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親身的藝術人生:青春無畏的熱情、而立不惑的張狂、天命之年的掙扎,詮釋如何一步步用藝術置喚出自己的靈魂空間,他認為藝術是靈魂的通道,藝術需要靈魂的置喚,藝術是服務自己靈魂的真善美。
我是一個藝術家,一個非常好色的藝術家,幾十年來都在好色、好調色,喜形於色。我不停地行走於形形色色之中,這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
我從小不愛學習,經常搗亂,我僅有被人誇的地方就是畫畫。為了保持這種誇讚,反而成為了我繪畫的動力。那時的我走到哪裡都背個畫夾子。
就怕別人不知道我是畫畫的,走在大街上把行人叫住給人畫肖像,圍著看的人越多我心裡就越興奮。
在我的心目中,藝術就是浪漫的代名詞。所以我留長髮,捯飭我自己,就是為了裝扮成藝術家的樣子。
1993年,我26歲,在北京我做了人生的第一次個展,我迫不急待地想要展露一下自己的藝術才華,讓北京看看我的藝術成就。莫名其妙的自信,導致我臉皮也很厚,我認為我的展覽很重要,應該上《新聞聯播》。
我真的去了中央電視臺,把我的需求和幾個編導一說,屋子裡所有人都笑了,很尷尬。當時,一個大哥看了我的作品照片說:小夥子,我佩服你的精神,你知道什麼叫《新聞聯播》嗎?你的展覽上《新聞聯播》不靠譜!但我可以給你播國際版的《新聞聯播》。
我真的很感恩在我的藝術道路上給我幫助的那些人,我的藝術能活到現在是因為父母,朋友,老師,同道的支援。我缺點多,優點少,藝術幾乎成了我唯一的優點,我因藝術而虛榮,也為藝術而驕傲,我在做藝術,藝術也在尋找我。
藝術獨有的空間,讓生命的自覺更自尊,藝術以其特有的氣息,給了我生命的氣質,不斷地讓我的靈魂再覺知。感覺擁有自己的邏輯,所以藝術可以置喚空間,如果有感覺,藝術就是開啟不同空間的鑰匙。
1994年春天,我到了圓明園畫家村,幾十年過去了,想想當時的青春,當時的天真,裝出來的深沉,不靠譜的自信,目中無人的表情,真的很可愛。因為我們每個人都不一樣,各自擁抱著自己的藝術世界,走在自命不凡的形而上的道路上。
為了活下去,朋友們幫我找了個門臉,以前是個小發廊,潮溼,沒有取暖,一個床放進去也沒什麼地方了,房租是250元,有點貴,所以就約了一個哥們一起來,共同承擔房租,當時他有墊子,沒被子,我有被子,沒墊子,合在一處輪流睡覺吧。說好他白天畫畫,我就晚上畫畫,白天等他起床我再睡覺。因為門臉房在大街上,門破縫大,夜晚透出的光都能照到馬路上。不時的有人過來瞅一眼,藝術家們就認為來了個瘋子,搞藝術很刻苦,他們哪知道我沒法睡啊,只能畫畫!
