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阿穆的故事,好像都已經發生了快二十年了。那一年我們還在上大學,一所在西部省會城市旁邊地級市的大學,既不是985也不是211,分數線也很低,即便是這樣我們當時被錄取時僅僅只是個大專。在這裡我們相遇了,阿穆是個男生,女主人公小菲也在這裡出現了,我們都是同班同學。
由於我在高中當過班長,所以開學後輔導員又讓我當了班長,在開學後一直協助輔導員處理班內的工作。新生報到後我們組成了一個新的集體,我們這個專業的同班同學大部分來自於學校所在的同一個省份。同學們能來到這個學校,這個專業,都是因為和高考本科線分數相差不少,所以在後來的學習生活中大部分的同學對學習的態度表現的相當無所謂,不過阿穆屬於那一小部分人。
女主人公小菲出現在我面前,是在開學第一天報道的時候,我們家是在這個省份的省會城市,離學校比較近,父母陪著早早來到學校,開始排隊報道。就在我把手續大致辦完轉身去找父母的時候,突然眼前一亮,猶如沐如春風一般的感覺,我的眼睛裡出現了一個長髮飄飄,長得既可愛又顯得很文靜的女孩,這個女孩就是小菲。如果問我當時有沒有什麼想法,可能有,只可惜現在已記不清了。總之,小菲長的很好看,後來有很多人追過她。在我們班第一次開班會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和小菲是同班同學。
阿穆報道的時候已經開學一週了,當時輔導員安排我去火車站接的他,第一次見他,高高瘦瘦的身影,衣著樸素,看似很有青春活力,但細看覺得他臉上還掛著一絲絲憂愁,這也不像是我們這個年紀該有。隨後的入學手續是我幫著他一起辦的,阿穆的學費暫時沒交,是要準備申請助學貸款後再交。後來輔導員還讓我帶著他去了學校一位老師的家裡,拿了一些老師退下來的舊衣物,像這種情況同學們也都能理解,也沒有同學因此看低了誰,畢竟那個年代還沒有太多的攀比風。
開學後同學們慢慢的熟悉起來,也行成了以各自宿舍為中心的小圈子,男生女生相對陌生一些,畢竟接觸少一些。同學們的學習也慢慢有了分化,輔導員要求我們在同一教室上晚自習,晚自習堅持去的基本都是愛學習的,阿穆就一直再堅持。像我這樣的,有時去有。小菲這樣的基本很少去。開學兩個月,我漸漸的發現小菲上晚自習的次數增多了,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個愛學習的姑娘,後來看明白了,小菲只要來上晚自習肯定往阿穆那裡湊。其他的同學們也都看明白了,小菲是對阿穆有意思啊。但同學們又不明白了,小菲不敢稱為校花那也最起碼是我們學院的院花,追著她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為什麼她會看上阿穆這個長相一般,家庭情況不太好,學習相好一些的普通男孩。
就在同學們想不明白的時光裡,看著阿穆和小菲一起上課,吃飯,打羽毛球,時間久了大家一致認為他們成一對戀人了。時光飛逝,眼看著就到了第一學期期末,在這一學期裡阿穆一直住在我對門宿舍,學習還是一如既往的刻苦,沒事了還去食堂打工,但穿著方面改變了很多,變得時尚了,變得追隨潮流了,他已經不穿老師給的舊衣物了,臉上一絲絲的憂愁看不到了,我覺的這應該是小菲帶給他的,戀愛的男孩看起來很快樂。
大一第二學期在我記憶裡也是平平淡淡,每天踢踢球,看看書,不知不覺又是一學期。阿穆和小菲依然如此,外人看著羨慕,快樂只有他們自己懂。
