千八百塊賬。

  二零零八年我自己買了房子,媽媽說她跟我一起住,給了兩萬塊錢給我。加上二零零七年哥作為分房子給的九萬,我一共從父母那裡得到了十一萬塊錢。我還賬三萬四千八百塊。實際上我只從父母那裡得到七萬五千二百塊錢。這是我作為留在家裡當兒子得到的東西。

  這些年我作為兒子也一直是按照兒子的標準贍養父母。這些年我給媽媽的生活費八萬多元。

  作為兒女有權利享受父母的財產,也有義務瞻仰父母。這些賬本來根本就沒有必要拿出來算。但是這次我和媽媽因為一些生活上的一些矛盾吵架,媽媽說要去買房子,我知道媽媽的意思,媽媽的意思是我二零零八年花三十多萬買了一廂房子,媽媽認為我享受了她十一萬分老房子的錢,認為房子她有一半。我跟她一起住,經常為點小事就罵我,一罵就要罵幾個小時,罵的話非常難聽。被罵了十多年我實在是受夠了,所以搬到店子裡住。我搬出來住只是不想跟媽媽吵,不是代表我的房子是媽媽的。哪天我想回去住我隨時回去。

  活到五十多歲,我現在終於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前半輩子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留在家裡做兒子,如果我也嫁出去,我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經濟條件也會比現在好,也不會被別人看不起!

  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我不再留在家裡當兒子,我就做回我女兒的身份。以後在贍養父母和分享父母財產方面都按照女兒的標準執行!特此告知各位姊妹,也請轉告媽媽!

  我十三歲沒有讀書,到三十六歲分夥。最美好的二十多年勞動成果全部上交父母。從爸爸生病到二零二零年我贍養父母付出八萬多塊現金。二十多年的勞動加上八萬多的現金,足足可以抵扣我分到父母七萬五千二百塊錢的房子。

  媽媽性格強勢,我跟她一起生活十多年爭吵不斷,我現在選擇做回我女兒的身份也是我的自由。我說選擇做女兒並不是說我不贍養父母,我一樣會按照女兒的標準贍養父母。將來媽媽老了,如果有財產剩餘,我也只按照女兒的標準享受財產。

  父母撫養我們長大,安排工作是很辛苦,為我們做出了很大的貢獻,這點我從來沒有忘記!這些年我也盡到了做子女的責任。我做兒子做了幾十年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提出要做女兒,難道沒有原因嗎?如果不是有人總是認為我做兒子分了父母很多財產,認為我佔了父母很多便宜,我好端端的會算這些賬說這些話嗎?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既然有人認為我做兒子享受了父母很多財產,那我退出,我不做兒子,你們總沒有什麼說的吧!既然姊妹之間現在有人懷疑媽媽背地裡給了錢給我,那以後我繼續跟媽媽住在一起,就更要被懷疑媽媽不知道給了多少錢給我。現在媽媽身體健康,頭腦清楚,她自己記得。到了以後,媽媽年紀越來越大,記不清事情的時候,到時候如果有人說我跟媽媽住一起,媽媽的錢都被我哄走了,我就是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

  媽媽性格不好,大家都知道。當然,她年紀大了,我們應該儘量讓著她,不跟她計較。但是這個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難道她罵我罵幾個小時我還不能還嘴,我又不是木頭,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罵那麼難聽的話難道不傷人心嗎?

  誰不想母慈子孝,姊妹團結呢?只要以後不要有事沒事就說我繼承了父母的財產,佔了父母的便宜。我是不會多說什麼的。贍養父母的責任我也不可能推託!

  大姐說的對,姊妹應該團結,媽媽到了這麼大年紀,我們應該一起盡孝心。媽媽總是不肯向姊妹公開她到底存了多少錢,不准我告訴任何姊妹。難免大家會懷疑媽媽不肯公開是不是就是為了以後多分點給兒子。我建議,媽媽現在有多少錢要公開,以後每年資料有更新也要公開,讓每個姊妹都清楚。誰家做正事,媽媽送禮想送好多就送好多,是她的自由,做子女的無權干涉,也不要背地裡議論。

  媽媽跟我一起住,專門說怕難搞衛生,過節要我店子裡過,不準回去。平時我也從來不敢帶一個朋友到家裡玩。每年過年正月初三我就搬到店子裡搞飯,我敢在家裡多吃幾天嗎?多吃幾天又是找罵。有些事情在你們看來是很簡單,但是真正輪到自己頭上就不是那麼回事。你們如果不相信,你們隨便誰接媽媽到你們家住上一年感受一下!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媽媽是跟你們中任何一個住,如果你們吵架,我也會說媽媽年紀大了,你不要跟她計較,讓著點她。我也會這樣勸你們了。畢竟任何事都要自己親生感受了才知道!

  我住在自己家裡處處要受限制,有一點事吵架,媽媽就說她要搬出去住。我作為兒女不可能讓媽媽搬出去住, 所以我只有自己搬出去住。自己的家自己不能回去住,你們誰有過這種感受?

  我住在家裡難道不比住在店子裡要舒服嗎?店子裡三樓一間房,夏天熱的要命,我自己吃飽了沒事幹來找罪受。

  父母養大我們,幫我們安排工作 ,幫我們帶小孩,功勞非常大!但是父母養育了六個小孩,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責任照顧父母。而不是長期跟某一個子女生活,長期跟一個子女生活只要和睦也沒多大關係。但是一旦發生爭吵,其他的子女就只是站在旁邊說媽媽年紀大了,你不要跟她計較。這是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這次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乾脆說清楚。以後照顧媽媽的責任怎麼劃分。六姊妹討論出一個方案來。白紙黑字寫出來!媽媽年紀這麼大了,現在一個人住在我家裡,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到時誰來承擔這個責任!所以這次一定要儘快商量出一個解決方案!

第七章 不留遺憾

  母親!這十多年來你一直住著兩室一廳一廚,並不是沒有房子住,而是你根本不住,一間大房長期鎖著,好像裡面藏了金銀財寶,一間小房二零一八年給你換了新床新櫃,你也很少進去,依然睡在客廳沙發上十多年,我和愛平兩邊房子任你住哪邊,都能保證你兩室一廳一廚的待遇,這個條件始終能滿足你,由此可見,現在的問題不是房子問題,而是性格問題。那麼,怎樣改決這個問題呢?

  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輪流照顧。輪流照顧的最大好處就是實現了陪伴。陪伴比什麼都重要,尤其是老人,尤其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一年十二個月,我們六姊妹每人各陪伴你兩個月,這兩個月當然是包吃包住包護理。我相信六姊妹都願意,但我也知道,你有一個心理障礙就是你不願意吃任何一個子女的便宜飯,你一定要顯示是自己吃自己的,那好,那六姊妹收你伙食費。這樣既陪伴了你,又讓你覺得心安理得,因為你是付了飯錢的,你要清呷酒,明算數,不能糊裡搞麻裡,不能失去自強自立的尊嚴,不準"吃人嘴短"的事在你身上發生,你要吃得理直氣壯,還不能影響你向子女收取每年的養老金,就是說子女給你的養老金一分也不能少! 你照收不誤!

  當然你還有一些實際困難,一是燒煤很麻煩,二是東西壞了沒人修,三是衛生難搞,四是與長林的關係始終彆扭,五是跟愛平有積怨,所有這些都是需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又需要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的問題,而根本上不是房子的問題!

  所以今天我建了一個新微信群,六姊妹微信群,我們六姊妹有一個共同的你,照顧好你是六姊妹共同的責任,六姊妹微信群就是專門談照顧你的事,請大家暢所欲言,不要回避問題和矛盾,而要切切實實地解決問題和矛盾,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要有任何顧忌,因為咱們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盡孝!想想也是,你能陪我們多久誰也不知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留下任何遺憾,在你健在時,好好的照顧,好好的陪伴,這就是我建此群的目的。

  有話全部用文字表達,不要用語音,因為語音不能收藏儲存,只有文字長久,我們需要一本長久儲存的會議記錄,記錄著我們現在點點滴滴的心情。

  大姐說我說得好,說到做到那就更好,說你特別在意我,因為我是你唯一的兒子,所以我要比她們做女的應該要做得更好,那你才真正感到高興。

  我說我認為房子問題不是主要矛盾,原因很簡單,一九九九年和二零零零年這兩年全家八口人都住在一廂房子裡,也不顯得有什麼擁擠,而現在有兩廂房子,多了一倍的房子,無論你住左邊還是住右邊,都能保證你兩室一廳一廚的待遇,所以你說你沒房子住是難以令人信服的,我們既使在塘富建房,或者再買一個套間給你住,就能解決家庭矛盾嗎?我可以斷定,你照樣不滿意照樣會抱怨這抱怨那,因為你現在的問題根本不是一個房子的問題,而是一個陪伴的問題,事實也是如此,從今年三月十五日起到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住了整棟屋嗎?怎麼樣呢?還不是一樣怨天尤人?所以總拿房子說事根本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你真正的問題是:你現在年級越來越大了,越來越懶得做飯了,我們應該解決你的一日三餐問題!本來如果不吵架,我今年打算送飯給你吃,也可以和愛平輪流送,這是最好的辦法。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六姊妹輪流照顧你,一年十二個月,六姊妹每人照顧你兩個月,包吃包住包護理,而且還要打消你的心理障礙,你肯定不願吃子女的便宜飯而要交伙食費,以顯示你是自己吃自己的,吃起來也心安理得,我們就隨順你好了,把你當作幹部輪飯一樣對待!總之,你現在需要的是陪伴,是親情,是溫暖,而不是其他!

  姐又說我說得對,你的心我們六姊妹永遠不能滿足,但我們儘量做好點,我們以後沒什麼遺憾。我說你年歲已高需要子女陪伴,姐也同意這種做法,每個子女輪流照顧兩個月,但你是否同意還需要做工作。

  愛平說昨天大舅母到了她店子,說你年歲大,又心臟不好,萬一晚上發作沒人在身邊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她很擔心。

  姐說愛平你就回家裡住吧,你又不肯到其他女兒家住多久,姐早就做了愛平的工作,要愛平晚上回家住,陪伴你,你心裡一定高興。

  愛平說實際上你就是怕晚上身體不好沒人及時發現,所以有意為難子女說沒有房子。

  愛平說你住應該是住她和我家,她想得最多的問題是晚上誰陪你?是六個人輪?還是她和我輪?不管輪誰,她都提供房和床被。

  姐說下次我們六姊妹來和你商量,今天就聊到這裡,下次再說。

第八章 油煎魚塊

  母親,那碗油煎魚塊真的是過年時的嗎?今天是農曆十月初十了,已經三百多天了,你還收著這樣一碗魚,這怎麼能吃?現在提倡不吃過夜菜,你卻吃三百天前的菜,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誰能相信?誰能想象?

  恐怕這條魚也沒有想到,它會在你的碗裡停留三百多天,這條魚在海里沒有成精,在河裡沒有成精,在湖裡沒有成精,卻在你的碗裡成精,你呀,母親,你總是創造傳奇,在你的頭腦裡,根本沒有過期的慨念,好像魚永遠是魚,它不會變質發黴似的,好像它可以陪你慢慢變老似的。

  可是你要知道,魚會怎麼想呢?魚肯定在想,你這個八十五歲的老人是怎麼一回事呀?把它放在案板上停留這麼久,也不吃進肚裡去,如果吃進肚裡去,它會化作營養,化作你身體的一個細胞,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成為人的一部分,實現了從魚到人的轉變,也實現了從魚到人的飛躍,那它就超生了。可你卻不讓它有這個機會,總把它放在案板上,你這不是在折磨它嗎?你為什麼要折磨它這個魚呢?你為什麼不讓它快點超生呢?它真想用發黴來提醒你,你這樣做對你對它都不好,你該把它收進你的胃裡去了,這才是當務之急。

  可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還自信滿滿,把它一次又一次的在火爐上的油鍋裡煎了又煎,炸了又炸,煎炸得像石頭一樣堅硬,根本沒有發黴變質的可能,你就這樣牢牢地把它定格在你的案板上,成為你碗裡一道不變的風景。

  啊,成為你案板上魚,成為你碗裡的菜,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母親,難道你就從來沒聽見過魚在訴說?

  一條魚吃三百多天,這在我們犀城是傳奇,而這樣的傳奇還不止一個,還有一碗肉吃了幾年吃了一千天的記錄,這是奇蹟,如果讓養生專家聽見,他會驚得目瞪口呆的,他會批評你的飲食太不科學,太不衛生,可是你根本不信專家教授這一套,你自有獨特的養生之道,你的養生之道與專家教授的養生之道大相徑庭。

  2020年農曆十月初十,我在你這裡吃中飯,一碗豆腐,一碗油煎米粉肉,一碗煎豆腐烹魚,這魚就是三百天之前的,我不敢吃,誰敢吃這成精的魚?借我幾個膽,我也不敢將筷子伸過去,你卻一個勁地勸我:"吃得!吃得!"

