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2018年清明節前夕,因為家族每年都要祭祖,祭祖是按年齡輪值的,這一年正好輪到我們75年出生的,所以我就從深圳出發回去老家湖南永州跟我的老庚們會合商討一些祭祖相關的事情。因為其實也沒有多少事,我就打算先去山上看看她。
高鐵2個半小時就到了郴州,回去家鄉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方便,但是我回去的頻率卻越來越少,在路上的時候還順便約了我的大哥,他是我大學上鋪的兄弟,是我除了親人以為走得最近的人,那時候他還在郴州的平安保險公司任職總經理,他還給我提前安排了酒店,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郴州更像是我的家鄉,因為他是張家界人,離郴州在距離上是我的10倍。但是他卻以先入為主的氣勢把我當作了客人,而我卻實際上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過客。
哥說:這麼多年了都沒單獨好好聊聊了,找個地方去喝點。郴州的飯店關門挺早的,我們去了酒店把揹包放好就差不多10點了,找了好久才在酒吧街找到一家還沒關門的飯店,找了個靠河又靠窗的桌子,因為裝修的是復古的風格,從視窗望去沿河有點江南水鄉的樣子。
下車的時候哥從車尾拿了一瓶茅臺,問我夠不夠,我想了想說,今晚我們就隨便喝點,然後聊天吧,我不想喝醉,一瓶應該剛剛好。
幾蝶下酒菜,一個牛蛙,一個炒鱔魚和一個烤魚,其實我很少吃夜宵的,以前晚上8點以後也很少吃東西,不過看在那瓶酒的份上,總要有些東西才能讓聊天的過程加上點花邊吧。雖然媽媽才走沒多久,但是這段時間其實心裡卻是波瀾不驚的,以前她也是一半時間在老家一半時間在廣東的。
幾杯下肚,身子慢慢暖和起來,這天還是陽曆3月29號,湖南還是挺冷的,晚上還有點刺骨的北風。話題慢慢展開,這時我才發現我對他的關心已經跟陌生人其實沒有太多的差別,前面的半年他都在奔波於張家界和郴州之間,因為伯母也遭受了嚴重的病痛折磨,中風之後做了開顱手術然後部分失憶,在不斷康復的過程中,聽他慢慢述說媽媽都已經不記得自己的時候眼裡泛著淚光,而我卻只有那麼一瞬間的劇痛劃過心間,再怎麼樣,媽媽還是在身邊的吧。兩兄弟邊喝邊說,就跟上大學時一樣,只是時間瞬移了25年,而且我們旁邊的人都不再是從前。
分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1.30了,我問他我們要不要一起在酒店過夜,反正是雙床房,他說明天早上還要趕回去張家界,就此別過吧,又不是以後都不見了,於是我就幫他叫了代駕,先送我去酒店,下車後回頭跟坐在副駕的他說再見,他跟我說:你要好好的嘞。那語氣和語調跟22年前大學畢業分手時一點都沒變。
第二天一早因為圖方便就沒有去汽車站坐大巴,叫了一個滴滴順風車,我一直是個早醒的人,所以定了時間7.30,但是司機卻一直不出發,我早早的退了房,還沒到8點,就揹著揹包在路邊等車到達,沒隔幾分鐘就打電話給司機,心裡莫名的暴躁,我就是要趕早回去的,結果卻事與願違。好像有一種強大的吸引力拉著我往回家的方向,我跟司機說,我去對面的路口等你,你就不用再掉頭了,可以快幾分鐘。
快10點的時候,我積攢的怨氣都要爆炸了,司機才慢慢過來,我狠狠的摔上車門,如果我是一個急躁的人,我想應該會一拳頭甩他臉上吧,我如果去坐大巴都應該已經到家了。沒想到他居然認識我,是鄰村的小輩,還是我爸曾經教過的學生,也只好忍忍過了。回去的路上走的是高速,但是老家附近沒有高速路口,所以我必須從高速公路上翻下去,小弟問我:哥,可以嗎?我說,只要快就可以。40分鐘後就到了我可以最近到家離開高速的地方,正好那個地方就是媽媽在的山的腳下。
下來站在高速路邊,家鄉的空氣果然還是原來的味道,不管過去多少年,跟我小時候還是一樣那麼熟悉。翻過路肩穿過灌木叢,夾雜著竹子的溼潤土地上已經有小竹筍冒出來了,地下都是經累多年的落葉,有淡淡的腐爛的氣息,一如小時候跟我妹去採蘑菇的那樣。
還是要去買點紙錢香燭吧,雖然我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用,我一直不看重重儀式感,往市場走的時候,還碰到了幾個熟人,就跟平時好像我並不是從外地回來一樣打了招呼。
提著一大袋東西,我心裡想著,我等下跟你說什麼呢?突然之間,我要說什麼呢?我有什麼可以說的呢?我說什麼你聽的到嗎? 就在那一瞬間,淚水止不住的從眼裡湧出來,喉嚨也被堵住了,還沒幾步我的衣服前面就全被淚溼了,我趕緊把衝鋒衣的帽子拉到頭上儘可能蓋住我的臉。
從商店到山上這段路有差不多1公里,眼淚一直在不停的往下流,而我的心裡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等下要說什麼呢?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