大一暑假裡我們在省會的部分同學組織一起旅遊,我和小菲也在其中。小菲提議就去省內南部的城市去轉轉,那裡也正好是阿穆的家鄉,於是大家還準備去阿穆家玩玩,但可惜一直沒有聯絡上阿穆,在那個不是人人都有手機的年代這是很正常的。聯絡不上阿穆,同學們就不打算去他家了,但小菲執意要去,她想去看看。透過我們的輔導員找到了阿穆家詳細地址,是在離這個城市還有80公里的一個小山村,由於地方很偏遠,想去的同學就不多了,最後小菲帶著兩名同學去了,剩下幾個同學就在這個城市的市內遊玩。小菲帶著兩名同學當天晚上就返回了,其他人也沒有問太多。第二天我們回省城的時候,我隨口問了問和小菲一起去的同學,“阿穆在家嗎!?在家幹嘛呢?他們那風景不錯吧!應該有不少野雞之類的吧!”諸如此類的問題。這個同學一臉憂傷的告訴我,阿穆不在家,在隔壁城市工地打工去了,他爸爸一個人在家,他爸爸還是個殘疾人,少了一條腿。他媽媽早都不在了,好像是七八年前因病離開了。我清晰地記著我聽完這幾句話的感受,如鯁在喉不知如何表達,我們倆都長嘆一口氣,也都不再言語了。返回省城的大巴車在剛修好的高速上飛馳,我望著路邊匆匆劃過的白楊樹,腦子一片空白。回到省城,大家自顧自的回去了,當我上了回家的公交,看到了小菲站在路邊,滿眼的惆悵,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暑假過完,又是新學期的開始,我從小菲舍友哪裡聽到了兩個訊息,第一個訊息是,小菲去過阿穆家回到省城以後,一直試圖聯絡到阿穆,讓阿穆到省城去一趟她們家。但直到暑假都過了一大半,才聯絡上阿穆,當時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阿穆暑假打工為什麼一直不和小菲聯絡,後來明白了。另一個訊息是,開學以後小菲已經不和阿穆在一起了,這個訊息不但讓我吃驚,也讓我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第二個訊息準確無誤,大二第一學期開學以後,同學們也就再也沒有看到阿穆和小菲一起學習、吃飯、打球了,甚至在無意間碰到的時候都會相互避讓。阿穆和小菲的事,在相對很長的時間裡都成為了同學們課間業餘的談資,都在猜測原因所在。阿穆同宿舍的兄弟們也都試探過阿穆,可阿穆總是說,他們本來就沒什麼,以前沒什麼現在也沒什麼。小菲宿舍的閨蜜也多次說起,小菲每次笑而不談。從此我們班在也沒有看到過他們倆在一起的身影。
阿穆還是那個認真學習,課餘就打工打工,穿著樸素,普普通通,高高瘦瘦的男孩。小菲依然貌美如花,眾人追捧,但直到畢業也沒看到和另外的異性在一起。
畢業以後,同學們天南地北的忙著各自事業,一晃十年已過,做為老班長的我組織了一場畢業十年聚會,名為“友誼長存,你在,我在,大家在”,大部分的同學都來了,阿穆也來了,小菲也在。阿穆一身正裝,神采英拔的站在同學們面前。小菲則是風姿卓韻,氣質高雅的存在。同學們把酒言歡,盡情暢聊著十幾年前風華正茂的我們,在歡聲笑語中訴不盡工作的壓力和家庭的幸福。這場聚會從中午一直延續到了夜晚,同學們十年後的相逢有太多的話要說,最終在一片喧鬧後聚會結束了。外地回來同學的都送到了賓館,在省城的各自回家,還願意組小局的自願組局。在酒店門口有兩位男同學邀請小菲一起再坐坐,小菲都含蓄推掉了,而徑直走向了阿穆,輕聲向阿穆道別:“我先走了,再見!”說完,轉身走向了停車場,不一會一輛車的車燈亮起,緩緩離開了停車場。小菲向阿穆道別的時候,我正好站在阿穆的旁邊,只見阿穆愣愣的點了點頭,等小菲走遠了,阿穆才僵硬的舉起右手擺了擺,汽車走遠了,阿穆還依然望著汽車遠去的方向。
