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月8日，星期五，吳桂芬在無意中撞見了李誠的奸/情。

李誠是吳桂芬的女婿，她的獨生女兒曉菲的老公。

這一天，吳桂芬跨過大半個城市，從城西來到城東。她退休前一起工作的好姐妹病了，她過來看看她。

天氣熱，吳桂芬本不想出門。想了想，雖然退休了，過去的情份還在，老姐妹能見的也不多了。

從老姐妹家出來，吳桂芬正準備要搭公交車回家，突然覺得尿意洶洶。年紀大了有點腎虛，多喝了兩杯水，就憋不住了。

四下看了一圈，不遠處有家酒店，她可以去酒店大堂用洗手間。

也許這就是天意，吳桂芬就挑了今天來看老姐妹，就多喝兩杯水，就在這個時間借用洗手間，不早不晚，她出來的時候，看到此時應該正在出差的李誠，跟一個女人手挽手，舉止親密地出現在這裡。

李誠朝她這邊微微轉過頭，吳桂芬的身體反應比腦子快，電光石間，她“唰”地一下躲到柱子後面。

只見李誠和那女人一起上了電梯，吳桂芬看著電梯數字，一層一層往上走，最後停在了十樓。她趕緊按了旁邊的電梯，也上了十樓，正趕得上看李誠摟著女人的肩，穿過長長的走廊，親親熱熱地走進了十樓的一間房裡。

這一幕既熟悉又陌生。

吳桂芬心跳密如擂鼓，冷汗和熱汗像潮水一樣，交替著不斷湧出來又退下去，反覆沖刷著她。

她想衝上去拍門，把這對狗/男女人揪出來示眾。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怎麼都邁不動步子。

這不是她的老公，是她女兒的老公呀！

2

當年曉菲把李誠帶回家來時，吳桂芬就不贊同。

吳桂芬也不要求大富大貴，但是俗話說得好，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孩嫁人，當媽的總希望找個條件稍微好點的，畢竟結婚過日子，不是童話也不是電視劇，有情喝水也能飽。

李誠父母務農，家裡兩個姐姐，他讀大學已經把家底掏空，要結婚，連房子的首付也湊不齊。

經濟條件還是其次，吳桂芬更擔心的，是這種家庭，重男輕女的思想太重了，非生兒不可。觀念不一樣，結了婚也過不好。

但是曉菲就是喜歡他，被他迷住了。雖然農村出身，李誠不僅長了一張好臉，還有一張巧嘴。曉菲長相一般，矮，還有點胖。

吳桂芬不同意，好話壞話說盡，還天天緊迫盯人，讓曉菲下了班就回家，不讓他們約會。可她再怎麼防也沒用，沒過多久，曉菲回家來跟吳桂芬攤了牌，她懷孕了，要結婚。

吳桂芬氣得吐血三升，這李誠真是好手段，直接生米煮成熟飯。

曉菲和李誠兩個人跪著求吳桂芬成全。吳桂芬還能怎麼辦，打胎傷身，她捨不得女兒遭這份罪。

吳桂芬離婚多年，母女倆相依為命，家裡是一套不大不小的兩居室。

李誠沒錢買房，跟曉菲結婚，他就先住在曉菲的房間。李誠對著吳桂芬和曉菲發誓，這只是暫時的，他一定會買房，這只是時間問題。

看著曉菲一臉幸福和甜蜜，吳桂芬只好無奈地把話都咽回肚子裡。

3

曉菲懷胎十月，在醫院陣痛了兩天，才生了一個女兒。

看著李誠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和李誠媽一臉的烏雲密佈，吳桂芬的心沉了下去。

曉菲懷孕的時候，有一次李誠無意中說起，他其實有四個姐姐。家裡的是大姐和二姐，三姐和四姐出生了以後就送人了，就是為了生他。

吳桂芬聽了，心想，果然。並不是她看不起農村人，而是惹不起。明明沒啥錢，規矩卻一大堆。明明沒有皇位，卻一定要生兒子繼承所謂香火。

可誰又能保證一定能生兒子呢?萬一頭胎是女兒，肯定會纏著生二胎。就他們這經濟條件，養一個就夠嗆了。

外孫女出生後的頭一年，吳桂芬真的過得兵荒馬亂，身心累到極點。

曉菲坐月子的時候，李誠媽和兩個姐姐來看過一眼，丟下五百塊錢就走了，說家裡的活兒離不開人。吳桂芬嘆口氣，就算來了，家裡也住不下。

李誠換了一個工作，薪水漲了，但更忙了，還要出差，一去半個多月。吳桂芬心疼女兒，把女兒伺候著無比周到，還拿著積蓄補貼女兒的營養。自己卻累病了兩次，發了高燒，瘦了十來斤。

說不怨不是可能的。人家嫁女兒，有公婆幫襯著，老公鞍前馬後地伺候著。她倒好，出錢又出力。但是看著女兒和白白嫩嫩的外孫女，這都是她的親人呀，照顧親人，還能有啥怨言?

