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彈指一揮間,轉眼間,我來到這個公司已經一個多月了。
已是晚上的七點鐘了,此時的我穿著西服、西褲正提著兩大袋子東西漫步在崑山市的街頭......
我今天剛領取了本月的工資,共五百元(這裡當然還包括我那被獎勵的一百元)。不過我已決定將其中的兩百元送給那兩位熔鍊工友了——我要履行自己對他們的承諾,我不能做一個輕諾寡信的人。同時我也很同情這些工友與自己同樣的處境:忍受單調、枯燥而又繁重的勞動,還要遠離家鄉,與親人長期分離。而這樣做不就是為了多掙些錢,維持最起碼的生存的尊嚴嗎?......我在上海已經嚐到了沒有錢的痛苦,我覺得自己現在有點錢了,應把這錢放在更需要的地方......我如今孤身一人,夠吃夠住夠用已經很滿足了,而我在邯鄲光明電器廠工作時每月的收入連維持個基本生活都難。父母雖然上了些年紀,但田裡的農活都還能幹,也都還能照顧好自己,而且還有嫁到本村的大姐的照顧......可我聽說董民生家裡生活很困難,他母親已癱倒在床上好多年了,一直由他妻子在家服侍著;而胡戰軍家有三個孩子,有兩個孩都上了小學,這都更需要錢。我這麼一想,心裡便輕鬆起來,就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高高興興地去了趟郵局,為在家鄉的父母寄去了二百元錢——看著自己能幫著父母每月掙這麼多的錢了,我感到多麼的自豪。
我餘興未盡,又用剩下的一部分錢,在一家小商店裡買了臺袖珍收音機、買了七雙拖鞋和七條毛巾,還買了兩盆鮮花。又跑到書店買了《幽默大師》、《笑林》、《小說月報》等雜誌——這些都是為我勞累的工友和我自己購買的......
回到宿舍,當我要把那兩百元送給董民生和胡戰軍時,連我也沒有想到這兩位質樸的工友大受感動,他們說什麼也不去接我手中的錢。但我一再堅持著硬把錢塞到了他們的手裡。我看到董民生和胡戰軍接錢的手都有些發抖......
這一夜,我們所住的房間裡不時傳來歡笑聲和陣陣輕鬆、舒坦的音樂聲,我們宿舍的燈也比以前關得晚了。我的床前有好幾個和我一起看書的人,就連那這些天一次也沒有洗過腳的胡戰軍也笑嘻嘻地穿著新拖鞋,用著新毛巾,在這晚睡覺前開始洗腳了......
隨後幾天,我們這個宿舍一直被大家共同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那個最不愛打扮的“老師傅”——王連朝在下班後,居然也脫下了工作服,換上整潔的衣服了(我們的工作服都是內外兩件,外層防護外套裡面還有一身白色工作服);胡戰軍每晚臨睡前洗腳都成了習慣,一日不洗,便嚷著說難受了;董民生也不再懶得不洗澡,頭髮被梳得亮亮的......每晚,大家一起看書、看報;談談經歷、談談家事,最後還伴著美妙的輕音樂入眠......每人都覺得生活變了樣。
我影響著大家,同時我的工友們也在影響著我。看著這些樸實的工友,我也日漸摒棄了身上的那股清高氣和書生氣;我逐漸改掉了咬文嚼字、字斟句酌的說話習慣,我的談吐也變得輕鬆自然.....白天我們一起勞作、一起就餐,我們互相關愛,互相幫助;夜晚我們一起打撲克、掰手腕、講笑話,我們的生活變得輕鬆而愜意.....但我依舊還保留著夜間看書的習慣,只不過有時不在宿舍裡,而是悄悄的在廠門外面馬路的路燈下——天畢竟已經暖和了。
“五一”勞動節過後,我們熔鍊組的領班曹昕已被提升為生產部的經理助理了。
夏初氣溫回升的很快,今天的室外氣溫一下子跳到了攝氏三十多度。熔鍊車間內頓時熱的連人喘氣都覺得吃力。由於整日高溫的烘烤,我所穿的粗布工作褲褲腳已經變成了烏青色,上衣外套和防護手套雖然是耐高溫材料製成,卻也已有許多破洞了......
在上午第三、四爐的間隙,我們的那位原領班曹昕來到了車間。他拍著我的肩,高聲喊道:“我特來宣佈——自明日起,趙欲曉就是你們熔鍊組的新領班了”......他的話聲剛落,車間裡就響起了一片掌聲。
臨近中午了,這是上午的最後一爐。
開始澆鑄了......忽然,我的褲腳上著起了火——那火是由於褲腳布料長期被烤已被炭化,此時在高溫的作用下達到了自身的燃燒點,而形成了自燃。剎那間,火焰從我的踝部蔓向了小腿......
火焰被滅火器撲滅了,我被送往醫院。劇痛使我咬破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