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情感>

今年除夕、大年初一、元宵節,弟弟都在家隆重祭拜母親,我只能在北京心祭。

今年元月11日(農曆十一月二十八)是母親過世15週年,幾個月來心心念念要回老家祭拜,終因北京疫情防控限制和自己通風嚴重發作而不得成行。

01

母親1963年20歲時(南方說虛歲)嫁入鄭家,一年後祖母(我們都習慣叫阿婆)因早年喪夫(祖父35歲過世)、中年喪子(我唯一的叔叔是守衛深圳-香港羅湖橋的武警戰士,被逃港者刺殺成為烈士時僅僅22歲)接連二次打擊開始出現精神分裂症,父親母親除了哺育5年裡陸續來到人間的我們三兄妹,還要悉心照料分裂症越來越嚴重、生活越來越不能自理的祖母。阿婆整天坐在床頭,無意識罵人,無意識長時間囈語,後期隨手砸吃飯的盤碗,隨地大小便,而我父親母親特別是母親,四十年如一日,侍候阿婆吃、喝、清洗、睡覺、蓋被,清理大小便,挨抓捱打捱罵挨盤碗砸,有時傷痕累累,沒聽到他們兩人有半句怨言,更不會有半點懈怠。

父母親從小教導我們,一日三餐,必須先備好阿婆的飯菜,並先端給阿婆,然後我們才開飯。

父親長年在鄉下中學教書,週日回家,平日主要靠母親照料阿婆,1981年父親調回縣城的潮陽一中工作以後父母共同照料。

阿婆長年坐臥床上,但身上沒有一點褥瘡,可見無微不至的護理工夫。有的親戚朋友看到母親太辛苦,有時眼神之間言語之間明示暗示不必太仔細,母親每每回應:無便個事,硬著承擔個(潮陽話:沒有辦法的事情,必須承擔的)。

母親擔當無薪護工超過40年,操勞過度,62歲時發現肺癌已經轉移至腦部,在上海治療期間依然天天惦念阿婆的日常,老是問我們哪天可以回家,問有什麼事情,她說沒有什麼事情,阿婆不知怎麼樣了。母親心中眼中只有生病的阿婆。母親過世之後,在我父親、弟弟、弟媳的接棒照料下,祖母又生存了四年多,享年93歲。

我一直憤憤不平,母親為祖母這樣奉獻,為什麼無壽?老天真是不公平!好在母親去世時是坐著,沒有痛苦,十分安詳,據說是最大的福報。

父母特別是母親把伺候生病祖母作為天經地義、義不容辭的自覺,在當地擁有廣泛而長期的口碑。

言傳身教,在我心中,絲毫不存在久病床前無孝子的概念。

02

小時候,在鄉下中學任教的父親每月工資48元(1958-1978年二十年沒有增長),我們一家生活在潮陽縣城,雖然自有1間住房,無需租房,但作為城鎮居民,沒有自留地,沒有農副產品,煤米油鹽憑票供應。母親精打細算,勤儉節約,每到月初仍有3-4天沒錢買菜,只得向親戚、鄰居、朋友告借,好在母親人緣極好,都願意慷慨解囊救急,回到家母親會告訴我們:要記住誰誰誰、誰誰誰的好。

每月五日,父親領了工資,母親第一時間送還借款,再次道謝。

至今我還清晰記得幾位經常借錢給我母親的親友近鄰,並以我的方式表達感恩感謝。

03

儘管我小時候家庭生活時常捉襟見肘,母親也可能不知道“助人為樂”這個成語,但一點一滴、隨時隨刻一直在做。下鄉親戚來了,送人家幾件我們可以穿的衣服;朋友、工友揭不開鍋,借給人家幾塊錢救急;朋友的小孩衣服破了,主動要過來補一補;70年代海外叔公送我家一臺蝴蝶牌縫紉機,母親買來2本裁剪書,買來布,每年都做衣服送親戚朋友小孩,朋友們來借用縫紉機,母親從來沒有拒絕過;我高中二年級備戰高考,一位要好的鄉下同學試探性提出到我家借住,那時我每晚住在過道間(潮汕四點金老屋的八尺間)搭的活動床(兩個條凳加一塊木板),母親說“擠一擠,多雙筷子”,爽快同意了。後來又有一位同學提出“加盟”,母親還是同意了,說可以節省出時間學習,於是,我的木床板有一段擠了3個人;考上大學,有的同學家庭更困難,母親主動張羅給這位送個鐵桶、給那位送床蚊帳。