過了許久,同學們都散得差不多了,阿穆拍了拍我,說:“老班長,咱們再喝兩杯”,我沒有拒絕,隨他走到了酒店旁邊的烤肉攤。在烤肉攤上我和阿穆都沒有說話,一杯一杯喝著啤酒,因為之前喝了不少白酒,所以剛喝了五杯啤酒我就已經暈的不行了,準備就要趴桌子上了,此時阿穆開口了,說:“老班長我給你講個故事”,阿穆說著說著我就趴到了桌子上,最後是怎麼回家的,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第二天在自己家床上醒來,老婆告訴我說一個穿西裝叫阿穆的送我回來的,我躺在床上頭疼欲裂,一直在回憶昨晚發生的事情,想起了阿穆給我講的故事,“大一放暑假的時候,我為了掙些學費,去了我親戚打工的工地,在工地搬磚。放假前我和小菲約定好了,每天打一個電話,直到開學見面。我在去打工前,每天到鎮上的公用電話給小菲打電話,我告訴小菲我要去打工了,小菲堅決不讓我去。但是我得去掙學費啊,我不能讓小菲為我付出太多,所以為了不讓她生氣,我去打工以後就不再給小菲打電話了。沒想到她竟然聯絡到了我的親戚,讓我一定要和她聯絡,我們通了電話,小菲告訴我她生病了想見我,我匆忙趕到了省城,見到了小菲,小菲說她去了我們家,還見到了我爸爸,我們家的情況她是徹底清楚了,她也會幫我的,而且已經央求她爸爸資助我完成學業。聽完小菲說得這麼多,我無論無如何也不能接受她們家資助我完成學業,在學校的時候小菲經常給我買衣服,出去玩出去吃飯都是小菲買單,她對我的付出已經夠多了,我不想欠她更多的東西,因此我直接拒絕了,我的學業我要靠自己完成。之後我們倆大吵一架,這也是我們第一次吵架。第二天我就要返回打工的城市了,我給小菲打電話告別,小菲說她爸爸想見見我,讓我一定要答應。我在一所裝修很有格調的頂層複式的房子裡見到了小菲爸爸,小菲爸爸把我請進書房,要單獨和我聊聊。小菲的爸爸很和善,問了我家庭的一些情況,我也如實回答,小菲的爸爸隨即便告知我,我完成學業的費用由他來承擔,我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裡,嘴裡喃喃的準備拒絕,卻又沒說出口,小菲爸爸又看看我說,‘希望我不要和小菲在一起了’,又問我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有沒有考慮過小菲的未來,我能給小菲帶來什麼。實話實說,我的確沒有考慮過,我也一直在擔心小菲因為我的家庭情況離開我,小菲爸爸的每一句話都直戳心坎,我低著沉重的腦袋緩緩的從書房的椅子上站起來,向小菲爸爸道別,耳邊還回旋著著小菲爸爸最後的一句話,‘我不但可以資助你,以後可以幫你安排一份工作’。而後我把和小菲爸爸的聊天情況全盤托出告訴了小菲,小菲聽完也沉默了。當天下午我就離開了省城,回去繼續打工了。在開學前我再沒有聯絡過小菲,小菲一直試圖聯絡我,我都拒絕了,小菲還跑到了我打工的工地,我也避而不見,小菲在工地等了我兩天才離開了,我站在工地的高樓上望著小菲不捨離去的背影,早已滿眼淚水了,我已經決定了要離開小菲。開學報道的前一天我給小菲去了電話,希望她尊重我的想法,我會離開她,但我也不會接受她們家的資助,小菲一再苦苦哀求,我也沒有心軟,我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再猶豫的。開學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又變成了原來的阿穆。”
我能想起的就這麼多了,阿穆應該還跟我說了很多很多,酒喝太多剩下的都斷片了。
我下午才從床上起來,頭腦清醒了許多,我抓起電話,打給阿穆,告訴他我沒什麼事,我已經起來了,並感謝他送我回來。之後又隨便扯了幾句,就準備掛電話了。準備說再見那一刻,我又問阿穆:“可否問一個我一直很想知道的問題”,阿穆痛快答應了,我說:“我一直不明白,小菲當年貴為院花,為什麼就看上了你”,阿穆在電話那頭頓了頓,哈哈大笑,然後他回答了我的問題“這個問題很好,想必當年很多人都想知道吧,其實小菲第一次約我一起吃飯,我也很詫異,這可是我長這麼大頭一遭,吃飯的時候小菲就單刀直入,說她挺喜歡我的,我一直在追問為什麼,她始終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覺得我人挺好的,她就是喜歡。