好在李誠還算能幹，在孩子三歲的時候，他就掙到了房子的首付，買了一套大三居。吳桂芬也跟著搬了過去，一如既往地帶孩子做家務。

搬離老破小，住在寬敞的大三居里，樓下綠化很好，附近有公園可以散步，吳桂芬才感覺好了很多。

要說吳桂芬還有啥心事，就是李誠那未實現的兒子夢。

曉菲一胎生了女兒，李誠媽就催著生二胎。吳桂芬跟李誠說過了，生兒生女天註定，生二胎可以，但不保證能生兒子。

曉菲第二次懷孕到四個月，託人查了，是女胎，於是做了引/產。

吳桂芬心疼女兒遭罪，跟曉菲和李誠都鬧過，說不準曉菲再為了兒子這樣拼命。

4

吳桂芬在房間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攥緊的拳頭也放下了。

想起二十多前年輕氣盛時候的自己，看著曉菲爸進了別的女人的家裡。

她帶著親媽和家裡的親戚們，撲上去咣咣咣把門砸得震天響，把那對半祼的狗/男女拎出來示眾。吳桂芬那個以潑辣著名的姨媽，把那女人的內衣套在曉菲爸的頭上。

曉菲爸苦苦哀求吳桂芬不要離婚，說自己只是一時糊塗。可她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後來曉菲爸過了好多年才再婚，娶的也不是那個跟他一起示眾的女人。

還聽說二婚的女人脾氣也不怎麼好，但他還是哄著她，說是不想再離婚了。

吳桂芬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年紀越大，時間越久，她越後悔。

有時半夜醒來，她甚至在想，曉菲爸也許真的只是一時糊塗。如果她當初不是一意孤行要離婚，再給他一次機會，也許他們這個家還是完整的一個家。

如果現在她砸了門，把李誠的奸/情戳破，就再沒有迴轉的餘地了。也許，李誠也真是一時糊塗。也許，他也需要一個機會。

吳桂芬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曉菲正在餐桌旁吃蛋糕，一個奶油蛋糕，轉眼吃掉一半。

吳桂芬氣不打一處來，我就覺得你這幾天又胖了，怎麼還吃蛋糕呀?

曉菲心虛地笑著，我餓嘛！吳桂芬說，我看你就是饞。

正說著話，李誠來電話了，說是出差事情辦完了，明天就可以到家。

看著曉菲圓圓的臉，嘴角還沾著奶油。吳桂芬一陣心酸，曉菲能承受得起遭遇背叛那樣鑽心的痛楚嗎?那種天塌了一般的無力感和挫敗感，曉菲也要經歷她曾經歷過的嗎?

但是不告訴曉菲，要她一輩子糊弄她，把她當個傻子嗎?

吳桂芬心亂如麻，滿嘴苦澀，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5

這一天吳桂芬坐在家裡，總覺得心神不寧，眼皮直跳。

到晚飯時間，曉菲還沒回來。吳桂芬打她電話，也沒人接聽。

過了一會兒，電話響了，是李誠。只聽著李誠的聲音有點慌，讓吳桂芬去一趟醫院，曉菲有危險。吳桂芬一陣腿軟，把孩子託給鄰居照看，以最快速度趕到了醫院。

李誠蔫頭耷腦地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旁邊坐著他的大姐。吳桂芬衝上去一問，才知道，曉菲又懷孕了，一查還是女兒，今天李誠和他大姐陪曉菲來醫院手術，沒想到大出血，正在搶救。

