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個鄰居李先生，去年年底突發腦梗，慶幸的是病情比較輕，經過在醫院的一個月治療，扶著東西可以慢慢行走。回到家後，語言表達能力也出人意料地提高了許多，能夠慢慢把話說得完整和明白，這對一為78歲的老人已相當不容易。

李先生夫妻倆都是高階知識分子，有一對兒女，兒子沒有上大學，早早地進入社會，小有成就。女兒沒受哥哥的影響，大學畢業後進入一國有企業，做了一個普通員工，日子過得平靜而安逸。看孩子們的生活，李先生夫妻倆格外開心，同時他們還是通情達理的父母，一般不干涉孩子們的生活。女兒大了結了婚，第二年生了一個男孩，成了姥爺的李先生非常高興，本愛喝酒的他，更是每晚都喝上幾杯。

李先生是個愛熱鬧的人，不喜歡一個人喝酒，所以每天晚飯，他都做上幾個菜，準備上酒，讓兒子和女兒一家到他這裡吃飯。兒子因為有生意應酬多，來的次數少，所以大多數喝酒的時候都是姑爺陪著。因此爺倆的感情很好，加上家中每個人都過得非常開心，李先生覺得他很幸福。

因為女兒自己帶孩子，李先生夫妻退休後沒有在家待著，又被人請去工作。每天除了上班，剩下的時間大多去看外孫兒，和兒子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甚至一兩個月才能看到一次。

喜事一般是突如其來，這樣更能讓人激動，而厄運卻是有著預告慢慢地來到，只要你心夠細，你就能體會到它的蛛絲馬跡。李先生兒子，小李的健康出了問題，他和他爸爸一樣，喜歡喝酒，還特別喜歡燒烤，每天晚上都要吃一頓燒烤。開始出現的現象，是喝上一口酒後，從咽喉以下熱辣感比以前強烈得多，感受的時間也長。但他並沒有把這個現象當回事兒，沒有成家的他，也沒有一個細心的女人在身邊關心他，就把病情忽視了。

大約過了半年，小李吃燒烤時會食道會有疼痛感，不過喝上冰鎮啤酒就馬上恢復正常，所以每天吃燒烤時就伴著喝冰鎮啤酒。又過了兩個多月，小李吃飯時發生了吞嚥困難，這才讓他去醫院看看。他找了妹妹的一個醫生同學，醫生聽了他的述說，沒做任何檢查就覺得病情嚴重，隨即開了幾個專案的檢查。

趁著小李去檢查，醫生給同學打電話，讓她馬上來醫院，當妹妹來到醫院，小李還沒檢查完，醫生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妹妹。在妹妹還在震驚中時，小李帶著檢查結果回來了，醫生確診為食道癌晚期。

小李聽後痛苦了好半天，然後勸起妹妹別哭了，聽醫生怎麼說。醫生建議立刻手術，切除癌變部位，然後化療。小李是個果斷的人，馬上同意手術，然後告訴知情人，不要把他的病告訴他父母。從醫院出來小李就去看了父母，告訴他們他開始要減肥，為此還要剃了個光頭，以此明志。

讓人傷心的是，病情並沒有因手術而好轉，只是放慢了腳步，面對可以預知的未來，小李開始做準備。這段時間他經常去看父母，為了不讓父母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待上一會就走。同時他找了一個朋友，讓她充當自己的女友，一起去見父母，向父母介紹說：女友的家在另一個城市，她爸爸是一個商人。

在李先生夫妻想象兒子將要結婚的時候，小李的病情加重了，他覺得應該和父母告別了。他一個人去見父母，和他們說因為女友的父親遇到點事情，他可能要一起外出一段時間。李先生沒有多想，只是囑咐兒子不要做犯法的事，要儘量去幫助女友父親，小李在父母的關切眼神中，離開了家。

這一離開是李先生夫妻最後一次看到兒子，過了幾天，兒子來電話說他在國外。是陪女友一家躲債出去的，所以通話時間不能長，也不讓李先生給他打電話，怕暴露了他們的地址。

俗話說關心則亂，作為兩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李先生夫妻絲毫沒有懷疑，完全相信了兒子的話。也嚴格按兒子的要求去做，不給兒子打電話，只是天天盼望兒子能來電話，或者發來簡訊，他們不知道，打電話和發簡訊時，兒子是躺在病床上的。

小李刻意不多去聯絡父母，更不能回去看他們，要不是妹妹含淚催促他，他會和父母聯絡得更少，他想讓自己在父母生活裡慢慢消失。真正的消失還是來了，小李的後事在妹妹痛哭中辦理的，參加的也只有十幾個親朋好友，怕知道的人多了會不小心透露給李先生。

可能是至親之間的連心，小李去世不久，李先生夫妻倆就先後辭去工作，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能安心地工作了。然後他們搬到了小李買的房子裡去住，按他們的話，要替兒子守著他的家，等他回來。

這一等就等了六年，李先生夫妻等得腰漸漸彎了下來，等得二人滿頭白髮，牙也等沒了大半。在此期間的聯絡，就是妹妹用小李的手機，隔一段時間向自己的手機裡發來只有幾句話的簡訊，然後把簡訊拿給李先生夫妻看。

一天夜裡，輾轉難眠的李先生聽見妻子的在說話：兒呀，你可回來了，我都怕見不到你了。

李先生問她是不是夢見了兒子，卻沒有回答，伸手去摸一把，她沒有反應。李先生趕緊爬起來，開啟燈去仔細地看她，發現她已沒了呼吸，巨大的悲傷讓他一下坐到地上，好久才恢復過來。想了想後，李先生沒給任何人打電話，而是來到妻子身邊躺下，摟著她一直到天亮。

妻子的離開，讓李先生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可他依然頑強地活著，如同妻子活著一樣，天天按時到小區廣場上鍛鍊。並且不讓女兒經常來看他，一週來一次就可以，到後來讓她半個月來一次。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麼，但知道他這樣堅持，就是等兒子回來，他現在是替兒子看著家。這個願望支撐著他，就是這次腦梗之後能恢復得這麼快，也應該是願望的力量。知情的人知道，他的等待永遠不會有結果，可李先生依舊倔強地堅持著。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早日歸來的期盼，也是在替妻子完成她的宿願，是一個讓人格外心酸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