圓明園有時會來一些買畫的人,在朋友的幫助下,我也賣了幾張畫,又能安心搞一段藝術。藝術時間能讓不安分的自己變得安分守己。
1995年參加美術館的第三屆油畫年展,同年9月份,圓明園畫家村解散了,這是在圓明園畫的最後一件作品。
2005年我開始了雕塑作品——廣播體操,我覺得廣播體操非常有意思,它就像共和國的一段發展史,伸展運動、體轉運動、體側運動、跳躍運動、整理運動等等……我把不同時代的形象組合在同一個運動裡,你就可以看到生命形式的社會性變化。
2014年,我做了《日再日》個展,意思是說了再說,幹了再幹,一天又一天。我以驢為代表來表明做為一個人的我。
這是一次非常隆重的展覽,也是商業與我的藝術的一次隆重結合。
但我的內心反而有點悲涼,做為一個藝術家,我認為我的當代藝術結束了。當代藝術是問題藝術,我成了問題的問題,也成了問題的工具,我企圖用藝術的方式挑破骯髒的膿包,而膿包本身卻變成了藝術,這也成了我內心的一次強烈沮喪。
我們在問題上找問題,就是我們出了問題再找問題,我覺得這個不符合藝術的本來面目,藝術應該是在問題之前出來的一個因的啟示,所有的藝術家還需要糾結在那上面談論它的對錯,我覺得這個不是靈感的問題。
展覽之後的三年裡,我沒有什麼作為,喜歡喝茶,喜歡看一些古老的東西,喜歡安靜地發呆,喜歡閒聊胡扯,沒有目的,更沒有方向,我內在的空間快空了。
莊子有句話叫虛室生白,我深以為然。我很享受在空白的畫布面前坐很久,到腦海中勾畫無數的想象。我力圖做到空間的虛室生白,我感覺到當一切騰空的時候,智慧來了,我理解了白的意義,我也理解了坦白從寬——亮出你的智慧,一切都變寬了。我覺到“白”的文化內涵包容著我的作為。
人能看到的極其有限,真正的藝術不是要過你的肉眼,而是要過你的心眼,所以心眼才可以把這樣的東西溶解到你的空間裡,然後釋放出去,讓明白人明白。對牛彈琴不怪牛,是人的問題。
在我藝術生涯的幾十年中,我最喜歡的空間是工作室,我與作品相互觀望,我做作品,品味自己。作品是沒有道理的道理,它是不同空間,不同層次,不同維度的感應。每個藝術家工作的時間不一樣,是因為靈感到來的時間不一樣。
藝術時間永遠不會孤獨,因為有好的靈魂在陪伴。享受心靈空間的表白,是心靈在溝通,畫畫就是放心的地方,那麼你用什麼樣的心,你就把它放進去就可以了。藝術作品在為心靈作通道,藝術就是意願的空間,相對生命本身,藝術就是心靈的磁場。
2017年,我五十歲,想起了孔子說的五十知天命,天命對於我是什麼,成了一個問號。
那一年我父親的去逝,徹底擊垮了我的身心,他是一個工程師,他愛藝術但沒有搞上專業,他的遺憾成就了我的今天。他年輕的時候,每天送一張寫生風景畫給我媽,時間久了,宿舍的牆面都被畫貼滿了,挺浪漫的。
受父親去世的影響,我長時間看物非物,看事非事,一切都是空白和黑暗的面對,一種身不由己的世界,我的生命裡沒有了色彩。
我的人生開始了“悲”的意義,也是“覺”的開始。我感覺到我每天睡的不是覺(jiao),而是覺(jue)。我很奇怪有時一醒來我就明白很多事情,有“覺”我就可以去“悟”。有感我就動,我就感動,我覺得這更符合天性和人性。
悲產覺,覺要自己去覺,所以叫自覺;
所以這些畫是看似沒有來路的來路,就是感覺的邏輯。跳躍的感覺無遐思維,感覺是無定義的選擇,是內心的認可,是有為狀態的無為發呆,是發掘好奇的妙生。
悲給了我一種能量,像另一種空間,沒有時間的時間。我開始用黑白尋找我感受的空間,我以白為時,以黑為間,任由感覺去飛揚。
我習慣了閉目。白天閉上眼,尋找黑暗中的生機;夜晩睜大眼尋求無的啟示。黑白是同一物質的時間轉化,心態的空間就是緣份的尋求。
我開始了長達一年多的黑白作品,注視著我丟失的恐懼,我嘗試黑白的相融和黑白的顛倒,我需要喚醒我心靈的空間,我放肆我的心態,以求獲得黑白的真實面目。
我頭一次用勇氣去搞藝術,因為將面對巨大的陌生,我發現我在畫畫,畫也在盯著我。畫面有無聲的態度,它的沉默讓我震驚。現在想起來,父親去世只是一個導火索,真正的原因是我覺得我失去了自己,失去了某種生命最重要的東西。我明白了時間的意義,明白了在黑白中重生的機遇。時間是無序之序,時間是又一個偉大的母親!
