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邊的農村,長輩告訴我,過了農曆十五就真正的是年過月盡了。告別春節的安逸和熱喧,要在這個新的一年裡,為生活好好打拼了。老生常談的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又在長輩口中念起。不同以前年少輕狂不懂事,覺得父母的教導過於煩躁無味,現在每每爸爸媽媽敦促起,我內心分外的溫暖。年少時,總是認為自己被約束的過於嚴格,恨不得未過初三就出城訪朋友,當時多半被老媽硬拉下來去拜年,幾年前外婆還在,爺爺尚健。如今老輩兒入了土,真如爸媽當時說的那樣,趁著你嘎嘎(外婆方言)在,以後你嘎嘎走了,你想和這麼多親戚聚都想的美了。這以後果真如此,似乎少了外婆,少了爺爺,這親戚間便少了聯絡的媒界。
以前總是對爸媽過年時節的凡俗禮節頗有不滿,如今,年夜飯,祭拜祖先時,老爸總讓我多看看,多記記。“你以後要自己學到搞,到時候,奏是你主介些事。莫到時候,紙都不會燒,不會規矩。”念及如此,老爸臉上的皺紋,頭上的點芒銀絲,在白燭光的映襯下愈發得入眼深刻。收起的少時的浮沉,安靜的站在老爸身邊,遞上碗筷、酒盅,默默地記下各種禁忌。擺好的桌椅在祭祀時千萬不要觸動,酒盅裡的酒到時候要倒回酒壺,祭奠的菜餚起碼是白豆腐、魚丸、清蒸魚。擺放完畢後,還要口中唸唸有詞,祈求祖先保佑家人平安,要是家裡添人,一定要告祭祖先新人姓名。年裡走的老人要先招應,且要嚴格忌口忌,老人走了不能說死,要說上山,不可胡話,不可驚語,更不能吵鬧等等,恍若陽間的人似乎這一刻可以和陰間的祖先對話拉家常。以至於我對生與死的意義在這種場景下有了一種模糊不清,言語不明的認識。
似乎老爸老媽年紀大了,過年回村成了春節的必然規劃。即使城裡更舒適,更便捷,也攔不住他們的熱忱。我也開始著手參與制造過年期間必備的家鄉菜餚,參加村裡集體的傳統活動。手工魚丸打的我雙臂發麻,粘在新衣上的魚汁多麼礙眼,這些似乎也不在重要,反而這些體力勞動讓我一年的浮躁不安變得安寧起來。和村裡的其他青壯年一起捕獲村集體的魚塘時,可以說是我們年輕人一年一度得相見的團建活動了,即使你和某個發小年幼時如何竹馬之交,形影不離,現在怕是隻有在今天你們才講得上幾句話。面對面的一笑,互換彼此一顆煙,調侃你我眼的品質。一瞬間腦海裡我們念起的也許是孩提時坐在枯草垛上,分享貧寒時代竟有的那些零食吧,譬如鍋底的鍋巴,甜絲絲的野果,以及當時買不起的北京泡麵,無花果粉,綠豆冰棒。
當煙花放盡,當鞭炮無聲,年過完了,院前那灑落一地的碎紅紙,預示著新的一年紅紅火火,碎碎平安。
小時候,十五過完,最失落的是孩子們,而如今顛倒過來了一樣,當打工的人群,陸續奔赴城市,村裡家家戶戶僅剩的老人家會顫顫巍巍的點燃春節裡最後的一掛紅鞭,他們的嘆息聲消弭在這最後的聲響裡。這一刻遠鄉的我們喲,千萬別回頭,我不願你們在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眼中看到兒時自己對春節逝去的憂傷。
那少年沒流下的淚花,還是默默留在心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