  而你說這話時,我早已逃離餐桌,好像這不是魚,而是唐僧肉,我不敢吃,只有妖怪才敢吃! 當然我也不敢說你是妖怪。

  我只吃豆腐,豆腐是用一個不鏽鋼盆子裝著直接放在火爐上烹得燙口的,冬天吃這樣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味道很好,放了很多辣椒灰,使這碗豆腐白裡透紅,很辣,倒是很對我的胃口,那碗米粉肉煎得比瓦片還硬,我也不敢動筷子,你又一個勁地推薦這碗肉:"噴香! 好呷!" 我也一個勁地點頭應付:"嗯嗯。"但終究對這碗肉保持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我忽然覺得,我和你之間有一條鴻溝,像天河一樣深遠。

  你在飲食上是一意孤行的,你總是越過食品的保鮮期和保持期,去吃過期的東西,不僅碗裡的菜是這樣,買來的水果也是這樣,新鮮的水果不吃,你總是要等到水果爛了再吃,要是誰把你的過期食品倒掉,你會罵人的,你的水果擺在那裡,你的牛奶擺在那裡,你的餅乾擺在那裡,新鮮的一律不吃,等到家人發現過期了要把這些東西扔掉時,你忙攔住吃!吃!吃!

  為這事,我們有過多次爭論,但都是被事實打敗,因為你從沒有吃出什麼事故來,八十多歲的人了,站如松,走如風,心明眼亮耳又聰!

  有一次,愛平將半箱爛柑子倒了,被你發現了,臭罵了她一頓,愛平說都爛了為什麼還收著寶貝似的?你說這些柑子只爛了半邊,還有半邊是好的,可以吃,用刀切下來放在盆子裡慢慢吃,我們聽了哭笑不得。

  這就是你,母親! 我真佩服你的身體素質,你的抵抗力真強,爛了一半的柑子也能這樣吃。

  其實如果你不吃這些不新鮮的東西,你的身體會比現在更好,這個"更"字就很能說明問題,母親你明白嗎?但願你能改一改的飲食習慣,那你不只是長命百歲,還能活成一個傳奇!

第九章 母愛深沉

今天好冷,很少買菜的你買了扎白菜到店子來,告訴我今天仍然到你那裡吃,然後又買其它菜去了,我回家在樓上寫作,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你在下面喊我吃飯,你還從一盆香菇燉雞肉中夾出一個雞腿給我呷,我覺得受之有愧,把它夾回,你又夾給我,夾來夾去差點把雞腿掉在地上了,最後我還是接受,接受這份母愛。

  你又要我舀雞湯,只是雞湯裡的香菇有點苦,讓湯也變了味,你嘆息一聲說不該加香菇,我要你也吃,你卻說還要炒白菜,白菜加了很多辣椒灰顯紅色,加上剛出鍋味道好極了,看來你炒菜的技術還可以,畢競你曾是一個大家庭的大廚,雖然老了,但煎煎炒炒的功底還是很深厚的,只是這些年你一個人吃飯不想買菜,也懶得做飯,每天只吃兩餐草草了事,如果不是我今天在你這裡吃飯,你是不會去買菜的。你只是吃雞蛋,吃油煎米粉肉,吃油煎魚塊,而這些可能是你過年的剩菜,你把過年的剩菜從年頭吃到年尾。你如果能隨便一點,跟六姊妹任何一個生活多好呀。

  今天蘭平送蔥給你,爰平來拿棉衣,大哥來送電動車,你將一件長外套送到縫紉店修理拉鍊,院子裡被城管燒爛沙發架子而弄得很髒,你怕髒,將衣服捧到肩頭上,從車縫裡穿過去縫紉店,一會兒就回來說是修理費三元錢,你從電爐桌的圍布口袋裡去拿錢送給縫紉店,又去蘭平店送蔥錢,回來帶回兩包鹽和一小撮麵粉酥根,鹽是到友誼超市買的,酥根是蘭平送給你吃的,你將酥根丟在桌上要我呷,我要你呷,你卻不呷,一直到晚上你也沒動那酥根,還有前天剖的一個大臍橙也擺在桌上的不鏽鋼盆裡,這些食品新鮮時你不吃,擺在那裡,等起黴變質爛了你再處理,你這個習慣總不改。

  晚餐你煮了麵條給我呷,而你卻吃前天蒸的一個紅薯和我給你買的一個小饅頭,我的麵條裡都是雞肉,你總是把好吃的全給我,就像中午你也把一個雞翅膀夾進我的碗裡,可是我呷得這麼多嗎?我把雞肉返回給你,你卻又夾給我,這樣夾來夾去,傳遞著一份溫暖一份親情。

  晚上看電視看到九點半,我將一場被窩拿過來放在你的沙發上,你卻沒一點反應,我這才發現你在打盹,我要你上床去睡,你說二樓的臥室大半年沒去,等大晴天洗了被窩再去,現在仍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我要你睡到文竹房裡去,你也不肯,勸了好久還是不肯,我也無可奈何,只好說那就在沙發上加床被窩,我已經拿來放在沙發上了,你這才發現沙發上放著一件嶄新的新被窩,馬上拿起來舉到我的眼前要我拿走,我說昨晚很冷很冷,凍醒我幾次,我一直擔心你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更冷,所以今晚給你加床被窩,希望你保重身體,不要讓兒女們擔心,可是你還是拒收被窩拒收我這份心意,但我還是堅持把被窩放在沙發旁的大師椅上,就回自己這邊來喝了杯開水,正準備上樓睡覺,你卻摟著被窩又送回來了,真拿你沒辦法,只有隨你去。

  次日,姐和豔平來給你把退休工資上在存摺上,又帶來了菜給你,你又要她們兩個中午在這裡吃飯,便在下面喊我,我還在被窩裡寫作,忙下樓,你要我坐在你那邊的電爐邊烤火,你去市場買雞肉,放在蘭平店子裡去做中餐,大家一起去吃,並問我吃了早餐沒有嗎?我說剛起床,也不想吃,你走到院子裡舀了碗豆腐腦給我呷,而且滿淋淋的,站在圍牆外遞過來,看見我這滿淋淋的豆腐腦不知往哪裡放,忙又進來拿個盆子來,把豆腐腦倒在盆裡,然後又叮咐我照屋,不要走哪裡去,你的零錢就放在客廳裡,我笑著點頭答應好保證不會失盜,你就買菜去了。

  中午你帶著姐和豔平還有我去蘭平店裡吃飯,晚上你又煮了麵條給我吃,你卻吃一個幾天前的饅頭,盆裡還有兩個五天前就煮好的雞蛋,一直放在那裡不吃也不丟。你呀你,這已經是你的習慣,習慣難改,它深藏在你的潛意識裡,或者說它就是你的潛意識,是你的夢,你在夢中不醒。

  還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那個電子鐘,只慢三分鐘,你卻讓鄰居調幾次,我也除錯過幾次都沒調好,她又把它送到愛平店子讓長林調,長林調不好,又要愛平送到鐘錶店裡去修,這太花時間花精力了,而且還會耽誤愛平的生意,多不划算呀,就為這三分鐘興師動眾的值嗎?一點不值,而且還在客廳裡翻箱倒櫃找保修單,可是收藏的空盒子太多了,主要是些藥品盒子,太多了,找了好久好久都沒找到保修單,並且還忘了煤火上正在蒸飯和麵粉砣子,要是我不提醒你灶上在蒸什麼?你才趕到廚房端開飯鼎,不然的話把鋁鼎都燒穿了你也不知道,只顧埋頭找保修單去修電子鐘,其實慢三分鐘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在找保修單的時,翻出了壽星補汁和古漢養生精,還有湯臣伯補鈣片和清腸丸,更有膏藥一紮,都是豔平給你買的,你卻要送給我,我當然是不會接受的,還有大橙子也是豔平送的,母親卻用食品袋裝了幾個送到店子裡給愛蘭呷。然後又買回來兩把藤椅,是愛平和蘭平送來的。

  今天是農曆十月十五,愛平回來燒香,晚上愛蘭也來母親這邊烤火,文竹還和愛蘭影片通話,愛蘭又把手機交給你,你和文竹影片通話,你又要文竹考公務員。

第十章 童年記憶

  母親,我最佩服的是你文革中所顯示的聰明才智。

  那正是一九六七年夏天,那晚父親和萬生一起逃脫了紅衛兵的連夜烤打,趁著黑夜摸回家,但都寢食不安,預料有大隊人馬追過來,兩個人又誠惶誠恐碰頭商量後決定躲到村裡的一位貧協主席家裡去。果然,兩輛大卡車載著幾十個全副武裝的紅衛兵分別從東西兩路包圍過來,驚動全村。

  我那年五歲,一見這群帶槍人凶神惡煞地闖進家,嚇得直哭,紅衛兵逼你交出父親來,非常智慧的你滿口答應,還捧出一盆花生來招待這群虎狼之師,還滿臉堆笑地要他們在這裡等,你只帶一個紅衛兵去村裡的一個親戚家去找,可這個紅衛兵走到半路就知道自己上當了,走在前面的你在一個又窄又長的小巷裡甩掉了他,他在裡面拐彎抹角了半天也沒找到你的身影,你已金蟬脫殼了。而萬生的婦人,也就是父親的堂妹因為硬抗遭到一頓毒打,紅衛兵把這次撲空的怒火全撒在她身上,幸虧村人聞訊趕來才制止了這場暴打。

  不過,我的家裡一樓板花生被搶得精光,我嚇得第二次大哭,哪裡還在屋裡呆得住? 直想逃,不幸腳碰翻了煤火上的開水壺,一聲慘叫,驚醒了躲在牆角大氣也不敢出的二舅,他知道大事不妙,你臨出門前一再叮咐他看管好我,他卻因等得越來越暴怒的紅衛兵嚇成了驚弓之鳥躲在牆角里,直到我燙了他才衝過來背起我就往水缸邊走,舀一瓢涼水就往我燙傷的腳上倒,立刻,我看見了我滿腳板的大泡,他更慌了手腳,我哭他也哭。

  這就是我童年最深刻的記憶,也就是這次慘烈的傷痛使我深深地記住了文革。

  等紅衛兵走了,你也聞訊趕回家時,我已昏過去了,但當我醒來時我已躺在了公社的衛生院裡。我親眼看到醫生用白色的夾子揭去我腳上的一塊紅領巾一樣大的皮,同時也看見你淚水湧流,泣不成聲。直到現在,我的右腳還留有那曾經揭了一層皮下來的血色傷痕。

  父親趁著黑夜的掩護蹓進衛生院看望了我,萬生也蹓進衛生院看望他那個慘遭毒打的婦人,同病相憐,兩家人抱頭痛哭。

  我永遠記得這一幕,從此,我就傻了,被嚇傻了,而且我還得了流行腦炎,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父母日夜守護,還帶了一場繡花被窩,我卻嚇得驚叫"鵝鵝鵝",母親問哪裡有鵝?我指著繡花被恐怖地喊鵝鵝鵝,你這才知道我腦子出問題了,把被窩上的花認做家裡兩隻兇狠的鵝,憂愁爬了你的眉梢,你不能不為我這一生擔心了。

  後來我們就起了新屋。

  這棟老屋是一九六八年建的,我當時才六歲,但老屋的整個建造過程和喬遷的情景,我還有很深的印象。聽你說建造這棟房花去了當時的一千多元人民幣。

  但我們住進去時,裡面還沒有蓋樓板,一眼可以望見頭上的瓦片,而且門只有框沒有門葉,晚上睡覺只好用竹搭擋住,再用棍棒頂好。窗子也一樣,沒有裝玻璃。夏天還好過,一到冬天,呼呼的寒風撲窗而入,屋裡的人就受不了。因此,每年都要買些透明紙貼上去。但狂風仍然欺負膠紙的軟弱,即便不把紙刮爛,也要把紙折磨地“撲撲”直響,讓嬌柔的紙在動盪中掙扎,這讓我們睡得很不安穩。多少次,我躺在床上,望見頭上的瓦縫裡也有風魔鑽進來,並且化作一條條射線,像利劍,格外的刺骨,迫使我們後來花了好多時間,結了數張稻草蓆鋪在橫樑上,才勉強擋住了凜冽的風魔,屋裡也才暖和起來。

  別看這棟屋還沒錢進行內部裝修,但在當時還是整個村子一流的房子。六十年代,中國的農村還很貧窮,滿眼都是灰色的舊房,建新房的寥寥無幾,而且一般是土磚結構,而我家新屋外牆有三面都是紅磚砌的,只有後面和內牆才是土磚,這種結構我們鄉下叫作“金包銀”,因此村民們看我們都是羨慕的眼光。

  不過,這都是大人們津津樂道的事。我那時還小,還是個經常在樹下玩楓葉的孩童。那楓葉特別好看,春天嫩綠,夏天濃綠,秋天火紅,並且紛紛飄零,象飛舞的蝴蝶,落滿了水溝。所以,我時常拿來掃帚,將落葉清掃了一堆,又用竹箕裝到屋裡倒入灶臺旁的茅池,煮飯時抓一把拋進灶裡,立即“轟”地一聲,火焰便竄起老高。這比燒稻草好多了,沒有濃煙滾滾,只有淡淡的炊煙在屋頂升起,纏繞。