當年的我能得到這麼一個女朋友肯定是求之不得,我也沒有想太多了。我也是在我們準備分手的時候,我才再次問到這個問題,小菲這次告訴了我緣由。小菲爸爸的原來在金融系統的同事家有一個比小菲大八九歲的男孩,這個男孩從小看著小菲長大,他們原來都住金融系統家屬院,小菲爸爸和這個男孩爸爸關係很好,所以這個男孩從小菲記事起就帶著小菲一起玩,還經常送小菲上學,有事沒事了都帶著小菲,小菲一直非常喜歡這個大哥哥。在小菲九歲的時候這個大哥哥要到美國去留學了,全家都準備移民美國了,之後這個大哥哥也沒有再回來,每隔一兩年大哥哥的爸媽還會回來呆一陣,每次小菲都會去看看,想見見她的大哥哥,每次都是失望而歸,小菲對這個大哥哥的記憶就停留在了九歲那年,小菲本來也準備在18歲以後也去美國留學去找他的大哥哥,但小菲爸爸對於自己的女兒得未來已有打算,不準備讓她的寶貝女兒去異國他鄉。小菲學習也不上進,就被她爸爸安排到了我們學校,小菲說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覺得我和他的大哥哥非常像,臉上都掛著一絲絲的憂愁,慢慢接觸後小菲覺得我就是她心目中的大哥哥,所以就慢慢的和我在一起了”,“也就這麼多了,我這會要忙了,我們以後沒事了再聚,再見了,老班長”說完阿穆掛了電話。
在那次十年聚會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阿穆,雖然都在省城工作,但也是各忙各的。還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阿穆在學校和小菲分開以後,學習變得更加努力了,也拿到了不少獎學金,學習以外業餘的時間都在打工了,他實現了靠自己完成學業的宏偉目標。更出人意料的是,在省城某金融系統校招的時候,阿穆被順利錄取,進入到了省城的一所銀行中,在工作幾年後升了本科,又考了在職研究生,現在已經是所在支行營業所的主任了。現在想來阿穆一步步的成長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或許是我多想了,這冥冥之中或許是某個人呢。
在這裡還得說說小菲,小菲畢業以後繼續留校專升本,畢業之後也是一路順利的考了公務員,進到省城的稅務部門,沒過幾年就和省城某一局級領導的公子完婚,還生了一兒一女。從同學聚會上見到小菲狀態後也看得出來,她過得不錯,幸福指數應該蠻高的。
為什麼想把這個故事講出來呢,也是在前兩年工作之中無意碰到了我們大學的學習委員,一個班長一個學習委員自然關係很親近,所以我們當天晚上聚到一起喝酒,說起了很多上大學時的往事,自然也說起了阿穆和小菲,學習委員不知道他們倆分開的原因,我一股腦的把阿穆講給我的故事給學習委員也講了一遍,學習委員最後給我總結了一下,說他們倆分開是正確的。首先,他們在一起應該是真愛,但一個愛的卑微,一個愛的朦朧,卑微的因為自己家庭條件,朦朧的因為找到了從小的記憶,但是他們又有距離,距離還是在於卑微的身份和朦朧的記憶,因此這種愛向前走肯定是有盡頭的。其次,以兩個人後來的境遇看,各得其所,在懵懂的青春獲得了愛情,在學業的旅途收穫了果實,在就業的殘酷道路上都踏上了康莊大道,在家庭的上也都幸福滿滿,這就是恰到其份的好。總而言之,他們分開對誰都好。聽著學習委員分析的頭頭是道,我卻陷入到了另外一種構想,我想出把他們倆之間發生的愛情故事,所以有了這個故事。
這個故事情節很像電視劇裡的情節,但它真實的發生過,發生的也像是有編劇寫劇本似的,在我看來愛情其實也可以這麼真實的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