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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長豐越野車從市區箭般向瑤山駛去。

我和老秦相約去水口鎮採風,到達目的地的行程大概需要兩個半小時。

行車途中,有點寡聊。我笑著對後座閉目養神的老秦說:“講個故事吧,解解悶!”

老秦睜開眼:“真的想聽故事?”

我說:“是的!”

“那就講個水口鎮的故事吧!”

“行!”我拍手叫好。

老秦正正身子:“為了陳述方便,我用第一人稱吧!”他緩緩地講了起來。

一、你是我的眼

我愛上了一個水口鎮的女孩,小嘴,彎眉,扎個馬尾辮,個子不高,也不美。

我愛上她時,她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眼睛纏上層層的棉紗。她在靜靜地等待,等待一個眼角膜捐獻者出現。

我先出現了。我說我愛她。說這話時,任何人都覺得唐突。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她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一切。

我說我會讓你重見光明。

“真的嗎?”她揚起無邪的臉。她還是不相信,遲疑了許久,她輕輕地說:“如果老天讓我看見你,我就嫁給你。”

我肯定地說:“你等著!”

數天後,她被送進了手術室。

一個月後,我準備好了鏡子,佇立在病床邊。房間拉下了窗簾,光線一片柔和。

隨著紗布一層層剝離,我看見她的身子在顫抖,我知道她和我一樣心情在澎湃起伏。

終於最後一層紗布揭開時,她突然扒開了鏡子,徑直地望著我。

我稜角分明、俊朗的面龐映入了她的眼眸,我看見有淚珠潸然而下。

我突然衝動起來,抱住她拼命親吻著她的眼睛。

旁邊的醫務人員制止了我的失態。

她感動了,說:“我要嫁給你!”

新婚之夜,她問我為什麼要娶她。我忘情、瘋狂地親吻著她的眼睛時,向她坦白了一切:捐獻眼角膜的是我的前女友。

我看見老秦嘆了一口氣,很簡潔地講完了一個故事。

我對老秦說:“這也太殘忍了,那個‘我’分明愛著她的前女友。”

“是的。”老秦沒有否定。“換作是你,也會這麼做。”

我?我有點啞然失笑。

“你再聽我講個故事。”老秦說。

二、鳳凰涅槃

我的前女友也是水口鎮的人,大學同學,個子高挑,天生麗質。我們彼此相約紮根瑤山,在三生橋發誓生死相共,永不分離。

那天我倆暢遊桃花島、大觀園、十二坊等風情景觀,相互追逐去大山體驗原生態氧吧。

我們忘情地戲嘻著,享受著二人的世界。

殊不知,一股危險的氣息正向我倆逼近。

大山深處的香樟樹上正盤踞著一個碩大的鬼頭蜂窩。

鬼頭蜂為膜翅目胡蜂科虎頭蜂亞科的中國大虎頭蜂,也叫虎頭土蜂,以地上洞穴和樹上積巢為家。這種蜂的毒性很大,被蟄一口有的可使人昏死過去,民間有“十個鬼頭蜂蟄死一頭牛”的說法。

我倆無意中驚動了它,瞬間,我倆聽見了密集的翁翁聲,鋪天蓋地。但貝頭頂,一團黑影從天而降。

完了,等我倆意識到危險時,似乎為時已晚。

我牙一咬,緊緊抱住她,死也要和心上的人死在一起。

突然,她用力一掙,撇開我,沒命似的向前狂奔。我心裡一陣淒涼,深深體會到那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悲壯感覺,說好的山盟海誓呢?說好的生死相依呢?

事實上我錯了,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蜂隨風走,她是地道的瑤家妹子,深諳這一點。與其兩人死,不如留下一人生……

我看見一團斑駁的黑影旋風般地撲上了她。

我聽見了她的慘叫……

當危險過去後,我抱著奄奄一息的她。她的頭上、嬌媚的臉上腫得不忍目睹,身子在不斷地抽搐著。

我痛不欲生。

她垂憐地望著我,聲音羸弱地說:“你要好好活下去,請答應我一件事!”

我泣不成聲,只顧拼命地點點頭。

“我死後,請將我有用的器官捐出去,我要繼續留在這神奇的水口鎮。”

我在聽完這個故事後,發現老秦眼睛紅紅的,在強忍著什麼。

我開玩笑地問:“莫非故事的主角就是你?”

