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有重生嗎?他目光炯炯。
相信。大概是對神秘的命運有種莫名的敬畏,她的眼中淚光點點。
你是為我而生,我也是為你而生,你信嗎?他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那樣篤定地看著她。
我信。淚終於落下來,她卻分辨不清自己的感覺。
是膽怯吧,膽怯他一語道破天機。
012007年,他18歲,她18歲,在畫室,他勾起她的手,說,今生你只能嫁給我,不可以嫁給別人。因為你就是為我而生。
那一天,她當模特,直到夕陽西下,他才完成了她的肖像畫,命名為《柒柒》。
2007年的盛夏銘記了一個叫沈聰的男孩和一個叫鹿柒柒的女孩深情的約定。
世間的每一份感情都要經受歲月的洗禮,接受嚴苛的檢驗。他們的這份感情也不例外。
2007年初秋,沈聰奔赴南方某大學美術系,鹿柒柒遠赴北方某大學新聞系。他們之間已經相隔九重山之遙。可是有愛,心中便沒有距離。
2008年沈聰和鹿柒柒同赴北京,一起觀看北京奧運會,卻未料此次相遇後便是長久的別離。兩個人在彼此臉上畫上五星紅旗的樣子變成了之後永恆的回憶。
2008年年末,沈聰舉家定居加拿大,沈聰在家人的安排下開始就讀於安大略藝術設計學院。家人將他的時間安排得相當緊湊,沈聰出國前沒能來得及去看望北方的鹿柒柒。在沈聰登機前,兩個人在手機裡痛哭失聲。
因為已經預見到,彼此將失蹤在茫茫人海里。
沈聰離別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柒柒,你要等我,刀山火海我也一定會回來找你。
可是半年之後,沈聰失去了和柒柒的聯絡。
手機已經停機,郵件沒有迴應,各種聯絡方式都已找不到柒柒。
02柒柒出事了。
近來各種徵兆似乎都在告訴沈聰,他的柒柒出事了。
他會無緣無故發脾氣,暴躁不已,走路莫名其妙摔跟頭,上課拿錯畫板……連平日裡溫順的貓咪都會咬他一口。這所有的不對頭絕對不是偶然,而是因為他生命裡某根神經受到了破壞,他惶惶不能度日,站在甲板上對安大略呼喊得撕心裂肺,我的柒柒,你在哪裡?
他給朋友打越洋電話,給柒柒的學校打越洋電話,給所有認識柒柒的人發訊息,得到的卻是讓他崩潰的結果。
柒柒已在幾個月前輟學,離開學校,不知去向。她留給學校的各種聯絡方式都已失效,根本找不到她。
2009年春節,沈聰不顧父母反對,一個人回國尋找柒柒,他走遍了柒柒可能去的地方,一個月的假期已滿,卻毫無收穫。
沈聰回到加拿大便大病一場,之後變得寡言,經常將自己一個人關在畫室裡一天一夜不出來。
又三年之後,2012年年末,沈聰大學畢業之後拒絕父母給予的良好的發展環境,隻身回到國內,在老家創辦了個人藝術工作室。這時候沈聰的藝術風格已經自成一派,顯現出大家風範,在藝術造詣上得到許多藝術大師的讚賞。
經過一年的創作,2013年初夏,沈聰決定在上海舉辦首屆個人藝術作品展,小荷才露尖尖角,他獨樹一幟的藝術風範引來媒體的廣泛關注。這次個人作品展囊括他從國外到國內不同階段創作的很多作品,是他對自己的一次檢驗,對他有著重要的意義。而此外,他還賦予這次畫展以格外的期許——他在等一個人。
03未料,在展覽會的第一天夜裡就發生了畫作被盜事件。被盜的只有一個畫作,恰好是那個叫《柒柒》的靈魂之作。
沈聰心疼不已,後悔莫及。柒柒,對不起,你在哪裡,我該怎麼找到你?你怎麼失約,我回來了,卻不見你。
管理人員報了警,警察開始介入調查。
警察調看了當天的監控錄影,因為這幅畫作是早期作品,相對於他的其他作品來說還不夠成熟,並且相對簡單。所以圍觀和關注這幅畫作的人很少,只有寥寥幾個人關注到這幅畫,並且大都佇立片刻便轉向其他作品。可是在傍晚七點鐘左右,有一個戴墨鏡的年輕女子走近了這幅畫,女子步履輕盈,長髮如瀑,一直戴著墨鏡欣賞畫作。因為墨鏡遮蓋,看不清她的神情,駐足期間曾經摘下墨鏡幾十秒鐘,痴迷地看著畫作,很快又戴上了墨鏡,她站在那久久不肯離去,後來又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四周掃視了一下,之後匆忙低頭離開。