  可惜這棵楓樹後來倒了,原因是樹大招風,況且,建房推地基時又挖斷了楓樹一條向地表伸長几米的根。所以,狂風暴雨來臨時,總是搖搖欲墜,為安全起見,你只好請示生產隊派人砍掉,這真是忍痛割愛。

  失去了楓樹,我心裡空蕩蕩的,這不僅是失去了一道美麗的風景,更是失去了我童年的一個夥伴。

  好在後來又栽了一排梧桐樹,這才使我又有了新歡。梧桐樹長得很快,剛栽時,只有拇指大,高還不到一米。不到半年時間,竟比我高一截,可又被過往的牛群折騰得枝斷葉殘,因為這裡有一條牧牛的路。

  為了保護我家精心載培的梧桐樹,同時也是為了阻止牛群的橫衝直撞,我們砌了土圍牆,並在牆內栽了桃樹、梨樹、茉莉樹、板粟樹、桔子樹。春天來臨,眾花齊放,煞是好看。尤其是桃花和茉莉花,一紅一白,紅的是彩霞,白的是飛雪,把屋裡屋外映襯得蓬蓽生輝。

  梧桐樹春天也開花,但我更喜歡夏天它那寬大的樹葉,幾乎每一片樹葉都能遮住一邊藍天。隨著樹的長高長大,我也從一個玩童變成了一個讀書的學生。下雨時,我喜歡坐在屋裡,一邊看書一邊品味窗外“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詩意,真是別有一番情趣。

  不過一到秋天,我還是懷念那棵楓樹,懷念那些美麗的紅葉。就在這種切切的思念中,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原來生長楓樹的地方不知何時冒出一株新苗來。不是梧桐,而是一株苦楝樹。我有些失望。但當它長大後我就很快被它金燦燦的落葉所感動。我走過去,撿起一片金葉。我想,這是不是苦楝樹的一顆心呢?

  苦楝樹不僅有金燦燦的落葉,而且還有堅強的綠葉,我覺得我們都是苦棟子樹。母親!你說是嗎?

第十一章 童年記憶

  童年最深刻的是大年初二,母親你讓我跟著父親去給外婆外公拜年,父親拜完年當天就日來了,而我卻留在外婆家玩,一直到過完正月十五元霄節,我才回家,不過你給我一個任務,就是把姨娘舅舅們喊來我們塘富,這是一年一度的請春客。

  外婆不在請春客之例,每年都要等到過了正月,你再派我專門去請外婆來蒸酒,你已從外婆多年的言傳身教中學會了蒸酒,但沒有外婆在現場指揮,你就有些沒把握,所以,必須把外婆接來,你才底氣十足,有外婆掌本,每壇酒都是好酒,外婆真是個神奇的人物!

  當然,你請外婆來也是為了孝敬孝敬老人家,比方說過年時的臘肉到了這時可以取下來,洗乾淨切成薄片,用蒜炒了給外婆呷,還有當歸田七酒之類,一併拿出來獻上。不過,外婆這時也有點"裝文",總是吃一點點,嘗一嘗就夠了,弄得你勸呷的聲音全村都聽得見。

  那時農村窮,父親雖然是國家幹部,有工資,我們家的生活條件比生產隊的多數人家要好一點,但我們家沒勞力,從生產隊分來的糧食少,過了正月就開始青黃不接,沒辦法,只好天天啃薯皮,有一年,外婆有急事自己主動來找你商量,你在薯皮上放了一小盆米加水蒸了一點飯,炒了兩個雞蛋算是外婆的晚餐,我們五個端著薯皮的孩子圍坐在煤爐邊,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外婆的蛋炒飯,象看山珍海味一樣目不轉睛!

  孩子可憐!外婆端碗舉筷把桌上的蛋炒飯分給我們,我們四個都"懂事"地閃開不接,只有第二個妹不"懂事"地笑納,你把她推開,她又折回來伸手討,你又攔又擋,這個不懂事的還是頑強地"媽哦媽哦"地叫個不停,結果遭你一頓罵,到現在還留下一個笑話。

  外婆望著我們這些楚楚可憐的孩子,哪裡吃得下?任你怎樣勸說她都不吃,非要把飯分給孩子不可。外婆,慈眉善目的老人呀,你多象此刻窗外天上的一顆星呀,照亮了我們的家景,溫暖了我們每一顆孩子的心靈。

  母親你現在是否還記得鄉下老屋的 貓孔?那是方便貓狗隨時出入家庭的特別通道,可我小時侯為逃離你的家庭暴力,又忍受不了在外流浪的飢渴,不得不透過貓孔這條途經,悄悄地蹓回來偷東西吃。因此,我對貓孔有著特殊的感情。

  小時候我經常犯事,洗碗打爛碗,擔水打爛桶,連過門也踩暈了兩個雞崽,為了搶救兩個快要死過去的小生命,我果敢地將臉盆當鑼打以此來喚醒兩個無辜,可是我又把臉盆打爛了。你剛好到菜園裡回來,看到整個屋裡被我弄得一團糟,二話沒說,操起大門角里一把掃帚 ,就朝我劈頭蓋腦地打來。而我卻本能地一扭身,箭一樣飛出屋,逃之夭夭。

  但是很快我又蹓回屋,因為我還沒有吃飯,倒黴,每次都是在吃飯前犯事,所以每次都是空腹逃跑,飢餓總是和我如影隨形,我恨透了飢餓,怎麼甩都甩不掉。沒辦法只有悄悄地蹓回家,看能不能偷點吃的。

  還好,你這些天都是在菜園裡建瓜棚,把豔平和蘭平鎖在家裡編草繩,這就給了我偷吃的機會。我急切地敲著大門要裡面的人放我進去,可豔平告訴我: 你把鑰匙帶走了。那時豔平才六歲,蘭平才四歲,我不能指望她們對我有多大幫助,我又一次決定從大門旁邊的貓孔裡爬進去。可是讓我意外的是折騰了半天還是進不去,因為貓孔前堵了一塊大磨石。這回哪怕我這個鑽貓孔的高手技術再斕熟也白搭,我只好沮喪地扒在那裡求援。

  ”有吃的嗎?“儘管我有千種萬種不好意思,但我還是開了尊口。

  ”有,有碗飯在碗櫃裡”。豔平說著就去了廚房,可很快就驚叫著回到廳堂,說是飯被貓偷吃了。氣得我在外面直跺腳。

  ”就怪你不關廚房門,“豔平指責蘭平。” 就怪你不關櫃門,“蘭平反訴豔平。”就怪你,””就怪你,”兩人吵作一團,好象要打起來。氣得我在外面暴跳如雷地踢著大門道:”難道就沒有其它吃的嗎?“

  豔平說還有紅薯。

  有紅薯就不錯了,我現在是飢不擇食,催著豔平快去拿。豔平被我迫不及待的聲音弄得慌慌張張又一次去了廚房,很快就顫顫抖抖地端出一碗老高的紅薯,可剛接近貓孔卻碰翻了大門角落的一把響帚,紅薯滾翻了一地。

  蠢豬蠢豬,我在外面連聲訓斥。但還是不忘從貓孔裡伸進一雙手去,象秋風掃落葉一樣,將地上的紅薯一個不留地拿下,送進嘴裡狼吞虎嚥起來。

  這回我吃得很飽很飽,但我還扒在貓孔裡不動,因為我忽然發現吃飽了扒在這貓孔裡實在大幸福了。

  可忽然”哇一一“地一聲嘔吐,我這千辛萬苦得來的幸福,全喁了出來,因為我發現就在這貓孔旁邊,就在剛才紅薯滾落的地方,有一砣很臭很臭的雞屎,我的想象如同喁出來的髒物,慘不忍睹。

第十二章 少年記憶

  母親,我一生喜歡看書,為此我還逃學,逃學是在我讀小學五年級的時侯,也就是一九七五年,那天,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一頭扎進房裡,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越來越黑暗的天空發呆,不知過了多久,你要我點燈吃晚飯,我這才打開抽屜摸火柴,就在這時,我摸到了一本土磚厚的書,劃燃火柴一看:原來是《青春之歌》!

  這是一個女知青臨回城時送給姐的紀念品,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抽屜的最裡面。正是收晚稻的時侯,姐放農忙假回來了,正這樣想著,就聽見姐和好友正說著話進院子的聲音,她們進屋後向你交待了幾句什麼又出去了。

  我點亮了油燈,困感地望著這本書,我好象聽這個女知青講過這本書,說裡面的人物故事多麼地引人入勝,我正愁著如何逃避痛苦的現實世界,這本書能把我的心帶到另一個天地嗎?

  我緩緩地把書從抽屜裡取出,又緩緩地翻開:

  哇!這是一部奇書,我看了幾頁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母親!你多次喊我吃飯我都巋然不動,一口氣讀完了第一章,便感到我的心靈化作了一隻彩蝶早已飛離了現實到另一個世界再也回不來了。

  書頁翻飛,油燈火苗搖晃,我在書中渡過了一個比誰都怡然的秋夜。

  第二天我也不去上學,而是不假思索地撿起那本土磚厚的書躲在屋背的磚窰裡繼續醉讀。

  這樣一晃又是好幾天,到了第三天傍晚我回家時,你正襟危坐在大門口:到哪裡來?

  到學校來呀?怎麼啦?

  你還敢騙我!你厲聲地指責我:你手裡是什麼?你一把奪過我藏在身後的《春春之歌》說:你這幾天一直躲到外面看這本書是不是?

  我無言以對。

  你已舉起了響帚向我掃過來,我眼明手快地跳過了響帚的掃蕩,正準備逃跑時,卻發現那本《青春之歌》掉在大門腳下,在晚風中翻飛,旁邊有一片漿糊一樣的雞屎,我擔心書頁弄髒受損,我不敢再逃,毅然決然地返回撿書,你趁機一陣痛打,我卻全然不顧,呵護嬰兒一樣呵護我的命書,把它掌上明珠一樣捧回屋,放進抽屜……

  這本書是女知青送給我姐姐的,這本書本是紀念知青和我姐姐的友情,沒想到卻點亮了我的少年時光,這期間發生的事情彰顯了我的夢想,燦爛了我的青春,唱響了我的青春之歌!

  幾年後我去縣一中讀書,住在父親的單位縣供銷總社,而大姐在縣供銷總社的農產品公司做合同工,原先我和大姐都跟著父親在縣供銷總社吃食堂,後來精打細算的父親覺得這樣划不來,便皺起眉頭想了多日後把手一揮說:我們要自己買菜做飯吃!

  父親的這個決定讓我大吃一驚,因為父親只有一間住房怎麼有做飯的地方?沒想到父親早看中了旁邊有個水塔,那時縣城還沒有自來水公司,各個單位都有一口深井,一座園柱高塔,還有一個水泵房,把井裡的水抽上高塔,把高塔上的貯水池灌滿後停泵,那塔上的水自然壓下來,流進各分管道便使各處有了"自來水",高塔下面是空心的,有一個門進去,塔內壁上按裝了一根上水管和一根下水管,還安裝了一級一級的鐵扛,人可以攀著鐵扛上去清理水池,當然這種清理一年才有一次,所以平時塔內一直是空閒的,父親正好利用了這一點,因為父親的住房離塔最近,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父親搶佔機遇,要我們就在塔裡做飯。

  我負責做飯,姐負責炒菜,當然姐還得添錢買菜,父親給姐的買菜錢很有限,只給個吃小菜的錢,如果想吃魚吃肉,姐就得拿自己微薄的工資墊付,姐說爸你太扣門!爸說你有錢經常看電影就沒錢對餐桌上奉獻一點?姐急了, 忙申辯: 我哪裡經常看電影,一個月偶爾看幾場電影還是好朋友買的票請我看的,我欠著朋友的人情還沒還呢!

  母親!我知道把姐送給堂叔做乾女,這也是你的主意,這真是個傳奇,為的是讓姐能走出農村到城裡工作,堂叔從初中開始家裡窮困潦倒,到了生存危機的時侯了,是父親伸出援助之手救苦救難幫了他,父親每年負責他念書的費用,直到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的堂叔為了感恩,就答應你把姐收為乾女,姐便有了城市戶口而在一九七九年招了工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因為有人告狀,不僅姐的工職和戶口全都登出了,而且身為黨員幹部的父親也要接受縣紀委的調查,父親如實彙報了情況,並甘願接受組織的任何處分,也要極力保住女兒的工職,這份父女之情催人淚下,而你母親,競為了保住姐的工職,競給供銷總社主任下跪,後來經過千辛萬苦,不知跑了多少路,找過多少人,說過多少好話,求神拜佛,姐才被有關部門調查清楚認定沒有違規招工,招工合理合法,不是什麼不正之風的典型代表,終於在一九八五年恢復了工職,此時已歷時六年整,其中的艱難困苦可堪比八年抗日。

  這就是姐的傳奇故事!而你,母親!你那一跪,也能感動天地!

