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跟前夫經人介紹認識。

我們屬於湊和婚姻。三十年前，婚姻觀還是相當保守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說法，基本能讓各種型別的婚姻，誓死擰結在一起。

如果不是一個朋友的含淚託付，我想，我會跟大多數夫妻一樣，過著連白開水一樣的滋味都似奢侈的婚姻。

說是半死不活，更恰當。

他看起來老實巴交，不善言語，長得也憨厚。但那只是外相。有句話叫人不可外相。

這個男人的內裡，恰恰跟他的外相相反。

結婚不出三個月，他就動手打了我。嘴巴不說是不說，一說要麼噎死人，要麼讓你惱火，在外面也讓人下不來臺。

脾氣大了，說粗話罵人，更是經常。

平時，不愛說話，別說閒聊了，說點事情都費死勁。

好像，他就願意沉在自己的世界，我不知道那個世界裡都有什麼。

沒有交流的婚姻，就是一灘死水。

我曾經萌生過離婚的念頭，看看身邊的朋友，最終還是把這個願望壓了下去。

那個年代，女人輕易離婚，會被唾沫淹死的，而且，被“譴”回孃家，也丟孃家人。

起初還有反抗的心，時間久了，成習慣，竟然接受下來，只不過，人似乎沒有感情了，麻木了。

我因為體質原因，一直不能順利懷孕，婆婆為此還特有微詞，但沒說過分的話。

前夫對於要不要孩子，從來不發表意見。好像我懷不懷孕，跟他沒多大關係。

只是在婆婆的催促下，他才同意跟我去醫院檢查。兩個人都沒有毛病，大概是心理或者體質的原因。

還有，也是因為小叔子都有孩子了，我們呢，哪哪都說不過去了，才鼓起勇氣去醫院做檢查。

前夫的弟弟，結婚當年就懷孕了。

我在婚後第三年，才懷孕。

我結婚第二年，已經領養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太可憐了。

我朋友實在迫不得已，才把孩子託付給我。那時候，僅是讓我暫時幫助照應一下。

不曾想，我一帶就是一年，朋友不但跟我斷了聯絡，跟所有認識的人都斷了聯絡，她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當然，也可能隱名埋姓，也可能陷入傳銷的漩渦，也可能背上鉅額債務被打入黑戶，種種猜測，只是想證明，她不好過，而且不是一般的艱難，所以，連孩子都不要了，逃命去了。

更重要的資訊，這個孩子是私生子，我朋友未婚先孕，而且，那個男人根本不是正經人，朋友卻鬼迷心竅，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為他眾叛親離，還為他背了不少債務。

到我懷孕前，我們曾經四處尋找她的下落。終無果。

所有人都沒有資訊。

對於這個孩子，朋友家人根本不接受，在重男輕女的年代，外在名聲，比傳宗接代的兒子更為重要。

02

失去朋友資訊，就像一個定時炸彈，先把我家炸得稀巴爛。

老公威逼我：“你敢要這個孩子，我就不要你。”

