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健康清醒的時候，我最愛對她說下面幾句話：

“你咋能這樣說呢？”

“你操那麼多閒心幹嘛呢？”

“哎呀不冷不冷，每次回家你都把我穿的像個圓球。”

“哎呀不餓不餓，不停讓人吃，肚子都撐壞了！”

以前回家，總嫌母親嘮叨。母親病了，發現聽不到母親嘮叨的自己，靈魂先是碎成了幾瓣，然後，再麻花般死死地扭在一起。

以前的我總認為，母親不會“說話”，甚至多少次，苦口婆心地想要指正她。母親病後，我才發現，原來，母親半昏迷地躺著，都比我醒著會說呢。

給母親熱好奶，喂她，問：熱不熱？

不熱。母親答。

涼不涼？再問。

不熱不涼，剛剛好。

給母親喂水，喂露露，問：熱嗎？

不熱不涼，剛剛好。

家裡來了客人，逗母親：來客人了，你起來做飯吧。

做不了了。母親說。

那怎麼辦呢？我問。

你去做吧。

可我做飯不好吃，不然不讓他們吃了吧？

讓吃。母親說。

不好吃怎麼辦呢？

母親小聲對客人說：一了（方言：一直以來）沒學過做飯。言下之意是，飯一定要請客人吃，不好吃她給客人解釋。

過了一會，母親又再三叮嚀，讓去給客人做飯。有人對母親說已讓吃過了（其實，吃沒吃母親並不知道），但這話明顯讓母親愉悅，母親說：沒想到我女子這麼能行！過一會，又說，沒想到我女子這麼能行！

咋能行？我問。

會做飯能招呼人。母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