  而我高考落榜回家種田。

  如果安份,倒也罷了,可不知哪根神經又錯了位,忽然冒出要當作家!於是當同齡人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時侯,我卻鑽進小說堆裡,閉門造車,沒日沒夜。

  人們譏笑我坐秀房,我卻自我安慰,總有一天,我會寫出大作,拿到茅盾文學獎

  一九八六年,我終於寫下一部"鉅著",象皇后生出龍子,捧在手心上,貼在心口,祈禱上天保佑讓這部鉅著有不同反響。

  可經過一家又一家編輯部驗證:是一個怪胎,在任何報刊雜誌上都沒有生存的權利,更不用說賺錢拿獎。

  退稿那天,我喝光了一瓶子燒酒,倒在床上看窗外飛雪,那正是寒冬臘月,我感到整個世界是那樣的冰冷。

  母親!你急得團團轉,勸我找物件結婚算了,我不理不睬,躺在床上思考了一天一夜,想來想去,最後的決定競然是去養豬,我想考不上大學又寫不出書,我就不相信還養不成四條腿跑的豬?

  於是,我接連幾次趕集,捉回來幾十只豬崽,把它們關進已經全部用水泥打好地面的三間大欄裡,然後又騎車幾十裡到縣城新華書店買回幾本《科學養豬》,對本宣科如法炮製,作起做養業大戶的夢來。

  開始還好,三十頭豬出欄,贏利兩千元,信心大振,手舞足蹈,豪言壯語,競喊出口號,要當養豬專業戶。

  殊不知天高地厚,第二年發豬瘟,三個欄裡的豬一下四腳朝天,轉眼之間,便哼哼哈哈地死光了。

  我站在豬欄前,看看亡靈昇天,目瞪口呆!母親你也跺腳罵天!

第十三章 家庭變遷

  你還記得嗎?是我寫了封長信阻止了父親要退職讓我頂職的衝動,我說我的人生我作主,我還是不忘初衷,我今生今世要與文字糾纏下去。

  我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我果斷地阻止了父親的行動,如果父親真的退職下來讓我頂上去,我們家的命運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呀?

  要知道頂職是當時爭著搶著要去的好事,好多兄弟姐妹都為此事爭得頭破血流,而我居然回絕了父親的好意,這在當時可要好大好大的勇氣。

  我為自己的壯舉而自豪,在關鍵時刻我沒有自私,這算不算一種對家的貢獻呢?

  因為第二年就有新的政策,允許老幹部帶家屬進城,所以一九八六年我們農轉非到了父親所在的肉食公司,一家八個人住在了那低矮的平房裡,只有愛平因為結過婚不符合政策規定而沒有轉上來,於是愛平整天跟父母鬧,父母只好讓她去學裁縫,後來又弄到商業大樓做臨時工,組裝單車修理單車。再後來父親就調到副食品公司,全家又跟著轉到了付食品公司,愛平又弄到副食品公司做營業員,但後來公司承包,愛平是臨時工沒份,愛平又跟父母吵呀鬧呀,沒辦法,父親只好給上級領導寫信,請求解決愛平的城市戶口,因為只有城市戶口才有招工的資格,父親的請求報告現在還留在我們的家史裡。當然這份報告並沒有解決愛平的城市戶口問題,愛平的戶口最後是花六千元買的,當時的六千元相當於現在的六萬,這樣一大筆款對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有點割肉似地痛疼,因為蘭平炒菜多放一點油父親就要責怪她,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儘管如此,我們全家都亳無異議地幫助愛平買了這個戶口,戶口一到手,愛平就招在了公司的實體做海鮮櫃的營業員。

  最小的利平也招工進了製藥,不久又被廠裡送到株洲培訓,我還收藏了她在株洲中醫藥技校培訓班學習時寫給家裡的信。

  爸爸媽媽姐姐哥哥

  提筆祝你們身體健康工作順利,生活愉快!

  我於4月26號晚平安地到達了株洲醫藥技校。

  請你們不要為我擔心什麼,雖然我是第一次外出,但我會照顧好自己,再加上這次學習又是集體組織的,我們茶陵製藥廠又有這麼多人,我們會相互關懷,相互幫助,請求你們對我的安全放千百萬個心。

  這裡的一切都是按照學校的規範制度執行的,每天要上7節課,而且還要早晚自習,然而我的學習時間比較緊迫的,為了要完成我來這裡學習的目的,在這短暫的三個月裡,我要學完中醫藥的11門課程,因而我的學習任務是比較重的,不過我會盡我的力量,學好這11門課程。以我的學習成績來報答全家人對我的期望。

  讓我再一次祝願我們全家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利平93年4月27日晚。附寄信地址:株洲市第三製藥廠中醫藥技校培訓班。

  豔姐:收到你的來信,使我的心一下湧出了一陣興奮的激情。遠離家裡的我,每時每刻總是情不自禁地惦念家裡的訊息,從你的來信得知,媽媽的身體不太好,使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媽媽的身體,不知媽媽的身體現在已是否恢復健康?

  姐,請你一定要勸動媽媽上醫院檢查身體,那怕是小感冒也應該要吃藥打針,使身體很快恢復健康,我知道媽媽的性格,也理解媽媽的心情,她是位堅強的女人,也是位偉大的母親,她為了我們的家是花費了多少的心血,付出了很高的代價,一向是勤儉節約,不捨得花錢,而總是拿身體作檔牌,有點小病都是堅強地煎過去了。

  但是現在,媽媽必競是上了年級的人,身體的抵抗力不如以前。豔姐,這點你應該很明白,因此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媽媽。

  噢,對了,姐你現在跟林業公安局的那位男孩談得怎麼樣?其實我覺得那個人很不錯呢,無論是外貌還是身體都可以。並且他的學歷也不低,而且工作單位還可以,他自己又是幹部,以後隨調到其他單位,總比普通職員要強,我想,像我們現在這般年齡找物件,關鍵是看對方的人品與外貌,當然還要考慮一些附加條件,如家庭條件單位條件等等,我不知你現在對他怎麼樣對待?(態度如何)

  豔姐,我理解你以前的心情,我知道你對劉鑫是付出了一片真情,感情這個東西一旦付出了,是很難收回的,特別是對戀人的感情。更是很難挽回,時常會情不自禁地回憶以往的美好時光,使人更感到傷心失落感,姐你要知道,該屬於你的別人搶不走,不該屬於你的永遠也得不到,我們應該要相信自己,好好把握自己的命運,不要自暴自棄,也不要自傲自大,應該正確對待自己的人生。

  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風順,要經過多少次失敗,多少的挫折,多少的拼搏,只要你有恆心,我想老天爺應該會知道的,老天爺會公平地對待每一位人。我真誠地祈禱上帝保佑我們全家平平安安。利平93年4月27日晚。附寄信地址:株洲市第三製藥廠中醫藥技校培訓班。

  這個時侯家裡也為我的婚事操盡了心。

  我記憶深刻的一次是有這樣一個畫面:坐在餐桌邊的父親把杯裡最後一點酒倒進嘴裡,然後連人帶椅一起移過來,定在與我正對面僅一尺之遙的位置上開口說:

  父母並不是要包辦婚姻,特別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有四十年的黨齡和幹齡對婚姻自主的道理還是懂得的,我歷來主張兒女們自己找物件,最好不要我操心,但是你卻讓我操透了心……

  父親剛說到這裡,就感到我的目光在他臉上激烈地閃過,我坐不住了,想走。於是,父親趕緊伸出雙臂按住了我的肩膀,示意我安定,待我不得不留在這裡時,父親才放下手臂,又正襟危坐在他那把專用的藤椅上說:我知道你又要生氣,你現在還不成家立業,你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

  多無聊多乏味,我把頭扭向窗外,看天上的藍天白雲如何自由自在地飄蕩。

  我感覺好累,真想休息,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聞,可我這幾天一直睡不覺,惡夢不斷。剛才我只喝了一碗粥,飯一粒也沒吃,沒有食慾,胃口極壞,桌上的菜我連碰都沒碰。

  陽臺上有一把睡椅,我想躺在上面看天,可是父親硬要把我留在屋裡,我既難受又難堪,我把這些表情都寫在臉上,可是父親對我談話的決心今天是不可動搖,我只好耐著性子聽。

  父親說:

  十年前,我希望你能考上大學,可你兩次落榜,那時我們家還在農村,為了你的前途,我決定退職讓你端個鐵飯碗,是你寫了封信給我才勸住了我,你在信中說你自己的前途已自我設計好了,不要做父親的操心,你勸我千萬別退職,使幾十年的奮鬥全功盡棄……看了這封信,我為你的體貼通達和有志氣而高興,只是我不知道你的自我設計是什麼樣子,直到去年你的作品獲獎,我才知道你的自我設計是當作家。做父親的當然高興,你去北京開會領獎那天,我親自把你送到火車站,火車啟動了,我立在月臺上,久久地向車上的你揮手,衷心地祝願你前程似錦……

  你捧著獎品和榮譽證書回來,做父親的又欣喜無比,奔走相告,公司的同事聽說我兒子是個年輕的作家,未婚,主動要為你介紹物件,我把這事告訴了你母親,你母親笑得合不攏嘴,可你卻一直拒絕別人的好意,到了三十多歲還不結婚……

  我不知道你現在是怎麼想的,我們父子近年來很少溝通,每次跟你說話,你都不作聲,我無法掌握你的心態,你真是捉摸不透,心靈封閉,讓我傷透了腦筋也鑽不進你的思想中去。我工作幾十年,做過許多人的思想政治工作,但就是你的思想工作最難做。你的心靈猶如一座孤城,城門緊閉,我怎能不傷心呢?父子之間出現這種局面你說不是可悲嗎?你近兩年甚至很少喊我爸爸,彷彿這兩個字難以啟齒似的,這又讓做父親的心酸,你難道就這樣對父母不孝敬嗎?可是我永運記得一件事……

  父親所謂永運記得的一件事,無非是三年前他胃穿孔,住進人民醫院,我如何細心地照顧他,那時多有孝心之類……父親無非是說我本質不壞,只不過是現在鬼迷心竅才變成這樣。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因為父子根本上就談不到一塊去,父母關注的是婚姻,而我關注的是夢想,夢想是純個人的事情,婚姻則是兩邊家庭的事情,出發點不同,著眼點不同,所以父子不可能溝通,我們談不到一塊去。

  我走了出來,但又忍不住回過頭去,父親,再一次被我的反骨弄傷,他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唉……人生啊……我趕緊捂住眼睛,但還是有一顆滾燙的淚珠打在我的胸膛上……

笫十四章 承包門面

  但是後來改革深化企業改制,幾姊妹紛紛下崗,為了生計我們承包了公司的一個門面搞食品批發。第三年因為合同糾紛打官司又敗訴,失去大店子後在無奈的情況下只好標了個一米三寬的小店子,而小店子又連連失盜。

  又偷走了一包西瓜籽,這段時間店子裡連連失盜,先是夜裡有人破窗而入,偷了三十多條長沙煙去了,損失幾千塊錢,弄得全家人氣得幾天沒心事做飯呷,後來一個賣酒的人耍魔術,競在光天化日之下弄走了櫃子裡的錢,現在又是夜裡從門縫裡用刀劃破門內蛇皮袋,將裡面的西瓜籽從門縫裡掃出來,這些賊盯上我們店了,母親!你罵天也沒有用。

  你說別人生意越做越大,我們生意越做越小,還不是倒在愛平手裡?因為愛平聽從別人的唆使,與公司打官司,結果敗訴,便退到了這個只有一米三寬的小店子,其實就是在一個小巷子裡做生意,三四個人窩在這麼一個小店子做生意,真是丟人現眼。這都是愛平給我們家帶來的厄運。

  你的罵聲,聲聲入耳!我們家的每一個人心裡都格外地壓抑沉悶,說實話這樣一個小店子,也確實難以承載我們這麼一大家子的經濟命脈,也難以承載這麼多下崗工人。

  於是愛蘭經過與我商量後,在店子門前林蔭道樹下,擺了一副攤子,賣些袿子短褲毛巾之類的針錦,這樣既能掙點零用錢,又不影響店子裡的生意,也就是說愛蘭和愛平利平一樣能照顧店子。

  那時利平已結了婚,因為她從小傷殘了腳,在人生的路上走得艱難,你一直覺得很虧欠她,便仍然要她在家裡吃飯,不要交伙食錢,還把愛蘭的針錦攤子讓給了利平做,因為這個小店子本來就是以利平的名義標到的,利平結婚前在這個小店子裡做了三年,你和全家人商量發了她一萬塊錢工資,出嫁時又另外給了一萬塊錢給利平壓箱,讓生民媽開箱時引起圍觀人的驚叫,這在當時也是一件很風光的事。也許正是因為這表面的風光,讓外人覺得我們家很有錢,讓賊惦記上了我們,於是發生了前面所說的連連失盜案,使一家人氣得喉嚨管裡冒煙。

  不過就是這個小店子三年下來讓我們有了九萬塊錢的贏利。

  回憶父親退休這幾年

  決定正式交定金在這裡買房子的那一天,我們全家都到這裡來視察,你主張買前面一排,我堅持要買後面一排,因為裡面有洣江河和雲陽山的美麗風景,會在將建成的房子後窗構成一幅風光旖旎的山水畫。

  父親支援我,支援的原因不是他多麼在乎這山水風光,而是看中了後排的比較便宜,前面的比較貴,要三十多萬,當時我們整個家底才六萬塊錢,當時銀行的按揭機制還沒有全面起動,甚至在我們這個小縣城根本就沒有這一曲,所有的錢全部要靠向親戚朋友借,借錢這樣堪稱天下難事都要靠還在當家的但已經年老色衰的父親去張羅,所以父親選擇便宜一點的房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但後來動土存腳之時,竟在後排又挖出一些古物來,你便大吵不要後面的房屋,改換到前面去,但後來因為確實籌不到這麼多錢終究是買了後排這棟屋。

  為買房的事,你沒少和父親吵,父親懶得理你,提了個自己編制的菜藍買菜去了,其實是以買菜為名找老倌們打牌去了。吃飯的時候,父親才匆匆地回家做飯,你又罵他:虧你之前還堂堂的國家幹部,怎麼和這些賣菜的老倌老婦打牌呢?