弟媳婦懷的男孩，正是受全家人愛戴的時候。本來婆婆見我帶的是個男孩，態度還好一點，弟媳婦懷男孩後，也把拒收寫在臉上。

全家人都在迫使我，趕緊放棄掉這個孩子。

黑戶得來的孩子，放在風水中，也是不吉利的。

可是，孩子已經四歲了，我帶了他一年，我們的感情，早已融入母子情。

因為嫁人兩年，我沒有懷孕，盼子的心，深入骨髓。所以，我把所有的母愛傾注給了他。

而失去母愛的他，經歷過一段時間的人生顛簸，似有靈性一般，對我特別依賴。

我們相依一年的情感，如果被斷然剝離，太難了。

再說了，我放棄孩子，他的歸處又在哪裡？

明明沒有任何落腳點。而且，如果他成了野孩子，流落街頭，遭人嫌棄打罵，跟小混混學壞，長大了，會變成什麼樣子？

想想都後怕。

他很聰明。聽到家人不要他的話，小臉就一臉陰雲，時時追著我，粘我。

其實，我從未有放棄他的心。

除非他家人來接他。

並不是我多大義凌然，而是跟孩子有了感情。在這個冷清無味的家裡，他的到來，給我蒼白的生活注入一針清新劑。

有了他，我不再關注老公是個怎樣的人，說不說話，交不交流，都無所謂。

一個屋簷下，他可以過他的，我跟孩子過我們的。

那一段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確定孩子沒人要了，我老公才忍無可忍，直接爆發了。

孩子成了他的眼中釘，他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尤其喝了酒，更是放開地找茬。

人的心理真是奇怪，也可能跟我的個性有關，當我擰起一股勁兒，就什麼都不怕了。

你不是虐待孩子嗎？那我就越對孩子好，越護他。

再之後，護他周全漸漸成了我的使命。

老公更是惱羞成怒，經常在外喝酒回家撒酒瘋。

我連孃家也回不去，因為孃家也嫌棄這個孩子。

我是地道農家人，沒上過幾天學，雖然識幾個字，但起不了啥大作用。平日裡，就是以種田為生。

接過這個孩子之後，我幹活都有勁了。後來確定我養他時，我把絕大多數時間都搭在田地裡，我想多掙點錢。

順便也逃避這個家。

逃避著過日子並不是辦法，因為，矛盾不解決，越積累越膨脹，到最後結一個腐爛的大瓜。

但，我一個婦女除了在堅忍中挨一天是一天，再沒有別的辦法。

直到，事情一個接一個的發生，我才意識到，我必須逃出這個牢籠，才有出頭之日。

不知是命運的安排，還是上天故意懲罰我。

在所有人都不要這個孩子的節骨眼上，我竟然懷孕了。

得知這個訊息時，我又驚又喜。驚的是我以為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喜的是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因為，我帶著養子，外面有閒話說我不能生孩子。

隨即又憂的是，我有了自己的孩子，養子怎麼辦？

03

我不擔心自己帶孩子，擔心除我之外的所有人對養子的態度。我肚子裡的孩子，難道又要成為養子一道威脅？

懷孕的事，瞞不住，老公知道後，喜不自勝。但他對待養子的態度更差了。

沒懷孕時，弟妹就對我冷嘲熱諷，說我自己生不出來，帶外人的私生子帶得倒挺起勁。

養子生病，我身上沒錢，又心急，向她借20塊錢，不借也就罷了，還譏諷著把我轟了出來。

我當時想，在這個家我跟她就是外人，至少，能惺惺相惜吧。

但是，我跟她正是由於孩子的問題，造就了我們之間的懸殊地位。

最後，是鄰居給我掏了錢，才得已給孩子看病。

夏天孩子喜歡玩水，我們村裡有一個大坑，很大很大，那年接連幾場大暴雨，下得到處都是積水。河道里也不斷放水過來，我們村那坑就滿了。

孩子不慎滑進水裡，是村裡人把他拉出來的，嗆得臉都變色了。事後我才知道，孩子落水時，弟媳就在不遠處看著。

孩子說他喊過嬸孃。

我抱著他哭了。

把孩子接回家後，老公忿忿不平地罵：“早死了早託生，這輩子本就不該來。”

孩子聽不太懂，但是他知道“死”這個詞不好聽，所以，他就哭了。又不敢哭出聲，怕老公打他。

半夜裡，我還聽到孩子在夢中哭。

雖然我護著他，但不能時時刻刻，不在我身邊，看不到他，我就不知道他會遭遇什麼。

孩子面黃肌瘦，我心底裡升起罪惡感。與其這樣帶著他，不如把他送到一個好人家。

我為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

一想到分離，我的心就扭曲著疼。

本來我想因肚子裡的孩子，還能保全我的婚姻，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沒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像道魔咒，把養子逼得走投無路。

老公不再對我找茬，卻把所有的壞情緒發給養子。

在一次跟老公大吵一架後，我大喊：再逼我就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

老公惱羞成怒罵我：“反了你？敢打掉孩子，立馬讓你滾出去。”

末了，又指著養子加了句：“帶著他一起滾。”

弟媳婦聽到我們的吵鬧聲，走過來添油加醋。

他們以為我只是喊一聲就完了，被他們嚇唬一下就老實了。

哪想，我真把孩子打掉了。

不等他們察覺，我直接帶著孩子回孃家了。

我對母親說：“三個月後，我出去打工，先容我和孩子住這段時間。”

爹媽一邊罵我不爭氣，把好好的日子攪成一鍋粥，自討苦吃；一邊又好吃好喝伺候小產的我。

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啊。

期限一到，我就帶著孩子離開老家，外出打工了。

我撿破爛，做保潔，做環衛工人，刷盤子洗碗，底層工作我都做過。

即使這樣，我也感覺我的人生換了一片天。

我跟養子都不受氣捱打罵了。

後來，也得到不少人的幫助，養子在外上學唸書。

養子比較聰明，知道我帶他不容易，極少讓我操心，很乖很聽話。

他沒能上大學，他說他要掙錢養我，不再讓我受苦。

他學習成績很好，就是不往上念。

如今一晃三十年過去了，我也老了。

養子有了自己的公司，經營得順風順水。

前段時間公司招人，弟媳婦來面試保潔員，看到我，她像傻掉了一樣，呆立著。

養子知道後，給她多加了200元的工資。

雖然往事歷歷在目，我只慶幸年輕時的勇氣和堅強。不然，到今天我可能就過著悲慘的生活，壓抑一輩子，麻木一輩子，到這世上白走一遭。

人心向善，好運，就不會再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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