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只要認識我和我婆婆的人，沒一個不誇我命好的，能遇到這麼一個好婆婆。

到底有多好呢？

我過門半年，肚子一直沒動靜，那些好事的七大姑八大姨輪流來問我，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答，婆婆就將手裡的茶杯往茶几上用力一頓，嚴聲呵斥道：

“我家兒媳婦身體好著呢？年輕人多享受二人世界怎麼了？我這老太婆還沒開口，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過問了？”

看著婆婆憤憤不平的樣子，我感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從此，方圓百里的親戚，再也沒人敢過問我們小倆口的“造人”大事。

還有一次，我想吃夜宵，讓老公林輝去下麵條。

可豬隊友遊戲正打得火熱，連屁股都不願挪一下。

婆婆見狀，揪著林輝的耳朵罵完之後，轉身出門帶回一份我最愛的蓮藕薏米湯。

然後坐在桌前，像招呼孩子般，看著我一口一口地吃完，連一點渣都不讓林輝碰。

一邊哈喇子直流的林輝，不斷嘟噥著：“明明我才是親生的。”

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硬是憋著沒敢笑出聲來，卻又忍不住打了個飽嗝，林輝聽到後臉拉得更長了。

深秋的夜晚，我的心就這樣被婆婆用一份熱氣騰騰的夜宵收買了。

②

我叫肖曉，是一個到哪兒都能和孩子玩成一片的幼兒園老師（人稱孩子王），曾經是林輝哥嫂女兒的班主任。

有一回林輝幫他哥接孩子，一眼就看中了我，隨後便對我展開瘋狂的追求。

七夕那天，他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在幼兒園所有師生的注視下，成功牽起了我的手。

林輝是家裡的次子，一名IT直男癌。

他父親是開貨車的，但早年，在一次車禍中拋下他們母子三個去世了。

林輝的哥哥好吃懶做，一門心思想著發財，卻沒一份工作能幹滿三個月。

林輝的嫂子早年多次流產傷到身體，只要天氣稍有變動就臥床不起，因而常年在家帶孩子，順便做微商。

他們的女兒8歲，正上小學三年級，成績非常好，舞蹈比賽拿到縣、市、省大小十幾項獎。

可因為婆婆不待見林輝哥，連帶著對林輝嫂和侄女倆也不上心。

一年年尾，家裡買了一隻老母雞養著，就等著除夕夜宰了煮熟拜神。

小姑娘起床發現母雞下了一個大大的雞蛋，開心地跑到婆婆跟前“報喜”。

婆婆卻把雞蛋煮熟後塞到我手裡，說：“母雞剛下的蛋，營養特別好，趕緊趁熱吃了。”

我看那孩子失落的眼神，實在於心不忍，便把雞蛋遞了過去，可她卻說什麼都不肯接。

也許是孩子亂說，又或者是因為婆婆太過偏愛我，我和林輝的嫂子的關係一直不太好。

雖然還住一起，可一年到頭說不上幾句話。

三代同堂的大家庭，婆媳和睦、愛人貼心本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賜，妯娌之間的小摩擦也只能算作是一點小瑕疵。

對此，我並沒過多計較，反而時常從幼兒園給小侄女帶點小姑娘喜歡的手工藝品。

孩子雖沒表現出過多的歡喜，可也都一一接受了。

可平面的湖面下往往藏著暗礁，稍不注意，便船翻人殃。

③

其實，我和林輝也沒采取什麼特別的避孕措施，但就是一直沒懷上。

後來，興許是婆婆的態度讓我吃了定心丸，心態放鬆後沒過多久，我那一向比鬧鐘還準的例假居然推遲了將近一個多星期。

那天早晨，我躲在廁所裡，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驗孕棒上那兩條逐漸變紅的細線，內心比中了兩百萬彩票還開心。

當我興奮地把這訊息告訴婆婆時，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樂得像個小孩似的說：“我要抱大孫子嘍！我要抱大孫子嘍！”

林輝更是緊緊抱著我不肯撒手。

那一刻，我特別感激他們，尤其是婆婆，明明很想抱孫子，卻裝作毫不在乎，也從不給我施壓。

我摸著還是扁平的肚子，暗暗地說：“真希望是個男孩，好圓婆婆的心願。”

然而，這天大的喜訊就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我還沒得及細細體會當母親的喜悅，某個安靜的夜晚，隨著小腹傳來的劇烈絞痛感，那個尚未成型的孩子便化成了一攤血水，離我而去。

失去孩子後，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

我無法面對幼兒園那幫可愛的小天使，甚至不能看見林輝哥家的女兒。

因為每每看到他們，我就會想起那個曾紮根在我腹中的胎兒。

那段時間，婆婆生怕我想不開，日夜小心翼翼地守著我。

除了照料我的三餐，婆婆早晚都會領著我，到沒有什麼孩子出沒的田地散心。

中午我休息的時候，她就趴在我的梳妝檯上小歇；晚上我要是做噩夢驚醒，她準能比睡在我身邊的豬隊友先起身安慰我。

而林輝的嫂子只是象徵性地問候過一次，期間還支支吾吾地說：“多注意飲食，尤其是婆婆準備的……”

當時的我，並不理解她的意思，但我知道，在婆婆的陪伴下，我慢慢從失去孩子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半年後我就回到幼兒園上班。

因為這次小產，我和婆婆的關係更親近了一些，雖不是母女，但更勝母女。

平時對家鄉的祭祀活動最不上心的我，如今連婆婆每月初一、十五不讓洗頭，隔三差五燒符水給搽臉，都覺得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當然，我和婆婆也有鬧矛盾的時候，那就是她對拜神的執著。

