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元宵節,晚餐桌上,20年來必有的一道菜青椒牛肉絲照例上桌,同時還擺放了10道菜。一家人圍桌而坐,吃吃聊聊,說著說過的往事,聊著哪裡又發生了什麼新鮮事。
窗外天色已暗,耳朵裡聽著遮雨棚上“滴噠,滴噠”有節奏的雨滴落下的聲音,雨未駐,我們三兄妹又陪著母親閒聊了一個多小時。
今天上午約9點鐘,家中的固定電話響了,我知道,是母親來的電話。這個點,她估摸著我已起床,不會影響我睡覺,其實,習慣早起的我,早已起床。
現在家人都用手機,我們只妹之間聯絡已經不用了固定電話了,但仍保留著固定電話,那是為母親保留的,母親一直不願用手機,以前勸過,還是不願用,想想就隨她了。
“在家啊,昨晚牛肉絲忘記讓你帶走,等會我送給你,”和弟弟一家住一起的80歲母親說。
“不用,你們在家吃吧,天還下著點小雨,別跑。”
“沒事,我在家也沒事,”母親堅持著。
“別跑,上下樓不方便,我還要寫作文。”
電話那頭,母親“噢”了一聲,掛了電話。
80歲的母親對她說寫自媒體文,她不明白,說寫作文,她就知道是什麼事情了。
大約過了半小時,站在窗前的我看到了母親,提著袋子,我知道,母親一定是送辣椒牛肉絲來了。
那道辣椒牛肉絲,只因為是我愛吃,20多年來,每年的節慶日,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1971年10月底的一個晚上,下半夜了,父親因急性腦溢血,留下了母親和我們兄妹三人,走了。
那年,母親29歲。我們兄妹三,哥哥9歲,我7歲,弟弟4歲。從此,我沒有了父親;從此,我不跟人說“父親”這二字。
那時,母親還是屬於臨時工,一個月的工資不到30塊錢。有好幾次,我看到了母親和一群母親一樣的人,在僅有頂棚,三面無遮檔的棚子下,以人力的速度,幹著流水化生產線的工作。
親眼看到了冬天,棚子旁的地面上積著厚厚的雪,而母親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粘在後背上、肩膀處。
夏天,頂棚下的熱浪,令人窒息,母親為了多掙點錢,幹著裝包、抬包粗重的活,過磅稱的活因為一個月少幾塊錢,一直沒幹。
也是從那時起,7歲的我會提著籃子,手裡攥著媽媽給的兩毛錢,到街上去買菜,夏天買冬瓜,冬天買大包菜。西紅柿、海帶對貧困的家來說太貴了,吃不起;青菜也不買,不經吃啊。每次買菜都能省下幾分錢還給媽媽。
記得那年毛豆上市了,想吃,一直等到了上市旺季,買一次吧。學著旁邊大人挑毛豆樣,也一顆顆挑飽滿的,沒想到那賣菜的等給別人稱好走後,將我籃子裡的毛豆倒回她的筐子裡,嘴裡說道“小小年紀,也來學著挑毛豆。”
那天,旺季的毛豆沒買,我沒哭。
80年後期,家裡的生活條件有所好轉,母親你退休了。記得當時你很焦慮,孩子們一個個地在長大,面臨成家,住哪啊?退休工資不夠啊。焦慮的娘啊,你沒跟我們說,到原單位找了份打掃單位大院的工作。那時,已經工作的我,有幾次,堅持去掃了院子。
有一次,已經成家的我,回家時,看到正在搓衣服的你,額邊的頭髮垂下來,“啊,好多白髮,有白頭髮了,”嘴上沒說,心中發酸。
常聽上了年紀的人說,身上這裡疼,那裡疼,可幹過粗重活的母親,從沒聽你說過疼。
只是,近七年內,你三次住院,我們看著你老了,衰弱了。
母親啊,孃親,操心勞作的你留份愛給自己吧。
女兒早已感受到你平凡深沉的愛,如潤物春雨,似拂面春風。孃親啊,你至真至純的愛,在那盤辣椒牛肉絲裡,在那一聲“噢”裡,你永遠追隨著兒女的目光,放些在自己身上吧。
我還想,再過20年,喚聲娘,還能吃到媽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