  父親無言以對,只有一個勁地在釘板上咔嚓咔嚓地切菜,這就是父親最後幾年裡留給我的印象。

  父親是在公司退休的,父親是公司的工會主席,由於這個原因,幾個妹妹都是公司的職工,那時我們全家都在公司的紅樓裡,由於人口多,公司裡分給的住房又很有限,所以我家擁擠的程度可想而知,所以這裡開盤建房的時候,公司經理出於對老同志、老幹部的關心勸我們在這裡買一棟樓房,父親正有此意,便與我們商量,我們都舉雙手贊成,當時我就交了兩萬塊錢定金,待建好又交了十萬,又花了幾萬塊錢裝修,終於在一九九九年重陽節前一週歡歡喜喜地住進了這棟樓房,這個大院!

  因為屋背就是洣江河,登上樓開啟後窗,一幅美麗畫卷盡收眼底,所以,我們的新屋完全是一座詩情畫意的江樓。

  就在這時長林出現了。

  長林第一次到我們店子來,他站在店門口給我發煙時,我發覺我們這樣一個小店子被牛高馬大的長林全擋了。

  我笑看著他,知道他是媒人給愛平介紹的物件,那天,姐和豔平也聞訊趕來,左看右瞧後對母親你說還可以,而你也不知道怎麼這樣及時地趕到,掃了幾眼,馬上臉色大變壓低聲音駁斥姐和豔平說:"什麼可以呀?根本不行!簡直就是個屎桶!"說完轉身就走。

  但是愛平就是要帶著長林走進我們家。

  矛盾就這樣尖銳起來,終於發展到你忍無可忍的地步,有一天晚上,父親競為這件事拍了桌子,而且還指著愛平的鼻子罵了一句很重很重的話,這句話像雷擊一樣,一下讓愛平跪在廳堂上哭訴喊冤,你見狀拿了把掃帚從廚房裡衝過來要打愛平,被我攔住,但難以勸退她們的對罵,你說:"愛平你這樣壞哎,競跪在廳堂上罵父母,你要罵死父母哎,你的心腸這樣壞這樣毒,父母還沒有為你操透心嗎?你這樣忘恩負義,不忠不孝,我們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壞蛋?曉得這樣子,不如生下來就把你埋了。"

  而愛平罵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

  這次大吵讓你更是耿耿於懷,你對我說:"說我們的新屋進夥不久,愛平就跪在堂上罵我們,這是很不吉利的,我擔心你父親的壽命由此不保。"

  我說母親你就不要這樣迷信好不好?

  "我說你聽囉,我有預感。"你嘆著氣說:"養崽養女,原指望老了享福,可你們給父母帶來了一絲幸福嗎?不僅沒有,愛平這個黑良心的還要剝奪父親的壽命,你父親為建這棟新房子,到處借錢辛辛苦苦操勞,特別是整棟房子的裝修,每一個材料,每一個園釘,都是你父親奔波採購回來的,他只望在有生之年,在這個他一手打扮的新房子裡享幾年清福,可愛平卻弄來個屎桶不讓我們活!每晚呼鼻像打雷一樣,震得房屋也發抖,沒法睡!"

  我笑!但還是勸你寬容些,每個人都有缺點,任何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不要苛求,同時也不要這樣悲觀,更不要想那麼多。

  你說:"不想不行,因為我們六十多歲了還在擔家,你們誰來接過父母身上的重擔呀?你們一天不接,我們也就不能一天不管。"

  我無話可說,聽見你嘆息,我也嘆息。

第十五章 老淚縱橫

  愛平跟你發生激烈衝突後的一段時間裡不管店子,到姐豔平那裡串門訴苦去了,愛蘭便接手了愛平的工作,到長沙去調貨,我守店子,擺著針棉攤的利平也幫忙,倒也使這段時間沒出什麼動亂。而且父親還表揚愛蘭的貨比愛平的貨調得好,今後貨就全部由愛蘭調。

  這段時間我在店子裡做事也是很主動很積極的,對每一次進貨,每一批庫存都是隨時清理,嚴格把關,但有一天我們從店子裡下班回來,到家裡吃中飯吋,看見一大蛇皮袋的香茹被水洗了,倒在屋前坪裡曬,我火冒三丈,問正在喝酒的父親,是你乾的?父親說是呀?起了黴,我在倉庫裡拿出來,沖洗了個多小吋才弄乾淨,我說你幾十年的商業白乾了,香茹洗了還賣得出嗎?我真心痛,這麼多香茹就這樣報廢了,其實父親根本不用洗,只要曬一整天就把黴曬掉了,何必要幹這樣的蠢事呢?父親可能認為我的話是對他大不敬,端著酒杯的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杯裡的酒蹦跳得很高很高,濺了我剛端飯舉筷夾菜而靠近餐桌的臉,我先是一愣,接著就覺得是一次大侮辱,於是我連碗帶飯一古腦地摔在地上,我現在忘記了父親當時的反應,但母親你的反應我一直沒忘,你衝過來把整個餐桌都掀翻了:"不活了,去死吧,這個倒灶的屋裡還有搞手?"

  毫無疑問,接著就是一陣辱罵是無可避免的,我回敬你的每一句直刺靈魂的辱罵,你最後要我滾,我的回敬就更是洶湧澎湃了:"滾?你以為我願意在這個地獄一樣的家裡嗎?從小到大,一年三百六十天,哪一天不聽見你在罵人?你給過我們安寧的日子嗎?小時侯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現在我們這麼大了你還像個暴君一樣統治著我們,你是秦始皇三百代的孫女嗎?你給過我們自由平等博愛的機會嗎?早知道你是這樣一位專橫的母親,我寧願做孤魂野鬼,也不願投胎到你的肚子來受罪,現在我正式通知你,我們受了三十多年,我巳忍無可忍,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發誓一定要衝出這個地獄,結束你這個暴君的統治,你等著瞧吧!"

  你說:"好,我等著你的報復!"

  我說報復又怎麼樣?反正你的黑暗統治已到了該結束的時侯。

  我和你吵架的時侯,三歲的文竹被嚇得大哭,我不管不顧,長期積壓在心頭的怨恨噴薄而出,傷了你也傷了我自己。

  我逃走了,在外面流浪了整整三天三夜,我想跟以前最好的知心朋友去廣東打工,但是我又想起那次在副食紅樓上,專門為門市招標而召開的一次家庭會,在這個會上,我們一致認為,我們將來要發達,就一定要靠做生意。我們已做了五六年的食品生意,雖然沒掙多少錢,但已經摸清了這個行業所有的門道,這是一筆潛在的財富呀,怎麼能就這樣放棄呢?再說在外流浪的這幾天,我也想了很多,反省我自己,我也確實沒盡到做大哥的責任,沒有在家裡大事上給父母分憂解難,倒總是不斷的給父母添麻煩。

  姐和豔平到處找我,她們甚至打電話到愛蘭的孃家,問我在紅旗嗎?如果在紅旗馬上回來分家,這是我在街上無意中碰到愛蘭她嫂而得知的資訊的,到了這個時侯我不能不回家。

  於是吵架後的第五天,我們家舉行了一個特別的擴大會議,參加的人員不僅有姊妹,還有姨娘姨爹,舅公舅母,一個個嚴肅認真地坐在茶水和瓶裝牛奶的座位上,聽大舅受母親你委託所寫並當群唸誦的分家協議。

  這份分家協議還保留在我的這個家史盒子裡,主要內容就是這棟新起才一年多一點的房屋平分給我和愛平,然後把這個房欠賬也平分給我和愛平,最後是養老送終,保證你和父親安度晚年等條款,大舅宣讀完畢後我們在協議上簽字,但還沒有完,緊接著是處理店子,姊妹們都希望我借錢來接手店子,但我堅持要撿勾,利平急了,走到我面前激動得眉毛都在飛揚顫抖:"哥呀,你要考慮清楚呀!"

  我理解利平的意思,在這樣重大問題上千萬不要犯傻,她對愛平歷來有成見有怨恨,所以她不願小店子最後落在愛平手裡,她比誰都希望我得到店子,所以她把她的傾向性表現得格外的朋顯。

  但我作為大哥不能有失風度,我曾經把頂職這樣的好事都放棄了,今天我又把公平正義堅持到底,所以我主張撿勾不動搖。

  好,既然如此,大家也想見證一下這場完全在公平公正原則下進行的分家會議的最後結果,大舅當場把兩個寫了字的紙團拋到我們面前,我和愛平隨手撿起一個,結果我是個另謀職業,愛平是個接受小店。

  這個結果一出來,不知怎的,父親忽然老淚縱橫,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所有的人都齊涮涮地看著父親,說實話,就在那一刻,我感到父親真的老了,我感到我對不起父親,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幸福。

  我像雕像一樣地愣在那裡,使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多了一份沉重。

  我和愛平搬離了新屋,重又回到公可職工宿舍樓,這座紅色的樓房象一列巨大無比的列車,我們每人一間房就像火車上的包廂,愛平住在一層,我住在二樓,利平也住在二樓,都是一間房,做飯在走廊上。

  第二天,你和父親給我們每人送了一個碗櫃,一個鋁製品煮飯蒸飯鼎,一個四方小餐桌,還有些小餐具,最後還給了我一點生活費,我們就靠這點生活費,每夫買三塊錢小菜來過我們的小日子。

  接下來就要面臨分家後的第一個端午節了。

  往年,因為忙生意,我們家是很少做粽子的,現在,我們兩口子退出來了,當然有時間來嘗試這一傳統文化。

  據說做粽子是為了保屈原的肉身不被魚蝦吃掉,屈原端午節那天投江,楚民紛紛打撈,但一時又沒打撈到,擔心魚蝦咬殘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便將家裡過節的粽子一串一串地拋向汩羅江,讓魚蝦們全部浮刮水面吃粽子,從而保護沉入江底的屈原!

  我一邊向愛蘭講"粽子保屈子"的故事,一邊拿了一個做好的粽子放在魚缸裡,看魚吃不吃,魚聞到了粽子香忙靠近咬,實驗證明這個傳說是靠譜的。你看,放下店子,放下生意,無"關"一身輕,我才有這份閒情逸致來研究傳統文化,端午文化。

  其實,許多東西放下,你就一身輕,屈原就是放不下,如果他看開想開,那擺在他腳下的路其實很多,不會走到投江這一步的。

  當然,我知道,我的觀點會馬上遭到激烈的反對,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那是肯定的。

  愛蘭說:別想屈原了,快包粽子吧,多包點,不是去餵魚,而是幾姊妹都送一點。

  那是那是,我趕忙從千古的歷史裡抽回思緒,回到現實,我覺得愛蘭說得對,我們要用粽子重新修復一家人的感情,尤其是父母,這次我和他們吵得很兇,趁著端午節送節的機會向他們示好。父母也是第一次單獨過節,孤獨嗎?想起父親在分夥會議上的老淚縱橫,我的心又是一陣酸楚地痛。

  唉,人大分家,樹大分枝,這是必然,但父母一直不想分,是何道理?我一直不解。

  然後也跟同樓裡一些家屬打一角錢的字牌,來打發這孤獨寂寞的時光,當然大部分時間,我們教還是三歲半的文竹在樓板上寫字,讀唐詩,什麼床前明月光呀,什麼春眠不知曉呀,什麼清明時節雨紛紛呀,所以文竹還沒有上幼兒園就能背好多詩歌,而且還寫得一手好字,真的,字一筆一劃,的的確確寫得端正又大方,出奇地好。

  我們很欣慰,把未來的希望寄託在小文竹身上,下半年就由她爺爺揹著她上幼兒園,風雨無阻,當然這只是遙遠的希望,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解決眼前的困境。

  這一年,不,就是從八月到臨近春節的這段買年貨的生意旺季,我們掙了五萬,當年還了姐姐的四萬,還了愛蘭朋友一萬,還還了部分分家債務,實現了我們有生以來第一次大逆轉大輝煌,而在這期間,父親一直為我們效力,寒冬臘月,父親頂風冒雪幫我們忙生意,姊妹都說他最終還是疼崽。

第十六章 父親重病

但誰又會想到呢?這個春節只是父親跟我們過的最後一個春節,第二年他就走了,走得讓我們肝腸寸斷,母親!就連你也是作夢都沒想到吧?