一次，為了準備幼兒園第二天家長開放日的道具，我熬夜到凌晨兩點多，可次日五點多，婆婆就把我拉起來拜神。

要不是看到婆婆殷勤地跪在靈桌前，一心一意祈禱上天再賜予我一個健康寶寶的話，估計我早賭氣走人了。

也許是婆婆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沒過多久，我真的再次懷上了。

我每天像揣著百兩黃金一樣，仔細地呵護著我腹中的這個小寶貝，甚至走路連眼都不敢眨下，生怕踩到哪塊不長眼的小石頭，把懷裡的寶貝“滑”沒了。

林輝更是沒敢大聲跟我說過話，整天小心翼翼地看我臉色行事。

而婆婆幾乎每天都是按著孕婦菜譜為我準備日常飲食。

終於，在全家人的努力下，孩子在我肚子裡平安度過了前三個月。

生怕醫院人多擁擠，婆婆把我領到一家，據說是公立醫院就職醫生開的私人診所裡檢查。

當檢查結束後，醫生送給我一雙粉色的襪子，說是抽中的小禮品。

看著那小巧可愛的嬰兒襪子，我的心都快融化，一路上都在設想孩子將來的模樣。

可婆婆卻始終拉著臉，要不就勉強掛著僵硬的笑容。

就在我懷疑孩子是否出了什麼問題時，婆婆用豐盛的晚飯、香氣四溢的燉湯消除了我的疑慮。

但也許我真的與孩子無緣，第二天一早，一股紅熱的液體從我的大腿流下，孩子再次從我腹中離去。

④

這次，我的心似乎也跟著孩子抽離了身體。

我不哭不鬧，也不吃不喝，企圖以這樣的方式來處罰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子，直到林輝的嫂子來看我。

那天，她坐在床前，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和我談了許久後，我才慢慢地接受了婆婆為我準備的食物。

出了小月子，我開始鍛鍊身體，並主動要求婆婆帶我去之前的小診所檢查調理身體。

婆婆見我這麼積極備孕，臉上一直帶著燦爛的笑容。

然而，三個多月後。

那家小診所被相關機構沒收了檢查機器，而那個醫生除了要上交一筆不小的罰款，還有可能面臨2年左右的牢獄之災。

另一邊，我把一張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擺在林輝和婆婆面前。

協議上寫著除了婚前財產的房子，婚後購買的車和我們攢下的大部分積蓄，都歸到我名下。

起先林輝不肯簽名，可當我把幾包用剩的中藥和醫生的診斷書丟在他們面前時，林輝慌了。

當我以起訴婆婆故意傷人要挾時，婆婆立馬哭哭啼啼地讓林輝簽了字。

拿著這份協議書，我連行李都沒收拾，就離開這個連續殺.害我兩個孩子的深坑。

那天，林輝的嫂子和我講的，就是婆婆如何不動聲色地讓她喝下一碗又一碗墮胎藥。

等林輝的嫂子反應過來，她已經沒了三個孩子，要不是因為她的子宮壁已經薄的和紙差不多，估計婆婆怎麼都不會讓她生下這麼一個閨女。

而如今，婆婆又將她的魔爪伸向了我。

林輝嫂子雖知道一切都是婆婆搞的鬼，可經濟無法獨立的她一直不敢吭聲。

後來看我真心待她女兒，再加上她做微商的收入慢慢足夠支援她和女兒的日常開支，她才鼓起勇氣說出真相。

⑤

原來，婆婆是真的想抱孫子，但因為狗年正好與林輝的生肖龍相沖，所以那次婆婆義憤填膺並不是為我說話，相反的，她是怕我生一個“狗娃”，對林輝不利。

因此，當她得知我有身孕，且預產期正好在狗年時，她便馬不停蹄地拿了墮胎藥，並把它混在湯裡讓我喝。

我第二個孩子的預產期是在鼠年，剛好是與龍最配的生肖。

可即便如此，重男輕女的婆婆藉著檢查的名義，把我帶到一家表面是為孕婦檢查身體，實則是私下檢查胎兒性別的診所。

我收到的粉色襪子，代表我懷的是女孩兒，若是藍色的襪子，則表示是男孩兒。

狠心的婆婆一知道我懷的是女娃，連眼睛都沒眨，就又給我端上那碗奪命的燉湯。

更讓我痛不欲生的是，林輝竟然默許了婆婆的所有行為。

一想到我連面兒都沒見到就流失的倆孩子，怨恨的情緒頓時充滿身體的每個細胞、每個毛孔。

我發誓要讓這對母子還有醫生（婆婆的藥也是在他那拿的）為此付出代價。

於是，我先休養好身體，藉著調理身體的由頭，偷偷收集診所為人檢查胎兒性別的證據。

拿到充分證據後，我立馬向相關機構舉報。

至於婆婆這邊，她自己貪心，一下子在家裡囤了好些藥。

我在她常放貴重物品的衣櫃頂上找到了剩下的藥包，再加上醫院開的流產原因證明，足以告她一個故意傷人罪。

罪名雖不重，但我算準了特別注重名譽的婆婆，寧願讓兒子離婚，也不願自己被人戳脊梁骨。

離開林輝家後，我的心情依舊很沉重，為自己沒能在失去第一個孩子後，及時捕捉到林輝嫂子的提示而自責。

更為自己輕易聽信婆婆，連檢查孩子健康這樣的大事都由婆婆安排而懊悔。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無論是我還是林輝嫂子。

後來，聽說在我離婚後不久，林輝的嫂子也和他哥領了離婚證。

整天與孩子打交道的我深知，給孩子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孩子將來就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世上本就沒有男尊女卑之說，女性更不是一個生育工具。

長期在婆婆這樣畸形的觀念影響下，“男高女低”的想法早就在林輝和他哥的內心埋了下來。

我不願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更不想在這樣的家庭裡養育我將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