吳桂芬眼前發黑。

曉菲知道她不同意，所以懷孕瞞著她，手術也瞞著她。

看著眼前李誠的樣子，想起他的奸/情，又想著手術室裡的曉菲，吳桂芬怒極攻心，掄圓了胳膊，給了李誠一耳光。

李誠沒有想到向來和善的丈母孃，會有這樣剽悍的一面，他捂著臉不敢吭聲。

李誠的大姐炸了起來，憑什麼打我弟弟，哪個結了婚的女人不打胎?我媽說了，一張桌子四條腿，曉菲這一胎二胎三胎都是女胎，下一胎也會是，也還是要打，到第五胎就是男孩了。

吳桂芬懶得跟她廢話，對李誠說，曉菲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6

感謝現代發達的醫學水平，曉菲熬了過來。

吳桂芬盡心伺候著曉菲坐小月子，心裡又藏著李誠出/軌的事，整個人憔悴了許多。她想跟曉菲說你們離婚吧，又怕她問起原因，怕她身體弱承受不住。

吳桂芬心裡像住著一隻老鼠，這隻老鼠每天都在抓撓她的心。看著曉菲，看著外孫女，吳桂芬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李誠跟女人去開/房的那一幕。她的心被這隻老鼠鋒利的爪子撓得稀爛，疼痛難擋。

曉菲也有點不一樣了，她不再拿正眼看李誠。李誠照例出差，她也不再打電話發信息，每天該吃吃該睡睡，認認真真地坐月子，養身體。

出了月子，李誠出差回來，當著吳桂芬的面，曉菲跟他提了離婚。

李誠說，這好好的你抽什麼風。曉菲說，我早就應該跟你離了，從第一次引/產時，知道你出/軌就該離。而不是相信你的話，為了完成你想要兒子的心願，繼續懷孕，這次我走過鬼門關，我啥都想明白了。

吳桂芬聽了這話，驚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原來她見到的不是李誠第一次出/軌。

李誠的面孔脹得青紫，不是說咱們再不提這事了嗎，我已經發過誓會改，那只是一時糊塗，我愛的只有你。

曉菲說：別裝了，我知道你背後跟你那些弟兄怎麼說我的，你還給人傳授經驗呢——醜女都自卑，最容易上手。關了燈就看不清了。就這找這種醜女孩，娶她連彩禮都不用，家裡有房子，連房租都省了。丈母孃還能充當保姆老媽子，做家務帶孩子還補貼生活費，花最低的成本，就能買房有兒子。

7

吳桂芬流著淚問曉菲，既然早就知道李誠出/軌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曉菲說，我發現李誠出/軌，他跟我賭咒發誓決不再犯。說他是因為沒兒子，他父母又催得緊，他太過煩惱才一時糊塗犯了錯，他會改，求我給他一個機會。

我知道你跟爸爸離婚，你是後悔的，後悔沒有再給他一個機會。再說，李誠是我自己選的，當初是我死活要嫁他，還聽了他的話未婚先孕來逼你同意，我要怎麼告訴你，他出/軌了呢?

娘倆抱著痛哭，吳桂芬說，傻孩子，你要早點告訴我，你就不用受這麼大罪。

李誠和曉菲要離婚，李誠媽帶著兩個姐姐殺上門來，說曉菲沒生兒了，對不起李家，有什麼資格分財產。

吳桂芬瞬間理解了，當年她媽跟家裡的三姑六婆去抓/奸的心情。這一次，她也帶著家裡的三姑六婆，把李誠媽和他的兩個姐姐撕得心服口服。

吳桂芬百感交集，幸好她沒告訴曉菲，她看到李誠出/軌的事，李誠根本沒改，也沒打算改。她撞見李誠在酒店這件事，她要爛在肚子裡，不為別的，只為曉菲少傷一次心。

至於曉菲爸，她的後悔也許只是因為時間淡化了恨意，也因為看到別人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想起了他們曾以有過的美好時光，太過羨慕而在心裡對這個男人進行了美化。

也許曉菲爸早些年不婚，並不是為了等她，而是為了多玩幾年。就像李誠那樣，他根本沒打算改。他跟後妻吵架讓著她，並不是因為讓著她，而是他死性不改理虧罷了。

曉菲爸也好，李誠也罷，他們出/軌的本質，就是他們本身都是不忠於婚姻的人。李誠把把婚姻當成工具，把她和曉菲當成工具人，為他奉獻，為他犧牲。

男人的出/軌之間並沒什麼可比較的價值，吳桂芬因為後悔當初的魯莽，才對李誠的出/軌選擇隱忍，可是隱忍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答案是，不能。男人出/軌，根本就不是一時糊塗，而都是蓄謀已久，並且不會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