七八十年代互相幫忙的社會氛圍真是令人懷念,而母親助人為樂的品德則融進了我的血液。

04

70、80年代在南方小縣城生活,沒有物流,沒有快遞,家家戶戶都是自力更生,米麵都是自己到糧店購買、揹回家,煤粉都是自己用小推車到煤店拉回家再加上河泥、水和好,用印模打成蜂窩煤,日常挑水洗衣做飯,逢年過節祭祖拜神,用石臼椿米,製作各類米麵製品(潮汕叫粿),摺疊大大小小各類紙錢(冥幣),體力活主要是母親承擔,我們長大後也做點輔助家務,母親還時不時接點手工活如織網、鉤花賺一點點零錢,沒有聽到母親一聲苦一聲累。吃飯時母親總是把魚的肉剔出來留給我們,自己吃魚頭、魚骨,收盤底,還笑呵呵的說骨頭香。

母親的任勞任怨、樂觀精神影響了周邊很多人和我們這一代。

05

我讀小學三四年級時,青春叛逆期,母親拿我沒辦法,我班主任聯手母親,編造出我不是我媽生的,是北門市場廁所旁撿來的話,真把我嚇唬住了,天天纏著母親釐清這個重大是非,母親只好說我老師編的,於是有一天在北門市場廁所旁遇到班主任,我破天荒大聲罵了老師一句,老師一個巴掌狠狠甩了過來,當天家訪,我母親又狠狠收拾我一頓,不過,出身問題徹底撥亂反正。那段時間母親時刻提醒我要走正道,記憶猶新。

讀初中、高中時,我已經能夠給母親打下手,做點家務,提水買米之類,有一天我自己推車去買煤粉,回來又在母親指導下製作成了蜂窩煤,母親獎勵一個糖水雞蛋,那個年代雞蛋也是稀罕物,妹妹、弟弟眼巴巴望著糖水雞蛋,母親說:今天哥哥勞動了,以後你們勞動了也有。母親常掛在嘴邊的話是:邁死惰(潮陽話:不要偷懶)。在我們家,家務事是有人乾的。

我們兄弟姐妹三人也養成了走正道、靠自己勞動吃飯的定勢,至今。

06

小時候南方家家都用木桶,各種樣式的木桶,外面不例外都由藤或竹製的箍圈住,箍鬆了,依然是幾塊木板,箍緊了,會把木板擠裂,只有不鬆不緊的箍,桶才能成為桶,才能承擔各種用途,箍的堅忍造就桶的壽命。世界上對母親的形象比喻千千萬萬,我認為我母親就是堅忍不拔、實實在在、不鬆不緊的桶箍。母親文化程度不高,短暫當過小學代課老師(記不得一學期還是一年),在街道辦的工藝廠做過兩三年工人(將各式顏料按照模板依次塗刷在竹底紗線面上,70、80年代這種手工窗簾是當地出口創匯的產品),大部分時間是支撐一家六口的家庭婦女,母親從來沒有豪言壯語,沒有長篇大論,沒有理論總結,沒有出門旅遊,沒有見過什麼世面,但在母親春風細雨的治理下,家庭和睦,鄰里和諧,內圓外圓,多年後還有學生來看望,許多工友成為朋友常來常往。

母親走了,桶箍消失了。

15年了,我至今感恩叔公在上海為母親治療做了全面周到的安排,至今感恩義弟坐鎮現場為母親入土為安做了獨特的安排,至今遺憾對母親說了許多遍而母親始終沒有到過北京,至今遺憾母親走時才62歲遠不能稱為老母親,至今羨慕千千萬萬人子奉母待,至今羨慕千千萬萬人有長壽的母親。

15年了,每每緬懷母親的點點滴滴,曾經動過為母親申報全國道德模範、感動中國人物的念頭,甚至動過寫信請國家元首為母親題字授匾的念頭,想想而已,心動沒有行動。而伺候瘋婆婆40年的兒媳婦,實實在在的存在。

15年了,父親年過八十身體依然健朗,自我調節養生水平極高,我們兄弟姐妹三人也都過著順順利利質樸平實的生活,第三代開始在社會立足,我一直想心平氣和時為母親寫一篇文章,但一想起母親,心中依然波濤滾滾。

今夜明月一輪,天上人間,僅以這篇遠遠詞不達意的小文章,獻給母親這座平凡的豐碑。

(2021年2月27日深夜,寫於北京)

10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婚禮接親,女方弟弟“沒大沒小”,新郎怒退婚:這種家庭我不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