黑白的時間進入,是我重要的心靈成長,看似進入,實則是明白的解脫。不是世界拋棄了我,而是我忘掉了世界,我在自己的黑白世界中像又一次進入了母體,我在等待再次重生。
我的身體是父母的代言人。我的靈魂又在為誰代言。我的藝術是靈魂空間的載體,藝術在承載過去、現在、未來;畫是靈魂的家園,它可以安置我的心;藝術與靈魂、與精神、與文化的維度可以置喚與置換。熱愛藝術的人是尋找靈魂的人也是尋找緣份的人。人就是一件作品,藝術就是靈魂的作品,是精神的精神理想。品,就是靈魂的通道,也是人口與人品的區別。
第二年我開始在黑白色中加些藍色,出色的藍色有空間的靈感,有活力但很平靜,有智慧,缺少點熱情,可能這就是智慧的真實品質吧。
點、線、面在空間中的關係,它沒有形式的束縛,只有觀念的意義與身、心、靈的交匯。藍色讓我產生了靜態,無邊界的自在狀態,我感受藍色的屬性與內在的接納。藍色出色的智慧更有靈性,我把我變成色,進入了藍,接受藍色聖潔的洗禮,接受藍色生命的愛,和藍色磁場的呼吸,這種感覺讓我舒暢、清澈。藍色的無形生命,穿越著我的身體,給予我智慧。
我開始把紅色的熱情投向了藍色的色界。紅色如同各種不同的心,也在快樂地吸收著藍色的養份,互為生機,紅色也加大了我的野心。
我讓紅色範圍佔滿了整個畫面空間,能量之大,如同太陽的心,不滅之火特有的光明。
我吸收著畫面的表現,也明白了“明白”的明是內在的光芒只對心,白是智慧的象,目的是見性,明心見性。
紅色感覺的作品讓我開心,也增添了許多激情和興奮,也壯了我的膽。
2020年我一直守護著我兩三年以來心智成果和高維空間的置換。我想我需要心花怒放,花不為花開,花為心開,如何開心?那就是我的心神。開心與關心取決於花神的態度。花神就是花心的主人。
在心的照耀下伸張花瓣,姿態優雅,隨風隨性,千姿百態,各領風騷,開花者開心。開心者動人。心就是我的魂。
萬事萬物皆有心,心心相印,花神,花心,花態何嘗不是生命的真善美,靈魂體,道釋儒呢! 如果把這些立起來看,就很清楚它們的位置了,是一致的。
花神系列完成後,我從和田上了崑崙山,我的感覺告訴我,崑崙是給我靈感的地方。
是的,我的覺知又昇華了,我用了觀念:觀就是用你的靈感去看;念就是用你的魂去接納。無是一切有的源泉,無為而至的天人合一,就是“白”給的。崑崙山,崑崙給了我靈感,為我的藝術增添了智慧。
兩個多月的新疆之行,我心存感恩,崑崙的恩賜,大美的生態,朋友們的款待,帶上豪邁回北京畫下靈魂的記憶。
我的作品幫我度過了自己的災難,也喚起了我未來的面對,我從畫中救贖自己。我希望重樹自己藝術的能量。
2020年的疫情是人類百年來的一次最大的自然挑戰,封閉讓我們對開放更加嚮往,隔離加大了我們對靈魂連線的渴望!我認為當今時代大家應該開啟心扉,擁抱情感、愛和能量,這些不能被量化、卻也是最有價值的東西,從而讓世界變得更美好。我相信愛和善一定會帶領我們走出疫情的陰霾!
2020年9月白石為我做了個展《覺》,我似乎看到了未來,我感覺自己在重生,一切都是天意。
繪畫藝術是一切藝術的母源,不存在先進和落後。只要有精神有靈魂,永遠可以找到自己的緣分。藝術是靈魂的底片,作品是靈魂的案例。感覺可以調配人的意識。我覺得當今社會更需要智者。知識造就生產力,藝術造就創造力。一切沒有對錯,只有正確。
在這個時間點上我似乎找到了自己曾經丟失的東西。我希望靈魂可以在藝術家、藝術作品、藝術觀者間置換。藝術如此,世事皆如此。
新的一年開始了,我開始畫袈裟了,希望善德給世界帶來吉祥,了惡緣,結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