  那一天,愛平突然闖進’我的店子,把我拉到最裡面的一間,還沒開口說話,眼淚就奪眶而出:"爸爸,爸爸……得了最嚴重的病!"幾乎是五雷轟頂,我驚問:"什麼病?"愛平更全身顫抖吐出兩個字"肺癌",我激烈地一揮手打斷愛平的話說:"不可能,不可能,你憑什麼這樣說?"愛平一邊拭淚一邊告訴我,我們只掛牽做生意,沒有注意到父親的身體變化,今早晨父親來我的小店子買瓶陳醋泡黃瓜,我忽然感到父親又黑又瘦,不知怎的,我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忙拖起父親到人民醫院去體檢,可父親嫌人民醫院的體檢費用太高太貴,說衛生局的檢查便宜一點,我們就到了衛生局,結果一照片,醫生就要求避開父親與我單獨談,醫生壓低聲音說基本診斷是肺癌,你們必須立即上省裡大醫院去確診,越快越好,搶到時間就是搶到生命。

  我還能廢話什麼呢?趕緊打電話通知所有的姊妹都到齊,湊錢治病,請專車把父親送到長沙去。

  店子裡,我們六姊妹哭成一片,那時我們還沒有告訴母親你,也沒有告訴父親,我們不敢!

  可是這種重大的事情怎樣能繞開母親你?天都塌了,還隱瞞得了嗎?

  沒辦法,我們只好如實相告。

  母親!你第一個反應是罵我們胡說八道,罵醫生是不學無術,濫竽充數,混進醫生隊伍裡的草包,可是罵著罵著,母親你的眼淚已縱橫飛揚。

  父親失魂落魄的樣子已經非常明顯,但他極力的穩住自己沒有倒下,並且為了讓我們寬心,他還穿起那雙烏黑髮亮的皮鞋,穿起豔平前年送給他的軍衣,他說他要去打仗,他要去當一回英雄,要擊退癌魔,他要挺過去。

  我們當夜就把父親送到了省腫瘤醫院。

  專家確診時,我合掌對天祈禱:千萬別讓我們聽到那兩個奪命的字。

  可是這兩個字還是擲地有聲:肺癌!並且還加了一句活不過六個月。

  天哪,這個專家怎麼這樣冷酷無情?

  雖然外面是七月流火天,但我的世界開始下雪,冷得我無法站穩。

  父親才六十多歲,才退休不久,還沒有享一年清福,就要離我們而去嗎?我們還沒有盡孝,就要失去父親嗎?文竹就要失去最疼愛她的爺爺嗎?父親疼孫女,主動承擔了接送小孫女上幼兒園的任務,每當颳風下雨天,父親總是一手打著傘,一手揹著小孫女上學,父親對孫女的關愛山高水長。

  要問我最喜歡誰?當然莫過於爺爺。因為在我的記憶裡,爺爺永遠是那個最疼我的人。

  小的時侯,我常尾隨著爺爺的身後,然後奶聲奶氣地說:“爺爺,抱抱”。我那時侯太懶,稍走遠一點的路,就會哭鼻子,爺爺總會笑著把我抱起,帶我到大街上逛逛,有時給我買玩具,有時給我買小吃,或買一件新衣服,也有時侯,他會偷偷地帶著我逃離奶奶的嘮叨,去跟他的老朋友打牌。而我則和那裡的小朋友玩耍,我最喜歡和爺爺出去了。

  爸媽那時基本上不會管我,我都是爺爺奶奶照顧。上幼兒園了,都是爺爺負責接送我,每當放學,幼兒園門口擠滿家長時,我總能找到爺爺,爺爺幫我背書包,我和同學在前面邊走邊嬉笑打鬧,爺爺則開心快樂地跟在後面。

  作為孫女,我很慶幸,爺爺除了寵愛還是寵愛,不管我伸手要什麼,爺爺都會滿足我。爺爺說過:等我上了小學會為我買一臺電子琴,等我上了茶陵一中,會為我買一輛腳踏車。每當我犯錯誤,爸爸追著我打時,我都會哭著躲到爺爺背後,象躲雕小雞的鷹一樣求爺爺救命。爺爺會攔住爸爸:”你怎麼能這樣嚇唬孩子呢?”而我則會一直貼在爺爺的身後,象躲進了避風港,在我心裡,愛爺爺勝過愛爸爸媽媽。

  可是,當我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時侯,爺爺卻被檢查得了重病,以前都是爺爺帶我去報名的,那天卻是爸爸。而我還天真地問爸爸:“為什麼不是爺爺帶我來?”。爸爸聽了臉色都變了:“爺爺躺在醫院裡一一爺爺病了一一等爺爺病好,他會象往常一樣接送你的,他最疼愛的就是你”。我點點頭,和爸爸一起去看望爺爺,爺爺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我那時不知道重病意味著什麼,以為只是感冒,我也會感冒生病,只是很難受但沒幾天就會好的,可是……我淚如泉湧……

  父親也心疼我這個唯一的兒子,去年十二月寒冬臘月天,店子裡擠滿了辦年貨的顧客,父親硬是冒著嚴寒,整天整天地站在店子裡,幫我們做生意,父親操勞一生,辛苦一生,興家立業很晚的我們還來不及好好孝敬,死神就要帶父親離我們而去嗎?我們好恐惶好無助。

  父親一定更著急,那雙焦灼的眼睛表露出強烈的求生欲,我們要救父親,不惜一切代價。

  父親積極配合治療,父親對生命永不放棄的精神,對抗擊病魔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又想起父親說他要象打仗一樣往前衝,衝過那條死亡線,我們都希望父親的生命裡出現奇蹟。

  可是,情況並沒有象我們希望的那樣,幾個月的治療,父親的腫塊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增大,父親對西醫失望了,轉而求助於中藥,並準備回家。

  回家的前一天,母親!我和你陪著父親去世界之窗,父親勞累一生,很少享受,很少旅遊,很少住高階賓館,這次患病就醫在外的父親,也和我們一起租住在簡陋的房間裡,實在讓我覺得過意不去,所以,這回我堅持要帶父親來世界之窗,看一看這個世界是如何地讓人留戀。

  但此時父親的病己經很重,在世界公園裡,也是走三步歇三歇,我攙扶著父親,好不容易看了幾個景點,就早早地離開了。

  父親生命垂危,我們不知所措,只有回家輪流照看著父親,守侯著父親,想著父親的日子不多,想著我們就要失去父親,我們悄然落淚。

  啊,父親,我無法面對你轉身離去的背影,訣別的背影!

  父親咋晚咳嗽得令人恐怖,我們真擔心父親在醫院裡出事,守侯到深夜才回來的我,心跳心亂到天明。

  早就起床上,可在臺燈發愣,父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不知道該為父親做些什麼?

  忽然,客廳裡的電話響起,我的心緊縮,下樓的腳步也有些蹌踉。

  難道父親真的……我不敢想,喪魂落魄地往客廳裡奔。

  大門鎖著,客廳裡漆黑一片,我摸著裡開了燈,顫抖的手拿起聽筒,心已提到了喉嚨口,一秒鐘,兩秒鐘,好像一個世紀電話裡仍沒有聲音,我丟了電話,急切地拿鑰匙開門出去,又把門拉緊,裡面的彈簧自動反鎖,恰在此時,裡面的電話又響,可鑰匙丟在裡面,我進不得,這讓我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飛快地往街上跑,正好一輛面的駛來,我忙亂揮手,車在我腳下剎住,去哪裡?去醫院!我一下鑽了進去,不坐,手就在口袋裡掏錢,為的是節省等下付車費的時間,車在醫院門口還沒停穩,我就將錢丟給司機,鑽了出去,這才感到頭暈目胘,但還是腳步生風地往裡闖。

  推開145病室的門,當班護理的三個人面面相覷,我這才發現自己是虛驚一場,父親正安靜的躺在床上,不過聽三人說:父親咋晚還是咳嗽得厲害,三個人一夜沒睡,現在父親平靜了,三個人才都輕鬆一些。

  接班的是愛平,說清早的電話是譚冬打來的,問預約的甲魚到底要不要?

  原來如此!

  九點鐘譚冬來了,從衣袋裡摸出一個熊掌一樣大小的甲魚來,說是半斤,四十塊錢,我二話沒說就付了款,要他幫著儘快弄好送到醫院來。

  只有當父親這次重病纏身住院,花錢像流水一樣,才真正感到了健康平安是多麼珍貴,平安是福,健康就是一筆豐厚的財富,幾萬,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幾千萬,都難以估量其價值,故我們平時沒有理由虧待身體,該吃則吃,該穿則穿,不要重演年青時用身體換錢,年老時用錢換身體的悲劇,我們應該善待生命,生命無價,千萬不要損害這筆上天賜給的最大財富。

  有一天,輪我和蘭平服伺父親,外面下著大雨,街上水流如注,廣場轉盤四周一片汪洋,蘭平是淌著水過來的,皮鞋裡已是嘰哩咕嘟作響,衣服上水珠閃光,籃子裡卻熱飯熱湯,裡面盛滿親情,端碗舉筷餵給父親。

  還是大雨飄落的灰暗天空,還是水流縱橫的大街小巷,我打著傘到菜市場上稱了一斤排骨,買了半斤紅棗回租住屋用高壓鍋鈍給父親呷。

  一堂心思,父親卻呷了一點點便倒掉了,我心沉重又沮喪。

  下午到工商銀行匯款買天仙液,又說要身份證又說沒匯卡,害得我風雨兼程來回跑了個下午,總算把事情辦成。

  回家已是暮色蒼茫,還得打電話告訴陳寧醫生,告訴他款已匯到了他帳上,請他馬上發藥郵寄,並請他開一張正式稅務發票,那邊一連串好的好的,我才放心地拽下電話,把棗子排骨湯燒熱,用保溫飯盒提著,沫著暮色去了醫院,直到捧到父親的口邊,直引父親這回很讓我欣慰的都吃進了肚子裡,我才輕鬆地脫了鞋坐在床上,才發現兩隻腳上的襪子已擰得水出。

  而接下來的一天,父親呷三餐嘔吐三次,呷什麼都反胃,我們真不知道弄什麼東西給他呷,一輪到送飯就發愁,愁不知買什麼菜好?愁不知道怎麼烹飪烹調?愁父親金口開不開?呷不呷?左也愁!右也愁!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第十七章 落山夕陽

  父親現在兩條腿誠了兩根燈線,父親成了真園規,還不補充一點原料進去,這個生命工廠就要停產倒閉了,母親!你時常強迫父親霸蠻吃一點,我們也贊成這種強行政策,認為這是拯救文親的必要措施,而父親的這三餐嘔吐又給了我們一種挫敗感,深深地挫敗感。

  難道父親真是落山的夕陽,抓也抓不住嗎?

