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24日,剛剛過了四歲生日的兒子離開生活了兩年的墨西哥,跟爸爸回國。
到現在,半年了。這是他自出生以來,我們分離最久的時間。
離別時,兒子相當瀟灑,一句話沒說就轉身了,後來還是在爸爸的提醒下扭頭說了一句“媽媽,再見!”
因為場面過於平淡,我也沒有醞釀出眼淚。
到老家後,他更是出了籠的猴子一般,每天上躥下跳,很快就把我這個當媽的給淡忘了。
而我呢,恢復單身,每天工作學習健身做飯,也充實地很。
有時候也會迴圈播放他小時候的影片,想著屁大的小孩怎麼一眨眼就會打醬油了呢!
趁此機會,我也對我們的母子關係進行了一番反思。
滿月那天,他奶奶出門買菜,我一個人在家,哦不,是我一人面對兒子。
我很緊張。果然,他哭起來,震耳欲聾,我不得不把他抱起來。
他已經由出生時的八斤長到了十斤多,我剖腹產手術不敢用力,他在我懷裡使勁一蹬腿,我差點被拽翻了。
半歲時,有一次給他穿衣服,亂扭,不配合(現在想來,他可能當時也不知道什麼是配合)。
我煩躁了,一頓胳膊腿兒亂塞,弄疼他了,他委屈地哭起來。我感覺自己好壞。
八個多月時,他揪我的頭髮玩,越揪越起勁兒,弄掉好多根,把我氣出了眼淚,哭著跟他奶奶告狀。
1歲多時,他去小區廣場玩,拿了別人玩具不還,我氣得拍了他兩下,惡狠狠地說“媽媽不要你了”,他面不改色,對我說“媽媽上班啊!”
可以這麼說,兩歲前,我很害怕跟兒子獨處。
因為,我搞不定他。
可能在我一個母愛爆棚的同事眼裡,這些根本就不是“親媽”的行為。
這些負面和無助的感受,我也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承認這些,有點丟人吶,哪有當媽的怕自己的小屁孩的,但,這就是我當時的真實感受。
我潛意識裡把他當成了假想敵,無休無止消耗我的情感和精力的傢伙。
直到兩歲後,我們來到了墨西哥。
我第一次獨自送他去上學,一個人帶他去遊樂園、參加小朋友的生日派對……這才真正有了當媽的感覺。
而這個小孩,也一直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生長,長成了一個自信勇敢有主見又體貼的小男生。
他會在我出差摔傷腿後每天掀起我的褲腿看傷疤好了沒有;
他會在我練琴煩躁時大聲鼓勵我不要怕出錯;
他會在晚上睡覺時非要來一套“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耳朵對耳朵”的晚安禮;
他為了讓我多陪他玩寧願不買玩具……
儘管剛才影片時跟他說我手劃破了流血了求關愛時,他斷然喝止“不要說了,這是壞話,你要跟我說好話”……
我承認,我不是最好的媽媽,而你是最好的小孩。
比起成為最好的媽媽,我更想成為更好的自己。
我也願你成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最好的小孩。
我會允許你試錯和出錯,允許你迷失和走岔路,允許你按照生命的節奏和內心的召喚去緩慢成長。
我對你的未來期待,就像《民主的細節》作者劉瑜對她女兒小布谷祝願的那樣:
“如果你想當一個華爾街的銀行家,那就去努力吧,但如果你僅僅想當一個麵包師,那也不錯。如果你想從政,只要出於恰當的理由,媽媽一定支援,但如果你只想做個動物園飼養員,那也挺好。”
再說說電影《你好,李煥英》吧,我是感動的,但沒有掉淚。
對於我這個淚窩很淺的人來說,很說明問題,那就是,沒有擊中我內心那根弦。
當然,我的父母也屬於李煥英這樣的,為了子女,變得堅韌又有犧牲精神。
但是有時候,明明也能感受到他們沒有剋制住的委屈和隱忍。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對於父母,能夠理解,但我不願意成為父母那樣的人,為了孩子,無底線地犧牲。
如果每一代人都為了下一代去犧牲,那麼就沒有哪代人能夠得到自己人生的圓滿。
前幾天還看了一篇好文章,學者黃燈寫的《生活,沒有想象的不堪》,很感動我,讀了好幾遍。
作者談到自己的父母,很普通,但又是那麼的活色生香充滿生命活力。
母親是家庭婦女,“媽媽半生給我的印象就是忙、累,但她活得虎虎生威,平凡又充實,彷彿不用追問人生的意義,就自帶莊重的價值。……一輩子都在做事,但只要做一件事,就有一件事的樣子。……所有的時光充滿汗水和勞累,但每一分鐘都能丈量到生存的質感”。
父親是中學教師,“不是那種傳統的好老師,說話耿直、不媚權貴,一輩子沒有得過一張獎狀,沒有獲得過任何官方的榮譽,哪怕在學校的衛生檢查中,門上貼的標籤,也只能是一張“較清潔”。他彷彿從來不在乎別人的評價,只是憑著自己的興趣和本心做事。他喜歡讀書,在鄉下的中學,一直堅持讀蘇霍姆林斯基的著作,堅持看了不少數學方面的理論書,他甚至還喜歡文學作品,喜歡讀《鏡花緣》《紅樓夢》。”
家裡人口多,壓力極大,常年處於負債狀態,在這樣一種環境中長大,作者卻“從小沒有被要求為改變命運而讀書,也從未動過出人頭地的念頭……反而多出了一份生命的自由和快樂”。
讀完這篇文章,我在想,兒子長大後,我這個媽媽會給他留下什麼樣的印象和影響呢?
結尾,還想借用劉瑜的一段話:
小土豆,願你慢慢長大。
願你有好運氣,如果沒有,願你在不幸中學會慈悲。
願你被很多人愛,如果沒有,願你在寂寞中學會寬容。
願你一生一世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