老秦反過來問我:“你說呢?”

“對呀,”我一拍大腦,彷彿明白過來,“你現在的老婆就是水口鎮的呀!”

“切,開什麼玩笑,現在?將來不是麼?”老秦有些激動,“不過,話又說回來,男人有時花心也算正常。曾有一段時間,我也曾幻想過花心。”

哦?我繼續開著玩笑,“那就說說你花心的故事!”

真的想聽?

想!

“其實花心的故事和前面兩個故事有關聯。”老秦訕笑地說,“已講了前面兩個,不差這一個。”

三、峰迴路轉

我與老婆兩地分居,我工作在繁華的市區,而老婆獨隅在水口鎮。業餘時,我愛網上閒逛,尤喜扣聊。

有一天,我特意啟用了另一個扣號:那是一個字,還別出心裁地用一個書法體“愛”字作為頭像。當我開啟這個扣號時,扣上新朋友閃爍不斷。一般情況下,我不予理睬,掃一眼便關了。但這次卻吸引了我,她的暱稱很特別,叫你是我的眼,尤其是頭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動態似的盯著你。我心呯然一動,手一顫抖便加了她。隨後,我們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聊我們的人生際遇,聊我們的愛恨情仇,竟然很雷同,很投機,甚至曖昧。

就這樣越聊越激情難捺,終於我忍耐不住了,打出一行字:要不我們語音吧,很想聽聽你的聲音,她很快回復了一行:真的嗎?我毫不猶豫地打下兩個字:是的。

大約三分鐘沒見她回覆,我知道她在思考。

鬼使神差,我又冒然地打了一行字:1390746XXXX,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不見她迴音。

我心急如焚地在等待。

隨即她有顏色的頭像暗淡了。

一天,一月,一年……她暗淡的頭像永遠定格在我扣扣的好友中。

老秦說到這裡,突然叫司機停車。

我問:“怎麼啦?”

老秦說:“人有三急!”

司機笑了笑,很會意地選擇了一處偏僻的路旁將車停了下來。

老秦急忙拉開車門朝一棵小樹邊跑去,匿身,拉開褲頭小解了起來。

這時,我聽見了一陣鈴聲急促地響起,憑我玩手機的直覺經驗,這不是電話鈴聲,分明是扣扣的語音電話。

鈴聲來自後座上,那是老秦遺留的手機。

我瞥了瞥,那手機介面上一行文字令我突兀了一下:我是你的眼請求語音。

我立馬反應了過來,朝小樹邊正在小解的老秦喊:“快點老秦,你的眼來電話了。”

老秦聽見我喊話,邊系褲門拉鍊邊說:“你哄誰呢?”

當老秦返回到車內,時限己過,鈴聲中斷了。我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看手機,騙你是龜孫子。”

老秦看我一臉認真的樣子,摁亮了手機,翻頁查詢。我看見老秦的表情倏然靜止了,良久,他裝著毫無在意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驚喜:“我以為是誰呢?”

“就是她呀,出於禮貌你回撥一下!”我勸老秦。

“等下回。”老秦說,“馬上快到水口鎮了,下車就回。”

我也不好再追問了,畢竟這是私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生活。

在基本聽完老秦講的三個故事後,長豐越野車終於抵達了水口鎮。

我們剛一下車,便聽見一個女人在喊:“老秦老秦……”

我掉過頭來,發現一個小嘴,彎眉,扎個馬尾辮,個子不高的女人衝著老秦喊。

老秦連忙將女人拉了過來,對我文皺皺地介紹說:“這是鄙人賤內!”

女人嗔怪地對老秦說:“打你扣扣電話也不回,還偏叫我來接你們!”

老秦僵持了一下。

我瞬間恍悟,問:“你是‘你是我的眼’?”

老秦狠狠瞪了我一眼,尷尬地對女人追問了一句:“剛才扣扣電話是你打的?”

女人臉一紅解釋說:“扣扣電話免費,你事先不是叫我來接你嗎?你不是一直期待聽我的聲音嗎?我想試著給你一個驚喜。”

老秦沒再言語,輕輕將女人攬進懷裡,有一種叫淚的東西從他的眼裡墜落了下來。

祝福你,老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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