  晚飯後蘭平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守侯父親,我坐在空調下取暖,突然,父親咳得火星四射,頭腦激盪,並且手拍打著床被,好像在發脾氣,我趕緊關了空調和微型電視,扶他坐起,用腳把尿盆從床底下推出,讓他吐痰,後來護士拿了化痰機來。

  父親的痰好多好多,像棉花一樣一團一團地堵著喉嚨,使父親咳嗽不止,醫生說這是腫塊壓迫支氣管的原因。

  父親時常喊全身痛,癌細胞巳擴散全身,痛疼一陣一陣地襲來,折磨著父親,父親多次催要醫生給他用麻醉鎮痛藥,我們實在經不住父親的痛苦哀求,到衛生局辦了麻醉鎮痛領藥卡,但母親堅決反對,理由是用該藥只能加快死亡。

  誰都希望父親能活下去,但是面對父親活得這樣痛苦,我們到底是聽父親的還是聽你的呢?母親!好為難啊! 我們的心時刻在煎熬。

  父親不痛的時侯,父親平靜的時侯,我們會坐在陪護床上享受片刻的安寧,而當護士進來量血壓,測體溫,打推針以及父親小便的時侯,我們又緊張起來,因為父親只要一動,就全身痛,一發動全身,一發痛全身啊! 而我們最怕的是父親的咳嗽,那怪聲,那慘狀,今人不堪回首,真擔心父親萬一一口氣轉不過來,那……那……父親的生命真是危在旦夕。

  後事基本上已料理好,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背父親回去?還是讓他繼續住在醫院?古老的風俗習慣我們不能不考慮啊,但是父親不點頭,我們敢嗎?這又是一個兩難境地啊。

  我們的心時刻在煎熬。

  好冷呀,寒冬臘月天,無數次被父親的咳漱驚醒,鑽出被窩給父親拍背排痰,然後倒開水剝香椒,整理滾亂的父親病床……就這樣折騰到天亮,早晨又要給父親倒小便,扶著他去大便,然後提兩隻熱水瓶,去開水房開啟水,調好溫水讓父親洗面刷口,又從被窩裡取出熱水袋將裡面的水換新,再將病床搖起,讓父親坐上去吃早點,最後就是一手端蜜糖,一手拿天仙液送到父親嘴邊讓他喝,以後便是護士進來打吊針。

  整個情形就是這樣,每天都重複這些艱難的動作,我們都弄得很累,身累心也累,然而父親的生命之火越來越小,越來越弱,越來越暗,如豆如熒,可憐的父親現在眠神都不對勁,看什麼都空洞無物,一片茫然,似手魂不守舍。昨晚推車進圍子,聽姐和蘭平在客廳裡說話,姐又提起看見父魂一事,說那夜黃衣黑褲站在病床邊的影像肯定是父魂,呵,難怪父親這些天的眼神那麼幽遠,他的魂魄到陰間交涉去了嗎?呵,父親的求生欲還那么強烈,他的魂魄是不是到閻王那裡求情去了呢。

  那天,姐臉色蒼白地走來說: 爸爸今晚不對頭喲,他自己說要我們揹他回來,媽媽要你們快去。

  姐進門的這句話把我們嚇得魂飛魄散,奪門而出。頭腦裡那幅無數次想象的生死訣別的場面,難道今天當真就要出現?火急火燎的心呵拖著沉重的腳步奔跑,在十字街的紅綠燈下競與來往的車輛搶道。

  當我出現在醫院的145病房時,父親正在打氧氣。母親說父親的心臟跳得特別快,護士剛進來打了一種特別的針,父親現在是似睡非睡,吉凶難測。

  所有的崽女郎婿都來了,大家紛紛詢問情況。母親!你忙擺手,說父親剛打完針,讓他安靜一會兒。可是父親的安靜讓人害怕。你在哭,崽女都哭。我們都主張背父親回來,你卻又說再觀察一段時間,至少也要等到父親打完氧氣再說。而我堅持認為父親的意圖才是我們行動的依據,我等著父親的最後決斷。正在這時,父親睜開眼睛,要我們幫他穿衣服,他要回去。這回可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於是,我們象接到將軍命令似地一陣忙亂。幾個人幫著穿衣服,幾個人去街上請出租車。車來了,我要背父親上車,父親卻要上手杖,讓我們攙扶他走出病房。父親完全走不穩,其實是我們托起他走。外面銀冷,我們幾個人同時把父親擁得緊緊的。

  車一直開到家門口,我才把父親揹回屋。客廳裡早有一床,被窩裡已放好熱水袋。因為太冷,母親把她專用的那隻熱水袋也拿來了,父親拒絕,並指著額頭,我們這才發現父親的頭上冒汗,全身發熱。而我們這些正常人冷得還要烤火呢。這讓我們更覺得父親今晚實在不對頭。你問這是何解?於是,我發言了: 是不是父親心跳加快,血壓升高所致?。誰知這話惹惱了你,母親! 你說我們不該把父親弄回來,不然醫院是有辦法降血壓的。我正要說話,父親的一陣咳嗽又讓一屋子一陣忙亂。拿紙的,提簍的,拍背的,父親的痰象漿糊一樣沾在嘴邊不脫,我們只有用紙去擦。父親身上的被窩起伏很快,那是因為呼吸急促,我們又趕快給父親打氧氣。

  客廳裡盛著兩座爐火,十個人圍爐而坐,守侯著父親,密切關注著父親的一舉一動。

  那真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啊。母親在流淚,崽女都在流淚。

  大約到了午夜時分,父親的呼吸才平穩下來。有人便到灶爐上舀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來讓你喝,因為你還沒吃晚飯,現在又守到這裡熬夜,又餓又累會弄壞身體。而身體的重要性這回我們可是徹底領教了。於是,大家都勸你吃一點,但你還是拒絕了。

  父親的呼吸越來越平穩,而且均勻,到最後居然香甜的睡覺了。生命裡的奇蹟! 我們鬆下一口氣。

  你要大家都睡去,她一個人守侯。大家聽從了你的吩咐。

  不知過了多久,我起床下樓時,你正在觀音菩薩前燒香。父親依然安睡,此時才五點鐘,天還沒亮,我坐在爐火邊想心事。

  天亮了,父親起來解手。你扶他上廁所,在裡面一蹲競達半個小時之久,出來時己是早晨。

  你又幫著父親洗面刷牙,父親的牙刷丟在醫院沒拿回來,我到樓上拿了個新的給他。

  你又提來熱水給父親洗好腳,這時愛平起床了,舀了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送到父親手裡,裡面居然還有一隻雞腿。而父親居然把它吃了,還把碗倒起來給我們看,意思是他這次吃得比任何一次都好,競點滴不剩,我們都高興地笑了。

  父親坐在客廳裡這張小小的鋼絲床上,我們端詳著父親,今早父親的精神居然很好。

  利平後天新屋進火,六個崽女,五個崽女的新屋進火都有我這個做父親的唱主角。就剩下最後一個晚女新屋進火我去不了,已經夠遺憾了,如果這種時侯出事,那就是在連累這個晚女了,,那可是千古遺恨囉。所以,儘管昨下午我就覺得不對頭,但我還是要留在醫院,我以為醫院有搶救措施。可後來覺得整個人越來越不對頭,難受得要死,我怕死在醫院裡成為無家可歸的鬼,最後才決定回來。但想到利平後天就要進火,我不能連累她。所以,我在心裡對自已說:一定要挺住,挺住。還好,死神高抬貴手,沒有抓我走。到晚上十一點鐘,情況忽然好轉,我又過了一關。

  父親的這段話是我貼著耳朵聽來的,我能想象昨夜父親的思想鬥爭是何等激烈。人哪,作為一個有責任的人連死都不是自由的。而作為一個父親,他的牽掛就更多。他不能一走了之,他還要對許多親人負責,這就是父親求生慾望如此強烈的又一個原因。

  而我們呢,幾個月來我們親眼目睹父親的生命之舟在病魔造成的苦海里掙扎搏鬥,深切地體會到人生的意義,生命的意義。人生的意義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是點點滴滴的堆積。親人的關愛,對親人的牽掛不就是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理由嗎?不就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留戀的重要原因嗎?啊,父親的這場病對我們固然是一場不幸,但在這個不幸中我們收穫了厚實的親情。在這親情裡我們懂得了人生的意義,生命的價值。我們收穫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世界萬事萬物的變化真是有得有失,無論我們手中接過的是什麼,我們都不應該消極和沉淪,而應該用我們的愛心去照亮灰暗。

  看,幾個月來,我們的心情一直隨父親身體的點滴變化而變化,父親己成為我們喜怒哀樂的原因。成為我們歡笑和悲傷的動力。

第十八章 落山夕陽

  這天是利平新屋進火之喜,鞭炮蠟燭紅對聯,彩燈交相輝映,華廈生輝,賓客如雲,要是父親健康肯定正張三張四忙這忙那,到處有他活躍的身影和聲音,可如今只能一個人孤獨的躺在家裡忍受病魔的折磨,那份心情可想而知。不過,父親在利平進火的喜慶日子裡沒有出事,這又是不幸中的萬幸。嗨,父親總算又過了關。

  第二天大雪紛飛,寒風刺骨,用童話說是漫天遍野滿世界肥皂泡,我站在街上半天攔不到一輛面的,每輛面的都是客滿,人人都怕冷,怕路滑或怕雪深打溼鞋,所以人人都搭面的,面的司機奇好,豈願耽誤時間送一位病人送醫院呢?沒辦法我只好花了比平時多幾倍的錢,才終於請了輛面的車,在快十一點鐘時總算把父親送到了醫院

  一夜大雪,天晴了,雪開始溶化,落雪笑溶雪叫,溶雪天更冷,父親的病房雖然有空調,但抵得住這奇冷無比的溶雪天嗎?偏偏這天女工正式宣佈辭職不幹,我在店子裡脫不開身,心情如殘雪一般。

  屋簷上雪崩打頭,去公司只報了二千元,虧這班人拿得出手,四萬多塊集資款此刻只剩下一萬塊錢,這點草糧豈能將父親的病體支撐到年關?我們不得不憂慮啊!

  晚上八點鐘我去看父親時,父親的狀態還好,他還問我今天做了多少生意?我說做了一千八。父親能把病魔涼在一邊關心他人,我很高興,我們給父親貼了剛買回來的止痛膏,滿以為父親能過一個平安夜,哪知父親這晚又讓我們失望,父親的病這樣反覆波動我們的思想,我們如何能按即定方針辦呢?次日蘭平回來幾次,一次拿藥一次拿氧立得,父親的情況不好,血壓高達兩百,本計劃今晚去長沙買藥的我又急勿勿趕向醫院。

  又是新的一天,上午八點父親的嘴裡含了一顆降血壓的丸子,我們不敢讓父親解手,因為這麼高的血壓,一動就有爆炸危險,為此豔平很憂慮地說,怕就怕父親情況危急時,想回去也回去不了,因為這麼高的血壓誰敢動?

  這天為父親一次性買回一千六百多塊錢的藥物,除了以前的天仙液,止痛膏外,又增加了天仙營養液,鸛蟾片止咳寧嗽膠囊共五種產品,可謂五虎上將共戰癌魔,力保父親過年關。

  父親決定出院,姐來徵求我的意見,我說行,下午將玲玲的東西搬到愛平房裡,將玲玲的房騰出來給父親用,晚上一直忙到十點。

  次日父親由姐和豔平主持下出院,中飯後給父親吃’新買的藥,接著扶父親上樓,父親上氣不接下氣到了佈置一新的房間,又說出氣不贏又說感冒了,一直到下午五點鐘,玲玲還上店子喊我說爺情形嚇人,唉,家有病人,家無寧日,

  清早起床,拉開窗簾,滿世界銀白,今天又下雪了,愛蘭說上次調貨落大

  雪,這次調貨又落大雪,而我在想上次父親回來第二天落大雪,這次父親回來第二天又落大雪,落雪在外是一種飄零,落雪在家是一種溫暖,是一種溫馨,是一種溫心,但願父親在這種氛圍裡平安。

  大雪紛紛揚揚,一直下個不停,下了一天,下到睌上,還下,把這個苦難的世界裝扮得像天堂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屋簷上的雪團像炸彈樣打在十棚布上,

  街上水很渾,雪風很冷,院內不少人在自己的家門前店門前剷雪,開拓出一條路來,嗬,誰說各家自鏟門前雪不是一道亮麗的風累呢?雪變成水的故事仍在進行,陽光燦爛,雪不願退出耀眼的舞臺,陽春白雪還有一段生死戀在動人心魄呢。公園裡還是林海雪原,街上的殘雪卻是一段汙泥,城市的汙染多麼嚴重,天然的美麗在這裡是短命的,災禍疾病都在這裡橫行,城市人的異化巳是命裡註定,重病,是汙染環境裡結出的苦果,是苦果嗎?不!是毒果!

  這天父親授意我寫張地契,他甚至擬好了契約全文,只是張口說出來的字句很多聽不清,但隱隱約約我能聽出其大意,完全是標準的契約格式,這說明父親的神智還是清醒的。次日為父親買席夢思,但願父親還會有香甜的夢。但是隻過了一天,父親告急,又把所有人緊急召集,一家人性格碰撞激烈,情況糟透了。但是病情反覆,父親的狀態時壞時好,過了一天父親又詢問我的生意情況,還關心我們店子裡的二次搬遷,我跟他聊了幾句,便知道父親還有正常人的精神。

  這晚夢見父親還能正常說話,一家人歡喜打牌,享受天倫之樂,嗬! 好一副一家人歡喜打牌,平時極普通的一件事,如今卻顯得這樣難得,父親再不能和我們打牌了,父親也再不能正常說話了,好痛苦的一件事,那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說不出就不能與人思想溝通,就不能和人心理交流,這是精神的禁錮,這比喘不過氣,咳不轉嗽,吃不了飯還難受,我完全能想象,父親的精神痛苦比身體痛苦更慘烈,父親實際上是囚禁在病房裡,失去自由的滋味我完全能想象,父親的痛苦已是生理的,心理的,精神的三位一體,這些痛苦一起謀害了父親,父親實際上是生不如死,這種痛苦會一天一天地腐蝕父親的求生欲,腐蝕這根生命的唯一支柱,我隱隱約約感到這報支柱在傾斜……

  晚上有月亮,皓潔明媚的月亮掛在雲陽山上,漂在洣江河裡,可父親病房裡窗簾始終關著,隔開了這美麗的夜景。

  父親的病房有一種難聞的氣味,像酒鬼一樣酒氣沖天,以至於過道廁所都是,要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我們真不敢進去,氣味難聞,痰在喉嚨管裡呼嚕呼嚕打轉,出不來更難聽,而父親一身骨頭更難看,像白骨精一樣,誰願意進去受打三難的折磨呢?這天輪我照料父親,我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開啟窗葉,攬點精彩,驅散無奈。放眼窗外,西邊山重水複疑無路,東邊望斷天涯路,兩種意境,兩種境界,父親正進入了這種境界,父親從十號開始,連粥都吃不下了,父親的臉上時常通紅,這讓我們馬上想到了那不祥的回光反照。

  這天大哥又帶回了一千伍佰多塊錢的天仙藥給父親。

  天仙藥成了救父親的唯一希望,這希望支撐著父親的生命往前走,儘管走得艱難,走得戰戰兢兢,甚至多次驚險,但畢競在讓父親的生命延伸,算命先生說,只要父親能挺過今年,那就還有好幾年光景,如果這樣那將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於是我們滿懷憧憬,讓父親出院回家,迎接新年好運。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古歷12月20日競是父親的忌日,父親走到這裡,就被死神抓住,儘管父親掙扎反抗,但死神這回硬是心狠手辣拖父親歸天,父親雙手緊緊地抓住我們,我們又緊緊地抓住父親,我們與死神爭奪父親,但是蒼天昏暗無情,父親雙手的脈搏越來越散亂,越來越微弱,到最後終於停止跳動,撒手而去。

第十九章 壽木傳奇

  母親,你還記得你的壽木傳奇嗎?

