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2021年2月28日,農曆正月十七,我母親的紀念日。思索多天,握筆不定,最終下筆。
2019年2月21日,農曆正月十七夜九點,我母親在病榻上最後一次閉上眼睛。內心悸痛陣陣襲來,我終於抑制不住掩面痛泣。老人們說,親人剛過世,是不能放聲大哭的。在這一刻,我感到害怕和無力,以後並不會再有那個至親的人在背後默默支撐著我。
2017年1月2日,元旦剛一過,我陪著母親人生中唯一一次到醫院檢查竟以這種方式開始。就在這一天,母親被診斷為乳腺癌,需要馬上動手術確認病理。說實話,在當初就算醫生說得多麼多麼嚴重之時,我依然天真地認為母親會沒事。她是一個善良的人,不與人為惡,勤奮積極。就是我父親過世以來,我沒見過她任何後退,她一直跟我們講做人一定要有志氣,不要讓人瞧不起。自從父親倒下以後,村裡風評四起,輕視漠然有之,背後辱罵有之,連當時的親叔親伯也是如此。然而這17年來,我母親一個人扛住了這一切,宗祠族群世俗之事總是親力親為,讓人尊重。然而,這命運安排卻如同兒戲,她承受了本就不應有的病痛。病理確診已為癌中後期接近後期,並且為惡性最為厲害的病種,真是病得徹底!我到現在仍然想不起當時醫生讓籤手術單跟我說了什麼,頭嗡嗡響,一片空白。但我又不能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強顏歡笑安慰她只是個小病,動動手術就好。醫生說手術結束立馬接化療,我多沒想好怎麼跟她說,但顯然這個問題我的顧忌是多餘的,她一直在最後彌留之際就從沒問過得的是什麼病為什麼要這麼治療之類問題。實際上她心如明鏡,但我怎麼說,她就怎麼接受,她一直很信任她的兒子。信任到每次醫生拉我進辦公室(有些事情是不能當著她的臉講),出來以後她問我怎麼樣,我會故作輕鬆說沒事她也會一臉相信。這種信任讓我發誓無論如何就算拼這條命也要救她,我開始尋醫問藥,甚至有能碰到外星人拉我母親一把的荒誕想法。那一段時間,我知道我是母親最大的依靠,得承擔起這個依靠。回想起每次在辦公室,往外望她在過道彷徨不定等我出去時,我心裡就特別的難受。我開始特別害怕母親口中說她身後事怎樣,她這麼一說,我就假裝生氣說她然後再安慰。
到了後面,我發覺母親越來越依賴我,因為在有些事情上我感覺到母親怕惹我生氣,就像小孩子做錯事情那樣。記得有一次,化療結束,天很晚了只能住在醫院。母親小心翼翼說她有點憋便拉不出來,我便找醫生開了點通便的藥。但可能因為沒接觸過這藥,不瞭解藥性,母親吃了藥以後,上廁所來不及,就拉在褲子上,弄得洗手間跟地板很髒。我永遠忘不了當時母親那神態,她特別不知所措,還偷偷瞄我一眼,害怕我生氣。我很難受,不希望母親對自己兒子露出這樣的神態,我安慰她說這不是你的錯,並趕緊收拾。那一晚,母親不再像以前那樣有興致的聊天。
我性子隨和,不太愛生氣。母親的病情到了後期,後面才意識到癌細胞的擴散到了腦部,母親開始胡言亂語並且喜歡深夜叫我們兄弟幾個的名字。這樣子,我也開始有點生氣說她這樣干擾家人是不行的,後面我很後悔這麼做了,因為陪她時間不多了。後來,我們幾個開始輪流照顧母親。有一次,照顧的時候,母親突然說她熱,我幫她放放衣領,忽然發現她的身體早已痩的不成樣了。我這才意識到母親可能真的不行了,這幾天我還一直盤算帶她再去一趟醫院治療,還跟親伯鬧了個不開心,他一直要把母親挪到一樓,我知道這個挪動意味著什麼。
雖說時間可以抹平一切,但也容易慢慢淡忘一個人,我並不認為親人過世我們就可以隨著時間理所當然地忘記,因為我們是他們在這個世間的唯一見證。母親的過世,我很不甘,她命運如此不公,她一生中最親3個人的離世,一次也沒有在場。父親離世,她在外出打小工維持家用。外公離世,我恰恰結婚,因為我她不能娶。外婆離世,她病情加重,舅舅們不敢告訴她。都說,親人的心是相通的,外婆過世那一天,我在醫院。母親忽然跟我埋怨一句:你奶奶好久沒來看我了,那一刻我差點眼淚沒繃住。也許不用也許,這往後餘生,母親是我心中最大的心結。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在往後,我希望自身能做得好一些,能為她立個榜樣,能為她在這個世間留下點痕跡,能跟孩子們講講她們曾經有這麼一個奶奶。也許這樣,心裡能舒服一些,她是一個榜樣,不甘不屈,我想讓孩子們能成為跟她一樣的人。
母親已過世兩年多,一直以來縈繞心中的苦悶,總想寫出來。但卻遲遲沒有下筆,今日痛定思痛,方總下筆。幾日完稿,還需修整,再做表述。
2021-02-28
定稿停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