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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父母生活得久了,總覺得老年人都應該活成我父母的樣子:退隱江湖、頤養天年,不善斷專行,不護短排他,自檢甚於責他。他們的內心從來都是平靜無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淡定從容。父母是那種極其恬靜而溫暖的老人,他們親切、隨和、大度、包容、溫文爾雅、平易近人。

想昔日曾經,我的父母時常兩個杯子,兩人對坐淺飲。父親一生都在與書為伴,母親始終都在伴其左右。時常父親看書的時候恰是母親看電視或紀錄片或地理日誌或歷史劇時遇到一些未解之題的時候。此時,我博學多才的號稱“活辭典”的老父親便總是耐心細緻入微的為母親答疑解惑……。

他們總是會閒閒地聊著,再然後閒閒地去看天光山色。縱有風雲,他倆也沒有風浪,更不會暗湧,即便窗旁偶爾邪風煞雨,也似與他們無關。父母鉛華落盡之後,早已迴歸到最初的那顆純淨心與平常心。以合乎規則、合乎道德、合乎尺度、合乎年齡的自我修養去行於當下。

我也時常會以看父母的視角去看其他老年人,我覺得活到耄耋古稀之年的人都應該活成我父母的模樣。

然而,終究是我太天真與太理想化,夢做得實則有點過分,草率了。常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深淺,唯有趟過才知一二。年輕人趟涉,無論怎樣,只要維護好道德尺度,其他都也應該是可以理解的,若勁頭大了也頂多被封個年少輕狂不知深淺的帽子而已,他們有的是時間與精力可以去浮沉;而當年老之人再要去不知淺深地“橫刀立馬”,便真是遠離了教養與睿智從容,白活了一大把年紀,也便生生將自己活成了大馬路上那傾倒的爐灰渣,讓人見之討嫌,踩之硌腳,還會常令兒女苦不堪言。這類老年人一生都在好鬥與爭鬥,唯利是圖地去爭風吃醋,去爭搶任何該不該他們得到的東西,活到老來依然不懂天高地厚地鬥志滿滿,且極喜浸淫在東家長西家短的口舌之快裡耀武揚威,從來不懂自己斤大還是兩大,弄不清自己的狀況,既端著又擺著還不肯放下,且倚老賣老、不要麵皮的總是想與人較量與爭個高低,行將就木了都仍然放不下那顆被俗世染缸染得“五彩斑斕”的心,依然孜孜不倦甚至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地像八爪魚一樣泡在染缸裡。巨大諷刺的是,這樣的所謂“老年人”卻還總喜歡把自己扮成佛家人,成天家裡家外擺個蒲團磕頭碰腦,滿嘴“阿彌陀佛”的侮辱佛祖,這姿態真是會令佛祖都羞紅了臉,太不可愛了。

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父親曾經為我深解過這個“從心而欲”。

從心所欲,並不是無法無天,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是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看到不該做什麼就不能夠去做什麼。

我覺得,父親解析的這個“心”應該是最本原的、最無染的純淨心與平常心。

年輕的時候,我看了很多書,隱隱覺得自己知道得很多。可是,越年長,越覺得自己知之甚淺的“心虛”。直到老父親離我遠去、我永失靠山與依傍的那一刻起,我先踉蹌跌撞地悟出人世滄桑,而後才發現,僅從文學與知識的角度來講,我所掌握與知曉的還真的只是一點點皮毛而已:我們的一生太短暫,窮盡我們一生之力,學到的東西也寥寥無幾,甚至微乎其微。

也所以,每當看到一些無知所以無畏的不知寡廉鮮恥的所謂“老年人”在裝逼賣弄,我都會覺得他們特別地有勇氣地不要臉。

我想,即使到了耄耋之年,我也會像我的父親母親這樣子:開心時還是會笑出聲來,走得動路還是會四處走走,哪怕滿臉皺紋、白髮蒼蒼、步履蹣跚,我還是會追劇、看花、讀書、琴棋書畫與自娛。

我不會炫耀我年輕時獲得的知識或見聞,更不會既像世界警察又像那好鬥的公雞一般地倚老賣老地四處張牙舞爪地不自量力。因為這些自感越強的東西其實是極其自卑的人才會做出來的拙劣的小伎倆,這些東西淺薄、無知、幼稚的可笑又可憐。

我會在自己的回憶裡說:“我年輕的時候......”,那多半是回味人生中一些美好有趣的事,如果兒孫喜歡聽,我就說說;如果不喜歡,我就說給自己聽。

我只要如我的父親母親,做個安靜、從容、淡然而恬然的溫文爾雅的高雅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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