這個年輕女子的行為有些詭異,於是她被警察列為作為重點調查物件。警察又請沈聰過來辨認,此人是否跟他有過過節,以便判定她是否有作案動機。
沈聰看到監控器的回放,那女子的輪廓似曾相識,待她摘下墨鏡,他手中的手機便當啷啷掉落在地上。
“柒柒!”他大聲喊道,奔向監視器,想攔住監視器里正要奔走的柒柒。
“幫我找到她,無論如何!畫就是她偷的,她是我的仇人,請你們一定找到她,我會酬謝你們的!拜託了拜託了!”沈聰落下淚來,給警察鞠躬作揖。
042008年,鹿柒柒父親去世,家道中落,舉家借債,她不得不放棄學業,隨母親去往深圳打工度日。這時候她才知道,可以讀書其實是件奢侈又幸福的事,自己和沈聰已經不再屬於同一個世界,她已經失去了擁有沈聰的資格。
既然已墜入無望的深淵,就不再奢求明媚的陽光,所以她選擇切斷和他的所有聯絡,退出他的視野,他的世界。
幾年間,她做過飯店服務員,做過服裝廠的工人,做過公司前臺。每天為了生計而奔波,逼著自己忘記從前的生活,從前的柒柒。唯一保留下來的是自己的夢想,雖然沒辦法繼續讀大學,學喜歡的專業,她還是省吃儉用在休息時間讀了廣播電視大學。
雖然也曾清醒地告誡自己不要去想沈聰,卻還是經常會想起他,在淒冷的下雨天,在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在生病無助的時候。她不會讓他知道,他是她堅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雖然不能再向往和相聚,他仍然是她心中的燈塔。
沈聰的一路成長她都知道,他已經成為名人,也自然離她越來越遠。
有時候柒柒會揣測,沈聰還會不會記得當年的約定,還會不會記得她。也會偷偷希望他能記得她最美的一面,而此刻落魄的自己,希望沈聰永遠都不會見到。
聽到沈聰要辦畫展的訊息,柒柒欣慰又激動,他終於學有所成,實現了夢想。
柒柒猶豫再三,還是想去看看他的畫展,卻不想被他撞到,不想他知道,她曾來過他的世界。所以柒柒避開了看畫展的高峰時間,並且全副武裝,將自己藏匿起來,相信這樣的自己,即便和沈聰面對面而站,他也是辨認不出來的吧!
可是她錯了,沈聰從不曾忘記她的一顰一笑,不曾忘記她清澈的眼睛。當她摘下墨鏡的那一刻,她便被沈聰捕獲。
當她站在畫前,記憶中的一切又復甦,又生動鮮活起來。她不由得貪婪地看那畫上的女孩,笑得甜蜜又開心,那笑容甜膩得甚至讓春風都醉倒。
陽光從窗子斜射進來,全數灑在對面的他身上,他的柔軟的頭髮被染成金色,臉龐像塗了一層華美的油彩,帶著某種魅惑,讓她的眼光片刻都不能移開。
18歲的極致的溫暖一直氤氳著她,整整六年。
而今,再次見到這幅畫,真的有偷走它的衝動。
是不是那樣她就可以一輩子將他的溫暖獨自霸佔,將他永遠留在生命裡。
可是,嘆息一聲,她忽又想起,她要做個隱形人,只希望他一切安好,她本已無蹤,又何必打擾他寧靜的世界。
她於是匆匆離去,以為悄無聲息,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鹿柒柒接到了警察局的通知的時候,著實被嚇了一跳。
於是,她如約去了警察局接受調查。
05初夏的上午陽光正盛,讓她又想起18歲那個盛夏的陽光,想起陽光下的翩翩少年。她微笑了下,不知為何,心間滲出一絲甘甜。走進警局,早有一輛警車在等她,車門是開著的。有人伸出手臂作了個手勢示意她上車,她微微遲疑了一下,便走過去,上車。
那身旁的司機嘆息一聲,摘掉墨鏡,一把將她攬到懷裡。
鹿柒柒,你是為我而生,我也是為你而生。你信嗎?他說得咬牙切齒,卻流下淚來。
我信。好久,她終於說。
終於找到你,柒柒。
人山人海,盛世繁華,我只沉溺於你,我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顛沛流離。餘生漫漫,沒有你,我的繁華也便沒有了意義。
元宵佳節,舉杯深深願。
一曲流連,花好月兒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