  你還在唸叨,我把手一揮:"說知道了,我去就是了,你不要總念。"我提了香紙出門,姊妹們已在院子裡的車上等我,我沒功夫再聽母親你的嘮叨。

  面的車在路上疾馳的時侯,姐問我母親剛才又在說什麼?我笑笑,還不是那壽木,那個傳奇的壽木!

  提起這個壽木,姊妹們一陣笑,這裡面的秘密只有我們六姊妹知道,司機當然不明白我們笑什麼?但他不懂裝懂地傻笑,我們就更笑。

  那天是清明節,沿途是迴盪在風雨之中的鞭炮聲,我們的車子走得很快,速度超過了紛紛而下的雨粒,半個小時,不僅到了故鄉,還直接把車開到了祖山上,到了父親的墳前。

  掃墳的程式跟以往沒什麼變化,唯一不同的是: 今年我和愛平還有利平特意買了幾簇花來獻給父親的在天之靈。在我們心目中,父親己成了一個神,每次來都是一邊燒香燒紙一邊唸唸有詞:爸爸,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做生意發大財,孩子讀書考北大,成全我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夢想,幾姊妹都說我生意好是故父在暗中關照,故父一直在為我攬生意。難道在天之靈的父親化成陰風把顧客吹到我店子來嗎?我這樣反問愛平和蘭平,愛平蘭平就笑,反正我們已把父親當作神來拜,我給故父獻花,感恩他的恩德,像黑夜中的燈火照亮了我們前進的路。

  這就是我們掃墳的福報,就像朝聖一樣,當然今天我還要去老屋朝聖,那就是去我們的老屋看壽木。

  昨晚又夢迴老屋,這樣的夢做了多少次我自己也記不清了,其實,老屋已經倒了,那裡已成為一片廢墟,可我為什麼還夢見她的身影?是揮之不去的鄉愁還是這老屋裡曾經發生的一切故事?我說不清,但三年前我回老屋的奇遇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我到塘富祖山上給父親掃了墳就徑直去了大灣的老屋。

  好久沒到這院裡來,這院子已完全荒蕪了,不僅陰森,還有些恐怖。因為我一進去,就看見一棵參天的梧桐樹上,有一個碩大無比的鳥巢,兩隻烏鴉在裡面振翅打架,,拚鬥得你死我活,發出一陣陣慘叫,讓我毛骨悚然。甚至停足不前,不敢再往裡推移一步。

  梧桐樹的花苞比雨點大千倍地砸向我,幸好我打著傘,保護我試探性地往庭院深處戰戰兢兢地推進。

  老屋已不認得我。它看我的眼神是那樣的陌生。可我分明看見父親的影子在樹叢中閃現,我也分明感到了我的心在砰砰直跳。

  可是我必須進去,這是母親交待了多遍又叮嚀了多遍嘮叨了多遍的事。

  雨越下越大,天越來越灰暗,院子的雜草裡水流縱橫,為了不讓我腳下的皮鞋徹底溼透,我把心一橫,快步衝過去。

  開啟老屋的大門,一隻大老鼠疾速地劃過廳堂,向後面的廚房逃竄,我幾乎是連打幾個蹌踉,跌坐在門檻上。但我決心己定。一定要進第二道門,我掏出鑰匙,慢慢地、慢慢地向側門靠近。

  母親!你的壽木就在裡面,在開鎖之前,我先要聽聽裡面有什麼動靜,我真怕遇到聊齋中的女鬼之類。為慎重起見,我還打開了手機先放一首歌來沖淡我的緊張。但當我突然推開門時,我還是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與我擦肩而過飄向庭院的樹林。是父親,我膽戰心驚,他的魂真的這樣靈?知道我要來這裡,便提前趕來作準備,準備什麼呢?不知怎的,我有一種預感。今天在這老屋裡真的要發生點什麼?

  一切都宛如夢境。

  十多年前,就在這間屋裡,母親!你和木匠進行了一場激烈的爭吵,你嫌她的壽木做短了,說木匠沒有按照她的要求做,父親難為情地勸說,可你堅持要木匠賠,木匠甩門而去,你狠狠將桌上的一隻玻璃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粉身碎骨,茶水濺射了一屋。你怨父親沒有嚴格監督木匠按要求做,而父親認為你大挑剔,做什麼事都難如她的意,總是雞蛋裡挑骨頭,這更惹惱了你,結果大吵大鬧了三天三夜。最後父親誠懇地說:我看你的壽木做得很好,可你不滿意也不可從頭再來,只有把我的壽木與你的壽木對換,你卻把頭扭向一邊。父親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說話算話,一定會和你換。

  父親於2003年去世了,堂妹叫人把壽木從鄉下老屋抬到我們城裡的新家來讓父親入棺。說也真是奇怪,居然真的抬了你的壽木來,悲傷的你發現抬錯了氣得頭在壽木上直撞:這怎麼行,怎麼行,這樣太委屈了你們的父親了。你要人換過來,可被人勸住,說這樣不吉利,還是將錯就錯吧。你心疼得拍打著壽木哀嚎: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呀?!

  怎麼會這樣,後來七月半問神,神調來了父親的魂,父魂告訴我們這是他施的障眼法,堂妹帶人到老屋抬壽木時,他的魂靈摸了一下堂妹的眼腈,使她看反了,這就實現了他的生前承諾,實現父親和母親你的壽木對換。

  不過,父魂說:換了壽木後才知道里面的空間沒有一點餘地,長久地呆在裡面有些不舒服,便有時從墳裡鑽出來到老屋來睡,反正老屋的壽木還閒著還空著,他何不利用呢?

  啊,這就是父親,在你面前總這樣委屈求全。我心酸地回憶著這一切,回憶著我們小時侯和父母在這老屋裡生活的一幕幕往事。

  突然,我看見一隻黑色的蝴蝶從視窗飛進屋圍著壽木飛來飛去,又圍著我飛了一圈,就靜靜地落在壽木上,再也不動了。

  是父魂,我驚叫:是父親的靈魂化作了一隻蝴蝶,我情不自禁地舉起了手機,接連拍了三張照。然後急忙鎖門,匆匆離開老屋,離開荒涼的庭院。

  雨還在下,風還在哭,路上行人慾斷魂,這個行人就是我。

  啊,老屋,這就是我們的老屋嗎?

  是的,這就是我們的老屋,這老屋裡還實實在在的躺著父親的魂靈。老屋就這樣陪著父親,父親就這樣陪著老屋。這是怎樣一種深情?

  我熱淚盈眶。

  如今老屋早已倒了,你的壽木也搬到堂妹的屋裡去了,老屋已成為一片廢墟,那父親的靈魂呢還在那裡走嗎?這是我最想知道的,難怪我時常夢迴老屋,那是我對父親放不下的思念。當然還有那濃郁的鄉愁裡那些抹不去的往事。啊,老屋,昨晚我又夢見老屋,我是不是該再到老屋那裡走一趟呢?

第二十章 誰是導演

開啟家裡塵封的往事,尋找一把鑰匙,我要解開這迷一樣的人生是誰在導演?是母親你?我終究破了這個大案,幾乎家裡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與你有關,甚至可以說都是你意志的表現,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啊,母親!

  你今年八十五歲高齡了,我想把這本書獻給你。其實多年以前,你就有這個願望,要我給你寫本書。但說實話,我一直不敢動筆,對於你的性格,我可不敢恭維,我們六姊妹對你還有一肚子意見呢,你對我們造成的傷害,還要我們歌功頌德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你能給我們一個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機會,說錯了也不能發火而能保持心平氣和傾聽兒女心聲的機會,我們才能洗乾淨被汙染的母愛,才能好好地回憶你的一生,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你是不是意識到這一點?

  你又在罵人,罵我們對你不恭,你讓我們如何去恭?我們敢怒不敢言,你總把父母和子女的關係弄成君臣關係,而讓自由平等博愛在家裡哭泣。許多悲劇就是這樣造成的。想起這些,我心裡就湧起怨恨,所以我一直不敢動筆。

  但今年我要寫,因為我無意中發現了很多材料,這些材料一下推翻了我以前對你的看法,於是我的心態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我想對於你應該算是一種幸運,因為有人終於理解了你。

  我是下午才從鄉下掃墳回到城裡的,在家裡爐火邊,我跟你交談了很久,我告訴你今上午在鄉下掃墳後參加陳家祠祭祖的情況,你發了好些感嘆,都是追憶一些與你同齡但己作古的村人,我聽得有些傷感又有些累,便進了我的臥室睡了一覺,但仍心裡堵得慌,便起身坐起來就在手機的文件裡奮筆疾書,競是一封寫給父親的長信。

  此刻,外面颳著大風,呼呼地叫,拍打著窗玻璃,但絲毫不影響我寫作的興頭,我又進入了創作奇文的衝動。是的,父親,離開我們已十五年了,十五年陰陽相隔,生死兩茫茫,我們不知道父親在那邊的情況,特別是你更是思念父親掛牽父親,幾乎每一年都要問神,打聽你的訊息,據說,你在那邊也當公務員,為陰間眾人服務,並且表現突出被上司重用,正步步高昇,這也就多少安慰了你。

  母親!你牽掛父親,父親也牽掛你嗎? 還有父親是不是常回家看看?看看你是否健安?特別是當我們上班去了,你一個人在家裡做家務的時候,父親的靈魂是否飄飛而來,照護你不發生跌倒損傷的意外?畢競,你今年八十三歲高齡了,我們上班時總有一種癮癮的擔心啊。父親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你長命百歲呀,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把父親當作保護神,家庭平安,孫子孫女考大學,找工作,甚至生孩子都要在當年的清明節時來到父親的墳前求助,希望得到父親的神力伽持,讓我們心想事成。

  父親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全家平安,保估你長命百歲,父親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估孫子孫女找個好工作呀,大多數孫子孫女是老爺子一手帶大的,所以孫輩們也對老爺子充滿了感情,他們把這種感情情寫進了作文裡,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充溢在字裡行間,讀來真令人感動。

  母親!我們幾姊妹跟你相處的日子很長,跟父親相處的日子很短,父親是國家幹部,在外面工作,是你帶著我們六姊妹在農村苦熬日子,直到一九八六年,老幹部帶家屬農轉非的政策,我們才有幸全家進城, 然後父親用了一個五年計劃還多一年的時間,使盡渾身解數,才把幾個子女分別送進了各單位工作,使我們六姊妹各自有了一份謀生的鐵飯碗。但好景不長,隨著中國改革從農村到城市的深入,原來夢想的鐵飯碗一點都不鐵,很快就成了泥飯碗,在洶誦的改革浪潮中很快就融化了,到一九九八年,我們六姊妹全部下崗,一切歸零,真是白忙了一場。我們下崗了,父親也退休了,一九九九年我們向親戚朋友借款買了新房跨世紀,父親在這個新家裡享受了三年光景就匆匆離去,只有母親你陪伴我們一直走到現在。

  父親離開我們已整整十五年了,母親你在父親棺木上哭得死去活來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你怎會不知道,沒有老伴的日子會有多淒涼?你是1935年11月19日生的,到今年已八十三歲了,身體還很健朗,除了偶爾的小感冒,沒什麼大病,這真是我們做兒女的福氣,但是你的脾氣大,性子燥,罵起人來那可是唇刀舌劍,這就是我反感你的原因。而父親生前比你隨和多了,所以這讓我們更懷念父親!

  我們永遠記著父親的好,記著父親的隨和寬容還有忍讓,記得父親的樂觀和豁達,更記得父親接納一切,隨遇而安,知足不抱怨的好性情。這是父親生前最寶貴的品質,雖然,如今父親已去了那邊好多年,但父親樂觀的精神一定會在那邊過得好,象悠遠的雲在天邊飄,是的,我想一定是這樣,那麼我這封思念的信真的要飄向天堂,因為父親一定在天堂,幸福的天堂!

3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不知道是不是我大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